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節

後來,佟誠毅何時走的,清芳何時來的,方惟都不記得了,她昏昏沉沉睡睡醒醒,有印象的便是清芳舉着針筒給她打針,她木木的,直到針頭□□,她也沒覺得很疼。

等她真正清醒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她突然感到無限的輕松,腦袋裏的木魚聲停了,她用力擡了擡頭,看到旁邊小床上睡着的清芳,頭發散在枕頭上,她腦子重新轉起來,什麽時候把這小竹床搬進來的?她撐起來靠床坐着,想了想前面的事,像是前塵往事一般,隔着一層紗。她伸長了手臂去夠床尾搭着的一件蜜合色小襖,拽過來穿在身上,擁被坐着。

一回頭,看到清芳醒了,見她一骨碌坐起來,盯着她問:“你醒了啊?怎麽樣?還頭疼麽?”說着掀了被子,上前來探她額頭。

方惟忙推她回被窩裏去,:“我好了,趕緊回去窩着,蓬頭鬼似的。”

清芳不放心,還想給她試體溫,被方惟擡手攔着了,把她推回小床上去。她鼻音也輕了些,道:“我真的好了,已經不發熱了,頭也不疼了。”

“眼睛還疼麽?”清芳朝她臉上看着,問:“昨晚一直拉着你表兄的手,說眼睛疼,叫我們顧大夫擔心了半天,怕你有別的症候。”

她這一句話裏好些人物,方惟皺眉回憶了一會兒,搖着頭說:“我哪兒也不疼了,我表兄是誰?顧大哥又來了麽?”

清芳見她真的好了,放下心來,回身穿衣服,一邊打着呵欠說:“你那個闊親戚呀,佟先生,不是你遠房表親麽?昨天下午我來的時候他走的,晚上九點多又來了,趕上你起高熱,燒得滿臉通紅的,還好我大哥帶了針劑來,我給你打了一針,半夜裏燒退了,他們才走的。”

“哦!”方惟聽着,凝神想着,疑心道:“我還說什麽了麽?我一點印象也沒了。”

清芳穿戴好了,俯身疊着被子,一邊搖頭說:“沒說什麽了啊,你嘟嘟囔囔的,也聽不清。”她說着,起身要出去,回頭囑咐道:“你好好躺着,你這一通病,燒得說胡話了都,老老實實躺着,不許起來。”

然而方惟是個躺不住的人,她聽着清芳在竈間煮粥的動靜,自己慢慢起來了,似乎比先時更有力氣一些。她坐在那張吃飯的方桌後面,深深吸了口氣,是大清早特有的一股寒涼,隐隐的有油餅豆腐漿的味道,她分外清明些。

等吃過了早飯,她似乎恢複了力氣,雖然清芳不讓她動手,但她也沒閑着。兩個人正忙活着,有人敲門,清芳趕着去開門,一邊說:“肯定是我大哥,他來看病人了,或許還給我們帶了好吃的。”

然而打開門來,門外站着的是阿四,抱着一摞盒子,幾乎看不到他的臉,方惟忙把他讓進來,阿四邊放東西邊解釋着:“方小姐,這是我們大少爺讓帶過來的,都是吃的東西。說這邊原是沒有準備過節的吃食的,這些可夠一兩天,方小姐養病用。”

方惟旁邊站着,也有些吃驚,說:“哦,你們大少爺太客氣了。”

阿四放好了東西,回身繼續道:“大少爺今天碼頭上有事情,脫不開身,方小姐有要跑腿買東西的,缺什麽,盡管吩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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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惟從清芳手裏接過一杯水來,遞給阿四,叫他歇一歇,她笑了笑說:“我這裏沒什麽事,就是染了傷風而已,鬧得大家不安生。你快回去吧,我已經好了,煩你告訴大少爺一聲,我已經能起來,沒什麽事,不用來看我了,或許明天,我會去看看童童的。”

他們開着門說話,正好庭相背着藥箱進來。阿四有些為難,方惟怕他不好回去複命,趕着坐下來,讓庭相檢查一番,證明确實好了,才把阿四送出了門。

方惟一回身,正看見清芳彎着腰,翻檢着看牆邊碼着的這些盒子,忍不住啧啧道:“你表兄對你可真不錯,這麽些東西,看看,有生有熟的,夠吃三五天的了。”說着又笑了:“呵呵呵,這是把你當個坐月子的少奶奶養着呢吧。”

庭相正收拾藥箱,囑咐方惟道:“這兩天還是要多休息,正好沒開學,你還是少走動,飲食也要清淡些。”

方惟聽着點了點頭,又朝清芳道:“既然送來了,我們就領領情,把熟的東西都拿出來,顧大哥在這裏吃午飯吧,告訴顧媽媽一聲,吃了午飯再回去。”

于是他們聚在一起吃飯,有清芳在,氣氛總是很活躍的。方惟雖然氣色和胃口都不好,但是有朋友一起卻是愉快的。有時候,精神的愉快是治愈身體疾病的良藥。

到了晚間,七八點鐘的樣子,方惟坐在臺燈下面看書,她費了很多唇舌才把清芳勸回家去了,她是不願意大過年的讓人家一家子不能聚在一塊,況且她已經好了,她自己一個人是過慣了的。有時她想,這世上的人有一些是注定要在一起的,裏裏外外好些人,是群居的;而另一些人,是注定一個人的,前前後後總是一個人,是獨居的。但也沒什麽不好,群居雖熱鬧,但熱鬧得找不到自己,獨居的清靜,可以時時與自己見面。

她正想着,恍惚聽到外間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她起身走到門口,正看到佟誠毅推門進來,她下意識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鐘,已經八點多鐘了,他怎麽這麽晚來?

佟誠毅忙了一天工廠和碼頭的事,他是無所謂過節不過節的,他原是埋在這些瑣事裏的人,從前沒什麽自己的要緊事,全心全意撲在生意上,然而如今不同,他隐隐有了牽挂的,之前他心裏不十分确定,自己揣摩了許久,漸漸清楚起來,先頭的許多感覺,此時有了結果,人也安定下來。

他推門進來,看她穿着家常衣裳,氣色雖不大好,精神卻是好的,眼睛裏有明亮的細碎的光。

“怎麽是你一個人,顧小姐呢?回去了麽?”他一邊向她身後的房裏看了一眼,一邊問道。

方惟本來想問他怎麽這時候過來,被他一打岔,便忙着回答他,把自己要問的話也忘了。她說:“我已經好了,不用人照顧的,就讓清芳先回去了。”說完想了想,又接着說:“我只是傷風有點發熱罷了,其實也不算嚴重。”她還想說,不用勞動大家都圍着來看望她,卻被佟誠毅打斷了。

“眼睛還疼麽?”他問着,靠近了低頭朝她臉上看去。

他提眼睛疼的事,她便局促起來,像是做了虧心事,被人當面提起,忙搖了搖頭,不敢看他,調開視線看着他大衣口袋上的一顆紐扣,說:“不疼了,都好了。”

他仍低頭看着她,靠的太近,她微微向後退了一點,重新擡頭,問道:“童童怎麽樣?睡覺的時候找媽媽了麽?”

“聽常青說,睡覺前總是哭一會兒,想媽媽,講了故事才睡的。我本來今天要帶他過來的,想想你病着,也不好帶着他,就沒帶來。”他說着孩子的情況,擡了擡下巴,示意她進房裏去,房裏點了爐子,比外間溫暖,是怕她再着涼的意思。

方惟順着他的意思進房裏來,見他跟着進來極自然地順手掩上了房門。她沒多想,還在想孩子的事情,她說:“這兩天不要帶他來,萬一過上了傷風,小孩子不比大人,十分難養的。”

“恩。”他同意的點了點頭,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床邊上。她站着也不好,便順勢坐在床沿上,等坐下了,又覺得其實坐下也不太對。他們這麽對坐着說話也不是第一次了,然而此時方惟卻總覺得十分別扭。

她想她大概太少和男人接觸了,竟會冒出古怪的想法來,總被人當做寡婦來看,時間一長倒真的陷進這個角色裏去,拔不出來了。她暗自檢讨着自己,又見他微微皺着眉不說話,從前覺得他很健談,許多時候總是他在說話的,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變得話少了。

她自己想着話題,開口謝他道:“多謝你送這麽多東西來,倒是可以三四天不用出門了。”她有私心,想趁着病了機會,就此搬回來住,佟家的許多流言蜚語,她并不是完全不知道的,只覺得是無稽之談,不想理會罷了,等與佟家漸行漸遠時,自然能随風散了。

他凝神看着她,低沉的嗓音,:“你要是能走動了,我明天來接你,這些東西且放着吧。”他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截了她的後話。她是不知道他的心思的,讓她在這養病,他總有種危機四伏虎視眈眈的感覺。

她垂目看了看地板,心知同他繞圈子難有結果,所以坦誠道:“我想,還是搬回來住比較方便些,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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