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殘月挂枝頭,樹影婆娑,蕭瑟的秋風肆無忌憚的席卷一片死寂的陳府,東南西北四方有人執棍以待,府外牆面每隔五米便站一人,将陳府圍了個水洩不通。
楚季藏于陳府庭院的大石後,正是陳府的中心位,能迅速對四方做出反應,因着鬼魅無形無妖氣,他随身攜帶的探妖器全然失去了作用,只得靠他凝神聚氣去捕捉這陳府之中的一動一靜。
本就是耗費精氣神之事,楚季全神貫注的豎耳傾聽,絲毫不敢懈怠,而君免白也不打擾他,安安靜靜的挨在楚季的身旁,一雙眸在夜色裏顯得尤其透亮。
子時已過,正是萬籁俱寂之時,在陳府守了兩個時辰的官兵打手漸漸有些受不住秋風,但因着兢懼,還是忍着涼意,戰戰兢兢的站在原地守衛。
楚季原先還能時時刻刻注意着陳府的動向,但兩個時辰下來耗費太多的精力,漸漸有些吃不消,額頭出了些薄汗,卻還是冷着臉忍着。
君免白悄悄打量楚季冷毅的神情,在清冷月色中,楚季的側臉顯得很是俊朗,眼中似流淌過山中汩汩清泉,又暗藏山風的銳氣,正如他的人一般,傲而不狂,偏讓人心生向往。
“道長。”君免白輕輕抱住楚季的手,更加拉進自己和楚季的距離。
楚季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便察覺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額上,拂去那層薄薄的汗,過于親密的接觸讓他下意識偏頭,這才轉過頭看着君免白,略顯尴尬,“不用了。”
楚季不喜與人有太過親近的行為,以前在倉夷山,和師兄弟做過的最親近的事情就是和如梓在後山并躺着賞月,除此之外再無他人敢接近他。
而來了邬都後,從一開始對君免白靠近的排斥,到如今已經漸漸習慣,轉變之大甚至超出了楚季自己的想象。
可楚季也說不出這樣的習慣是好是壞,他總覺得兩個大男人黏乎太近很是肉麻,偏生君免白無論如今靠近他都顯得自然而然,或許也是這種毫無目的的自然令楚季對君免白放下了戒備。
在月光下,君免白笑容清淺,眸色暗藏流光,他似乎不明白楚季的躲避,擡手也不嫌棄,又是一抹,“道長你躲什麽,擦個汗而已。”
楚季也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便忍着兩人過近的距離讓君免白替自己擦去了汗,無聲的咳一聲掩蓋自己的異樣。
“道長,你困嗎?”君免白聲音帶點鼻腔。
楚季搖了搖頭,在探訪雞妖蹤跡之時日夜颠倒,自然是能抗住困意的,但君免白不同,他只是一個常人,若不是他執意要待在自己身邊,自己肯定是把他轟回房間去。
見君免白一個勁打着哈欠,鼻頭也被這秋風吹得微微發紅,楚季到底起了點恻隐之心,輕推他,“困就回去睡。”
君免白整個人靠到他身上,緊緊抱着他的手,懶懶道,“道長,我就歇一會,你別推開我。”
音色帶着濃濃的鼻腔,在秋夜裏散開來,便生出點撒嬌的意味來。
楚季不知為何自己會往撒嬌的方面去想,君免白同他一樣是男子,即使是撒嬌,也不該對着他,頓時有些別扭。
但卻沒有推開君免白,只任由他将腦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其實君免白比他高些,這樣的姿勢君免白定不會舒服,可君免白卻閉着眼一臉享受的模樣,看不出他是真的睡得安穩,還是僅僅為了能把腦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無論哪一種,楚季竟出奇的發現自己都不排斥,想到底是習慣了君免白的出其不意,微微卷了唇角,沒有細想,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鬼魅身上。
許是與君免白幾句交談令他松懈了些,這次提氣之時楚季發覺體內流失的真氣似又漸漸彙聚回來,暗湧如潮,提氣之時比方才還要輕松許多,楚季垂眸看了君免白一眼,見他睡得香甜,一笑,便将心底一丁半點的猜疑抹個幹幹淨淨。
安靜的陳府,偶有樹葉沙沙作響聲,深夜的風涼進了骨子裏,楚季屏氣凝神的望着籠罩在燭光之中的前路,鵝卵石沐浴在夜色之中,泛着清冷的光芒。
檐角下驟然飛下一只惱人的烏鴉,喑啞的叫聲使夜顯得更凄厲可怖,一陣陰風刮過,夜更濃了。
忽然,一道尖叫聲随風從北面而來,伴随着重物落地之聲清晰的灌進楚季的耳朵裏,他面色一緊,才一動,君免白便猛然一醒,半睜着迷迷糊糊的眼看着他,楚季沒有時間和君免白解釋,拂去抱着他小臂的雙手,只匆匆囑咐了句,“不要亂走。”
便迅速從大石後竄出去,身影融入濃密夜色中,頃刻便如風一般消失不見,而君免白的眼神在瞬間清明,低頭望了一眼被楚季撇開的手,微怔。
陳府在這一聲猝不及防的尖叫中亂成一團,守夜的打手被這麽一吓,紛紛躁動,打着火把提着棍子就往北院跑,人聲腳步聲呼喊聲夾雜在一起,鬧哄哄的打破陳府原先的死寂和壓抑。
北院是陳二夫人的住處,派了五個打手守夜,楚季方才也并沒有捕捉到北院任何的不對勁,出事的可能性不大,但為何還會傳來尖叫聲?
楚季心急如焚,身姿矯健的穿過陳府複雜的走廊和院落,衣袂翻飛間如同一只在夜中行走的白鷹,動作利落而幹脆。
不多時便趕到了北院,已經聚滿了人,燈火通明,照清每個人臉上的挫敗。
楚季預感不詳,撥開人群大步往屋裏走去,恰好一個丫鬟哭哭啼啼把陳小公子陳新從屋子裏抱出來,陳新一臉呆滞,顯然是受了驚吓。
屋內,陳二夫人雙眼大睜躺在床上,與陳府其他幾個死者不同,她的面部表情猙獰,像是看到了什麽驚悚的事情,楚季一探鼻間,一絲氣息都無,已經死了。
楚季頓時血氣翻湧,他不敢怠慢在陳府守了一天一夜,卻是換來這樣的結果,眼睜睜看着又一人死去卻束手無策,無力之感令他緊緊捏了雙拳,卻只得強忍怒意,找來了發出尖叫聲的丫鬟,仔細問個明白。
此時君免白才趕過來,見了床上的陳二夫人,面露驚訝,很快又恢複神情,湊到臉色鐵青的楚季身邊,拉了拉他的袖口,輕聲說,“道長,不要過于自責。”
楚季沒有說話,實則君免白清亮的嗓音還是給了他些安慰,神情稍微放松了些,對着抽抽噎噎的丫鬟,“你把今夜之事一一道來。”
那丫鬟年紀尚小,遇見這等大事還未緩過神,斷斷續續說着,“我是二夫人的貼身小婢,方才我在門口守夜,二夫人突然說自己口渴,屋裏沒有熱水,讓我去小廚房提一壺來,我從小廚房回來後,在外頭叫了兩聲二夫人都沒有應,便推門進去,誰知道,二夫人,二夫人她......”
小丫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楚季追問她,“除此之外,你還有發現什麽不尋常的?”
小丫鬟一個勁搖頭,本來她就吓得不輕,楚季沉着一張臉便更是害怕,瑟瑟發抖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楚季還想再問,君免白輕輕拉了下他的衣袖,楚季便見他搖了搖頭,不禁皺眉。
而君免白已經溫聲詢問,“你別怕,道長是想幫你們陳府,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麽遺漏的?”
楚季不是憐香惜玉之人,自然不會用這般溫和的口氣同人講話,見君免白循循善誘,便收斂了些銳氣,靜靜看着。
君免白輕撫小丫鬟的肩,看起來十足可親的模樣,小丫鬟又抽搭了幾下,突然睜大眼睛抽了口冷氣,“二公子在屋裏。”
楚季瞬間想起他來庭院之時有個丫鬟正抱着陳二公子從屋裏出來,二話不說就要出去尋,才走了一步,發覺自己的袖子還被君免白捏在掌心,頓了頓想抽開,卻沒能成功。
“道長,”君免白緊緊抓着他的袖口,輕輕一扯,“我和你一起去。”
這種無時無刻身邊都有個人的感覺讓楚季有些不适應,但當對方是纏了他大半個月的君免白時,又似乎變得合情合理,楚季唇微抿,說聲好,便見君免白露出個淺淺的笑容,似乎因他一聲好而心情變得十分愉悅。
陳大公子陳觀匆匆趕來,見了陳二夫人的屍身,當即面色慘白跌坐于椅子上,念念有詞,久久不能回神。
君免白和楚季這時候自然是沒有精力去照顧陳大公子的感受,出了院落,打聽了陳二公子的去處,一路趕去。
“道長,”君免白與他并肩走着,輕輕喚了一聲,見楚季将目光放到他臉上時,微微笑了下,“待會我來問,你這模樣怕是要吓着小孩子。”
活生生的人毫無預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了,楚季并不是喜怒不露于面之人,自然知道此刻自己的臉色定是不會好看到哪裏去,可他以為的膽小文弱的君免白卻表現得卻比他要沉穩許多,即使是在這樣迷霧重重的情況下,也是面帶微笑神色自若,這讓楚季不由重新審視起君免白來。
略為思量,楚季颔首,到底是同意了君免白的提議。
作者有話要說:
讓大白兔一點點俘虜楚道長的心吧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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