64

直到脖子上感覺到溫暖的氣息, 于菟才終于回神。

遲樓正垂眸幫她系好圍巾,筆直的長睫毛在下眼睑留下一排長長的陰影。

他穿的不厚,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肩膀呈現出線條淩厲的直角。

一靠近的時候, 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

于菟想起昨天晚上那通電話。

“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系完圍巾, 他才道:“你不來這兒, 還能去哪兒?”

學校宿舍早就已經封了,遲樓還收到了之前給于菟二姨的銀行卡, 那邊肯定也已經鬧翻, 于菟也只能來這兒了。

還好以前聽于菟提起過大致的位置, 他找了一晚上才終于确定方向。

剛剛被扯了圍巾的徐慶雙手揪着自己的衣領口子, 感覺冷風還是一陣陣往裏灌, 凍得直哆嗦。

“大嫂……不是,于菟, 你要去買東西?咱們跟你一起去啊,我以前還沒來過這種地方呢,正好春節前旅旅游,玩兩天。”

他嘿嘿笑了會兒, 見兩人都表情嚴肅,又幹巴巴地停了下來。

“這裏沒什麽好玩的,你們回去吧。”

遲樓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雖然不說話, 卻明顯不打算走。

正僵持着,早上才說過話的鄰居和幾個人從不遠處走來,一看到于菟, 疑惑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打轉,小聲議論起來。

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于菟卻微微皺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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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先帶你們去我家。”

說着,提着小籃子往回走。

遲樓這才動了一下,跟着她朝裏面走去。

高挺的身形在低矮的木屋旁顯得格外醒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板着臉,于菟總覺得他瘦了些。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伸到眼前。

于菟倏地停下步伐,眼前的右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手背上卻明顯有幾條血痕,十分醒目。

遲樓沉着聲音道:“墨鬥抓的。”

于菟:“……”

想起昨天那通電話裏,遲樓明顯帶着醉意的控訴,話語中透着委屈。

“我這裏沒有藥。”

遲樓剛要開口,于菟又繼續道:“那你和徐慶回去就能擦藥了。”

說完,攥緊手裏空蕩蕩的小籃子,踩着青石板擡腳快步朝前面前面。

遲樓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堵在嗓子眼,眉頭慢慢隆起,手随意放進衣兜,根本不在乎上面的傷。

買菜是不能去了,還好昨天回來的時候買了些面條,院子裏也有長出來的青菜和小蔥。

于菟正準備煮面條,一回頭,看到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遲樓眼睛裏滿是血絲,眼眶還有黑眼圈,明顯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

“你別跟着我,進去休息一會兒吧。”

本以為要費好多口舌,對方才會同意,沒想到遲樓點頭就答應。

“我睡哪裏?”

“……其他房間還沒收拾好。”

昨天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只來得及收拾自己的房間,而且于菟也完全沒想到會有人過來。

“你的房間呢?”

“在旁邊……”

剛說完,遲樓轉身就朝外面走去,動作沒有半點遲疑。

于菟先是愣了幾秒,快了追了過去,才剛來到卧室門口就見遲樓坐在旁邊的木質椅子上睡着了。

雙手插兜,高大的身形握在有些狹窄的椅子裏,閉着眼睛睡着了,光線将他的五官顯得更加深邃,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更深了,帶着疲态。

于菟拿着鍋鏟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走進去,拿起床上她帶回來的小毯子,輕輕蓋在遲樓身上。

一直盯着他臉上的表情,見人一直沒醒,立即松了一口氣,又小心地退了出去。

卧室的門才剛關上,坐在椅子上的人身體微微下移,幾乎整個人都要縮進毯子裏。

鼻尖被蓋住,只露出半張臉,他還是閉着眼睛,深吸一口氣,嗅着上面于菟淡淡的味道。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家裏到處都是于菟的影子,讓他渾身發疼,就算去找于菟,對方一看到他就迅速逃走,像是在躲避什麽洪水猛獸。

遲樓這輩子沒有這麽難受過,只敢小心地躲在角落偷看。

一夜又一夜地睡不着,就算頭疼得像是要炸開,也沒有一絲睡意,瘋了似的想見她。

就連徐慶他們都說,必須帶他去醫院。

但遲樓知道,他這病只有一個法子能治。

現在感受到于菟的氣息,仿佛額頭的疼痛也被緩解,不消片刻就睡了過去。

于菟放輕了動作,一邊煮面條,一邊想着接下來該怎麽處理。

徐慶停完車摸索了一會兒才跟過來,走進廚房。

“可算是找到了,我差點在迷路……樓哥呢?”

“在睡覺。”

“他睡着了?!”

徐慶震驚地睜大眼睛,一臉不敢相信。

前幾天他們用盡了各種辦法,都沒能讓遲樓睡着,這他才離開一會兒的功夫,就好了?

他看了一眼于菟,舌尖頂着上颚。

可不是嗎?

藥到病除。

遲樓的良藥就在面前站着呢。

他想起前幾天遲樓的模樣,覺得有些苦澀,低聲道:“樓哥已經很久沒好好睡覺了。”

于菟的動作慢了下來,延長了下面條的時間,準備讓他多睡會兒。

“你怎麽讓他來了?”

“樓哥那脾氣,是我能勸得住的嗎?昨晚上打完電話,就非說要開車來找你,他喝成那個樣子哪兒能開車啊?估計半道就能栽溝裏去,我只好開車送他過來了。”

于菟安靜地下面條,水蒸氣飄上來蓋在身上,整個人都霧蒙蒙的。

徐慶搓了搓有些涼的手指,頭一回語氣這麽認真。

“明天跟我們一起回去吧,哪兒能在這兒過年啊。”

于菟搖頭。

“你們回去就好。”

徐慶深吸一口氣。“你是不知道,我就沒見過樓哥這樣,就算是以前遲家那樣對他的時候,我也沒……”

說到一半,他嗓子有些幹啞,難受得擡手搓了一下臉。

接着道:“就當我求求你了。”

于菟低着頭,心裏的石頭壓得難受,筷子無意識地撥動着鍋裏的面條。

面香和碗裏的蔥花味融合在一起,充斥着整個廚房。

過了幾秒,她才迅速回神。

“對不……”

“面好了嗎?”

遲樓的聲音突然傳來。

高大的聲音立在門口,一邊說,一邊擡腳走進來,站在于菟身邊,近得衣角都碰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睡醒,聲音有輕。

“我好餓。”

于菟迅速把面條夾起來放進碗裏。

“想吃自己盛。”

說完,端着自己的碗轉身走了。

遲樓咧嘴一笑,彎腰翻出一個碗,夾了幾大筷子面條放進碗裏,随便加了一些調料。

徐慶看得直搖頭。

“吃個面條都這麽開心,平時去星級飯店也沒見你笑成這樣……”

遲樓瞥他一眼。

“你什麽時候走?”

徐慶:“……”

忘恩負義!

等遲樓走了,才罵罵咧咧地起身,拿着碗去盛面條,走進一看,才發現鍋裏只剩下一個底了。

想起好幾天來第一次看到遲樓心情這麽好,含着淚兒,認命地扒拉扒拉全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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