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節

,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什麽,只擡頭看了看她,說:“我今晚不走,幫我鋪個床。”說着話擡手把那本《鏡花緣》放回書桌上。

方惟這些日子有一點知道他的脾氣了,在家裏做慣了主的人,在她這裏,好的時候是很好說話的,不好的時候是卻怎麽也勸不動的。然而今天她努力做着最後的嘗試,她說:“我聽常青提起,你好幾天沒回去了,家裏應當也有些事,還是先回去吧;況且現在天冷,小床太将就,着了涼就不好了。”

他只認真聽着,并不說話,似乎是着意等着她說。

她便不好停下來,只好又接着說:“其實,哪條弄堂裏也都有這樣的人,不招惹他就罷了,不是什麽大事。”

他依然沒有什麽表示,她終于沒有了說辭,沉默下來。心中只好希望今晚能平安無事。

然而當她想轉身去準備被褥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方惟不禁心裏咚咚跳起來,她下意識的轉頭朝門鎖看去,又敲了兩下,她沒有應聲,門外響起一個的男聲,調笑的含混的叫着:“方老師,方小姐,睡了麽?”

方惟的心一下子揪起來,她擡眼看到佟誠毅正盯着她,眼中有隐隐的寒光。外面的聲音又響起來,“方小姐,開開門呀,我陪你聊聊天好伐,女人家一個人睡很冷的伐。”夾着輕佻的下流聲調。

方惟不再有勇氣擡頭看佟誠毅,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眼中兇光,直射到她心裏來。他們這樣站着,聽外面的人唱起小調來:“廊檐兒下的小寡婦呀,等情郎;半夜裏來呀清早起走;舍不得我的情郎啊,快替我解兜兜,解兜兜……”

是不堪入耳的窯調兒,從前方惟一個人,聽了也就聽了,這些人不過是一片露水罷了,占占嘴上便宜,天一亮自然就消失了。她明早開門依然做自己。

然而和佟誠毅一起聽這一出,卻讓她無處可躲,她微微皺着眉,看到他扶着桌面的手,緊緊攥着,有突出的淩淩骨節。他忽然俯身靠近她來,叫她心裏一驚,擡頭看他,聽到他在耳邊說:“你故事講得不錯。”

他旋即繞過她去,四下裏看了看,找着什麽。方惟緊張起來,緊緊盯着他,他看了一圈,這房子裏沒有稱手的東西,通往天井的門邊,有一根手臂粗的毛竹,半人高,方惟拿來晾衣服的,後來斷了便閑置在那。他拿起來試了試,覺得勉強可用。

外面仍沒有停下的意思,哩哩啦啦的唱着:“我的兜兜香呀香不香,兜兜裏面藏饽饽呀,快嘗一嘗呀嘗一嘗。”

方惟看着他向門口走去,趕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他:“你要幹嘛?”

他回身看她,反過來握了握她的手,輕輕推她:“回房裏去,關上門。”

“不理他就罷了,譬如一只瘋狗在叫,難道還跟瘋狗去計較麽?”她着急起來,慌了神兒,看他不為所動,伸出另一只手去扯住他手臂,幾乎是央求他:“紹原。”

然而她是不知道他有多麽怒不可遏,他今天看到的聽到的,讓他聯想起關于她的他不知道的事,他胸中燃着一團火,直燒到心口來。他極盡克制的命令她:“回房裏,關上門。”轉身朝門口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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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惟看着他徑直打開門,一腳把門口的人踢翻了,沒等那人回過神來,他毫不遲疑狠狠打了下去,伴随着慘叫,有竹棒揮過空氣的聲音,弄堂裏有了開門出來看熱鬧的人,醉漢回過神來,一頭躲一頭哭叫:“寡婦有野男人,果然藏了野男人。打死人了呀。”這麽叫嚷着逃進對過房東家裏去了。

佟誠毅回身進來時,方惟仍站在原地,他把那根打劈了的竹棒靠在門邊,走近前來,臉上仍有沒有退去的戾氣。他忽然擡手看了看,原來打爛的竹篾刺進他手掌裏,劃出幾道血口子。

他看着她,緩緩說着:“別怕,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人了。”

她點點頭,被他看着,沒有說話,聽到弄堂裏有議論紛紛的聲音,外面着實吵嚷了一陣。

他們都說些什麽,她沒再聽清,低頭去看他手上血殷殷一片。

“我幫你把竹刺挑出來。”她喃喃地說。

“好。”

她伏在桌面上,極仔細替他處理着傷口。他看着她的頭發柔軟的散在肩頭,有幾縷發絲遮着臉龐。忽然問她:“有人欺負過你麽?”

她聽了停頓了一會兒,伸手取了一卷紗布來,替他纏在手上,包紮好了,把手還給他。同時搖了搖頭,看了看他說:“沒有。”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又說:“總是遇到的好人多一些,遇到的壞人也沒有你想得那麽壞。”

第 23 章

過了十五,方惟的學校開學了,學生社團忙着組織開年的第一次集會,彼時北線國軍戰場戰勢慘烈,據傳至上海的消息,死傷衆多艱苦卓絕;社團的學生群情激昂,籌劃起聲援抗戰的演出和宣傳來,其中傳單的文稿為配合在滬的外國人,特地翻譯了多國語言,法語部分學生們拿捏不準,悄悄來邀請方惟幫忙拟定。

雖然金校長幾經申饬,不允許啓秀中學學生組織集會,但事實上,類似集會,高年級班已經有過幾回,方惟在走廊裏接到學生的請求,并未說什麽,默默收進講義裏,微微點頭道:“明天上午來取。”她看到那高個子的男生眼中露出欣喜的笑意,清澈的有勃勃生機。

這兩天沒有過年時的好天氣,似乎有一天夜裏突然起了風,然後春意融融就被這風席卷而去了。才放學,天色就暗下來,也許又要下雪了,方惟邊走邊想着,在弄堂口買了份晚報,匆匆回家去。

自從那晚佟誠毅教訓了房東杜太太家的侄子,這好幾天,方惟都沒有看到她了。頭兩天,大約是怕他們再來找麻煩,佟誠毅每晚都來吃飯,有時也坐在方惟的書桌前看文件,總是要到方惟提醒他,他才走。後來幾天似乎他忙起來,禮拜天方惟去看童童,也只碰上他匆匆出門去。

方惟回到家,趕着去天井收衣服,她因為回來的路上彎到曹先生那裏領了新的文稿回來,誤了時間,晚飯就懶得勞動,打算做一碗蔥油面湊合一頓。她正在竈間忙碌,聽到外面敲門聲,“方老師,回來了伐?”是杜太太的聲音。

方惟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趕着出來開門,杜太太穿着家常的厚棉袍,籠着手,看了看方惟,又向裏面瞟了兩眼,“方老師自己在家啊?”一邊說着一邊自己往裏面,坐在方桌前。

方惟想她大約是要同她說說侄子被打的事,關于這件事她心裏倒是坦然的,她家這位侄少爺借酒蓋了臉,在她門口胡言亂語不是第一次了,弄堂裏家家都知道,沒有什麽好狡辯的。所以她淡淡笑了笑,坐在杜太太對面,等着她說話。

然而她說的并不是她侄子的事,她先說了上海的局勢,市井小民之見,不值一提,轉而她又說起:“現在外頭市面上都是亂來的,方小姐這每常也是要買小菜燒飯的,是不是一天一個價,這米價、油價翻了多少倍都算不清了,對伐?”

方惟心裏猜測着她要表達的意思,并不怎麽附和她,然而杜太太這樣的人,向來是不需要人附和的,她自己一個人就能唱完一出戲。她虛堆着笑臉說:“所以你看看,這費用大伐!沒有辦法的呀。我想呀,現在也過了年了,又要繳房租了嘛,我稍微漲一點點,也是合情合理的,方老師說是不是?”

原來是要漲房租,方惟微微皺眉,看了看那塊斑駁的黝黑門板,又聽她說了一會兒外頭黃包車的價格和綢緞莊裏旗袍料子的價格,問她:“那杜太太打算漲多少?”

杜太太眼皮翻了翻,伸出一只手來比劃,“十塊錢呀,只漲十塊錢,不說別的,咱們也是熟人了,我這個人,老念舊的,磨不開面子,漲的少。你知道弄堂口黃家伐,要漲十五塊錢,心黑喲。”說着自顧自的搖頭感嘆着。

方惟聽她絮叨着,緩緩的說:“其實,現在戰時,房産價格都在跌呢,許多人忙着逃走,空房子越來越多,漲不到哪裏去。”

杜太太一聽,一直手啪的放在桌子上,變了顏色,撇着嘴道:“方老師啊,我這裏是什麽地段,老安全的好伐,那年吳淞口都被炸平了你曉得伐,我這裏平安無事的,不好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比哦!”

她這樣唾沫橫飛的說着,背後的門開了,佟誠毅穿着黑色大衣走進來,正趕上和臃腫的杜太太對視一眼。

他撣了撣身上的雪珠,聽到杜太太幹澀的寒暄:“哦呦,舅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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