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廂房的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楚季的臉色難看至極,咬牙從嘴裏吐出一句話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有龍陽之好?”

君免白嗫嚅着,“有哪個正常男人來花樓還躲開人家姑娘的?”

言下之意就是有姑娘對你投懷送抱你卻不留餘力的躲開,不是好龍陽是什麽。

楚季臉色頓時沉下來,他在倉夷山橫行霸道慣了,卻沒想到下了山栽在眼前的君免白手中,君免白看着溫潤如玉,實則每說一句話都有讓人氣到嘔血的奇效,楚季認識他這段時日來,不知道多少次在口頭上吃了虧。

于是楚季當即起身就要往外走去,君免白暗處淺笑,卻眼疾手快的抓住楚季的袖子,急急道,“道長,你不要生氣嘛。”

楚季面帶薄怒的瞪着君免白。

“是我胡說八道,”君免白給了楚季一個璀璨的笑容,還拉着楚季的手晃了晃,“道長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別和我計較了。”

楚季見他眼巴巴睜着,本就長得迷-惑人心,如今更是一副可憐巴巴活脫被人欺負的模樣,楚季心中縱然有氣也不禁消了些許。

但又無法真的完全咽下被君免白調侃的這口氣,努力壓下自己的怒氣,楚季笑了笑,清清淡淡兩個字,“是嗎?”

君免白喉嚨吞咽了下,“是......”

“那好,既是知道自己錯了,該不該賠罪?”楚季心中暗爽。

君免白表情些許古怪,但依舊扯着他的袖子不讓他走,半晌才苦着臉回,“該......”

楚季這才又三兩步走回原先的位置坐下,他從來就沒有受了氣不讨回來的道理,即使對方如何容貌驚人,他也斷不可能輕易放過。

“待會自罰一壺吧。”楚季端的正經神色,心中卻早已經樂開了花。

方才他在宴桌上便看到一壺酒的分量沒有十小杯也得有七八杯,看君免白這副模樣,三杯就該他好受的了,一壺下肚,怕是待會要喊人扛出這花滿樓。

一想到邬都人稱花木神的君免白會出洋相,楚季那點被揶揄的不悅頓時也随之煙消雲散。

果然,他話說完,便見君免白神情一愣,繼而扯出一個苦笑來,“道長,還有別的賠罪途徑嗎?”

楚季更加篤定君免白不會飲酒的猜想,可惜的搖了搖頭,“沒有。”

眼見君免白垂頭喪氣的模樣,楚季唇角也控制不住的微揚,而低頭的君公子,實在是忍不住露出八顆白皙整潔的牙,再擡頭,卻又是一臉擔憂茫然。

待小厮把酒菜都上齊,楚季便迫不及待的将滿滿裝在瓷白酒壺的陳年桂花釀推到君免白面前,一副你今兒個不喝我也會逼着你喝下去的模樣,大有逼良為娼的氣勢。

君免白将酒壺的蓋子掀開,醇香的酒氣頓時飄散在廂房其中,與廂房裏燃得正歡的熏香混合在一起,頓有如入酒仙處的錯覺。

楚季單是聞這香味,便知道這是一壺好酒,他不是嗜酒之人,卻也喜歡酒入喉嚨的或辛辣或香甜之感。

在倉夷山上時,他沒事便偷偷挖了曾蜀埋在樹下的桃花酒喝,喝着喝着釀了十年的桃花酒已快見底,可憐曾蜀如今還在期盼開壇的那一日,他可不知道自己珍藏的好酒早已被自己的好徒兒偷了個精光。

楚季好整以暇的看着君免白,做了個請的手勢,君免白神态自若,語氣半真半假,“既是賠罪,我定不會推脫,今日便讓道長見識見識我的好酒量。”

說着姿态潇灑的将水墨折扇放置一旁,握住壺柄,将細長的壺口抵到薄唇邊,揚起纖長的脖子,爽朗的将濃厚的桂花釀往口中渡,眼睛微睨放在楚季略顯驚訝的臉上,閃着微光。

君免白的灑脫反倒讓楚季心中欽佩起來,等目不轉睛的盯着君免白把一壺酒喝得見了底,這才揚唇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衷心道,“夠爽快。”

君免白咚的一下把酒壺磕在桌面上,唇邊還殘留着晶瑩剔透的酒滴,聽得楚季誇獎,毫不客氣的收下,“那是自然。”

一人一句你來我往之間,頗有江湖豪氣,楚季不免對君免白改觀,想他這人雖是口無遮攔了些,卻也言出必行,不失為一個君子。

上酒夾菜,酣暢淋漓,外頭笙歌不絕,笑語不斷,時不時還傳來男女打情罵俏的濃膩聲音,但經過君免白以酒謝罪一遭,楚季也不再扭捏身陷此處。

所謂清心寡欲,念在一個心字,若他因身處紅浪滾滾之地心境便有所改變,那才是修道大忌。

酒過三巡,桌面上的菜色也入肚一半,君免白卻執意的往楚季碗裏夾菜,任由楚季怎麽阻止都不肯住手,大抵是真的有些醉了。

楚季正盤算着叫人把醉酒的君免白扛出去,君免白突然嚯的一站起來,面上帶紅暈,水光流離的眼落在楚季的臉上,頃刻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黑袍襯托着白皙的面容,整個人散發着妖異的美。

“道長。”君免白迷迷糊糊,似醉得厲害,一搖一晃之間竟然整個人往楚季身上撲,楚季想躲,但若躲了君免白肯定是要摔着,只得揚臂抱住他,君免白更不客氣,整個人摔進楚季的懷裏,就差坐到楚季身上去了。

楚季推了推,沒推動這醉鬼,“起來。”

“道長,”君免白癡癡笑着,微光漾漾的眼倒映着楚季俊朗的眉目,“你還敢說你沒有龍陽之好,你看,你都接住我了。”

楚季沒想到自己一番好心被曲解,氣得就要推開君免白,君免白比他還靈活,動作輕巧得脫離了他的懷抱,轉眼間就繞到他身後,兩只手緊緊攀住楚季的肩膀,作勢就要往楚季身上挂。

楚季被重感一壓,急忙站起來,伸手去抓身後發酒瘋的醉鬼,聲音帶點氣又有些無奈,“君免白,你最好給我下來。”

“我不,”答得那叫一個順口,趁着楚季站起身手腳并用的爬上楚季的後背,“道長,你背我嘛。”

和一個醉鬼糾纏不清實在不是楚季的風格,他拉着君免白的手,正想把人直接甩下來,卻發覺君免白的手冰冰涼的,像是寒窖裏頭的冰塊,溫度低得楚季蹙起了眉頭,動作也随之一頓,問道,“你手怎麽這麽冷?”

素日君免白雖喜歡粘着他,但卻未有實質性的觸碰,這會子兩手相握,才發覺君免白的體溫比常人要低了許多。

“我不能飲酒。”君免白趴在他脖子上哈着氣,與之手掌心的冰涼不同的是,從他口中吐出來的氣息十分溫熱,有意無意拂過楚季的皮膚,令楚季不由自主的僵了下。

聽清楚君免白說的是什麽,楚季拉着他手的力度小了些,語氣有些複雜,“不能喝酒你還喝那麽多?”

“為了給道長賠罪,”君免白喃喃細語,緊緊纏在楚季的背上,“喝這一點酒算什麽。”

他話中帶點醉人的笑,楚季原本想要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的想法也好像在他這笑語中消散,不由側着臉想看君免白此時此刻臉上的神情,但很可惜無法做到。

“你下不下來?”楚季沉聲下最後通牒。

君免白雙臂攀得更緊,長長的腿緊緊盤在楚季的腰間,如同一只粘人的大獸攀附住一棵大樹,還滿意的用毛茸茸的腦袋在這這棵大樹的脖子上蹭了蹭。

楚季徹底拿他沒轍,想了又想,無可奈何的嘆口氣,雙手繞過君免白的膝蓋,将他往上托了托,穩穩當當背到了身上,“手自己抓緊,摔下去我不會管你。”

他身後之人聞言雙眸亮如星辰,哪有醉酒的半分迷糊模樣,無聲笑着的将頭埋進楚季的肩胛裏,蹭了蹭算是回答。

楚季被他的動作弄得有點發癢,啧了聲,“別亂動。”

不知道是他的警告起了作用,還是背上之人已經睡着,君免白果真乖乖的任由他背着了楚季沉着臉大步流星往前走,也顧不上面子問題,一咬牙把廂房的門給打開。

外頭餘音繞梁,人頭攢動,已到夜幕,花滿樓卻仿佛剛入白晝,華服公子,嬌俏美人,文人墨客,紅顏知己,齊聚這奢靡之地,笙歌不絕,響徹雲霄。

楚季面沉如水,腳步穩健的邁過觥籌交錯的廂房,走過精美絕倫的走廊,闖過金碧輝煌的大堂,長長的一路無視來往之人或好奇或嘲笑或暧昧各色的目光,他就如同過塵世而不染纖塵的清風,蕭肅清俊。

一襲茶白間藍衣在五花八門的華服之中尤為顯眼,而他身後是與其截然相反的墨黑紋銀袍,二者大相徑庭卻又詭異和諧,仿若本就該是一體。

楚季只是平心靜氣的忽略了花滿樓中的聲樂歡歌,全心全意放在了趴在他背後似乎熟睡過去的男人。

待出了花滿樓,找到來時的馬車,一個時辰前迎他們進去的姑娘還對他暧昧的揮着手帕,音色嬌媚,“君公子,楚公子,下回再來。”

楚季一把将爛醉如泥的黑袍男人丢在馬車的軟墊上,在搖曳的幽黃燭火憤憤不平,“你再敢帶我來這種地方,休怪我不客氣。”

他的威脅自然是沒有得到假寐之人的回應,君免白懶懶的翻了個身避過楚季的目光,燭光中一雙眼睛尤其透亮,指尖微碾,末了,心情大好的彎眸淺笑。

作者有話要說:

好的,我們可愛的小道長又被大白兔給坑了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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