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凜冽的風不斷刮過楚季的臉,隐隐有些刺痛,但他仿若未知,而是加快了速度前行,衣袂獵獵作響,腳尖點于屋檐上發出清脆的青瓦觸碰聲,身後一輪明月正皎潔,映襯得他的面容冷冽如寒冬。

楚季順着妖物追蹤而去,那妖物竟是直往君府的方向,他心中愈發急躁,咬着牙拼了命的追上去,但那妖物速度實在太快,楚季縱然是拼進全力也是被他遠遠甩在後面。

斬雲劍感知到妖氣不斷在他手中劇烈震動,楚季需用極大的氣力才能控制住他,時局對他實在不利,他道行不如妖物高,若妖物比他先一步到達君府,後果不堪設想。

腦袋驟然浮現起一張清俊的面容,楚季血氣翻湧,心間仿若被重物砸中一般,鈍鈍的疼,如若君免白因他出事......楚季不敢再往下想,身姿一躍,融入了黑夜之中。

君府一片安寧,楚季卻感知到濃厚的妖氣已将君府包圍起來,他不敢耽擱,從牆院裏頭翻身進去,直往君免白居住的院子。

一聲低微的驚叫打破夜色寂靜,楚季腳步一頓,咬緊了沖向君免白的房間,用斬雲劍将房門劈開,提劍而入,整個人散發着濃烈的殺氣,一雙眼甚至泛着紅。

屋內,唯君免白一人倒地,正輕輕呻*吟着,楚季左右一看,妖氣還在,但卻不見那妖物身影,君免白擡頭看他,驚呼,“道長?”

楚季快步上前三兩下将君免白帶起來摟在懷裏庇護着,鼻尖驟然竄進絲絲縷縷的血腥味,垂眸借着月色一看,君免白手臂上的裏衣正往外沁血,觸目驚心。

楚季見這刺目的紅,呼吸加重,心中怒氣翻騰,更加摟緊了君免白。

這時,不見蹤跡的妖物卻陰冷出聲,不見其人,聲音卻近在咫尺一般,楚季将斬雲劍一轉對外,警惕的感知這周圍一切動靜。

“道長,既是選擇了面前之人,那狗我便帶走了。”

楚季這才想起客棧的小黑狗來,他竟是因擔憂君免白全然忘記小黑狗的存在,他恨恨咬着牙,重重将斬雲劍砸在地面,劍身與地摩擦發出刺耳聲音,在夜裏顯得尤其可怖。

妖氣漸漸散去,楚季還想追尋,腰間卻被一人抱住,君免白略顯虛弱的聲音拉回了他,“道長,發生什麽事了?”

楚季沉默着,随手将斬雲劍安置到一旁,然後将君免白拉出懷抱,見他臉色蒼白,一幅驚吓過度的模樣,心中又氣又愧疚,輕輕提起君免白的手臂一看,便聽得君免白生疼而嘶的倒吸一口冷氣。

“我給你處理傷口。”楚季方才一顆不斷跳動的心到現在還很是不安,他自個都沒注意到,他到底有多在乎君免白,此時的神情有多麽的自責。

君免白望着楚季的臉,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來,不聽楚季的話,反倒猛的抱住了楚季,身子微微發着抖,“我還以為再也見不着道長了。”

話裏的委屈和害怕聽得楚季不忍推開他。

“你先松開,”楚季深深吸一口起讓自己得以稍作鎮定,安撫道,“先處理傷口。”

君免白卻抱着不撒手,整個人腦袋埋進他的脖子裏,吐出來的氣息溫熱,盡數灑在他耳邊,有氣無力道,“我若松手,道長便又要走了。”

楚季任由他抱着,沒有說話,一只手猶豫着慢慢伸上去,安撫着君免白微微發着抖的背。

君免白整個人依偎上來,緊緊摟着楚季的腰,“我以為我以後都見不到道長了。”

聲音軟軟的落在楚季的耳朵裏,楚季身子一僵,沉聲,“不會。”

君免白抽了抽鼻子,把臉擡起來,一雙眼帶點水汽般凝視着楚季,小心翼翼的問,“道長,你留下來好不好?”

兩人的距離實在過近,楚季甚至能感受到君免白吐出來的氣息,他不自在的往後仰了仰脖子,沒有正面回答君免白的話,依舊把注意力放在君免白的傷上,“你的手......”

話未落,被君免白急急打斷,帶點無理取鬧的撒嬌,“道長不留下來,我便不處理傷口,讓我流血而亡算了。”

楚季蹙眉,把他往外拉,“你說的什麽胡話。”

“不是胡話,”君免白很認真的搖頭,定定看着楚季,眼眸裏倒映着楚季一張顯得有些擔憂的臉,“道長不在的這兩日,我茶飯不思,過得一點趣味也沒有。”

楚季波瀾不驚的心像被投入一顆小石子的湖面,微微蕩漾着,君免白的體溫透過他薄薄的裏衣不斷往自己身上散發着熱氣,兩人這般近,楚季不知怎的,臉皮頓時微微的發燙。

“君免白,你......”楚季拿他沒轍,論嘴上功夫,他總是比不過眼前這個男人,不由使力将他拉開,頓見君免白上唇微乎其微的撅了下,模樣可憐,他咀嚼了好幾次才把話說出來,“我留下便是。”

君免白眼睛閃過亮光,像不知痛似的拉住楚季的手,喜出望外,“真的?”

楚季垂眸看他手臂的衣物上已然紅了一半,面色凝重的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床上帶,莫若奈何的用鼻息發出嗯的一聲算是回應。

便将君免白拉到床上坐好,自個則拉起他的手,捋起君免白手臂上的衣物,君免白吃痛,嘶的倒吸一口冷氣,楚季看他一眼,不自覺放輕了動作。

“你可看見了是何人傷你?”楚季輕輕的掀開君免白的衣物,見上面被利爪劃開了兩道口中,血珠子正不斷往外沁,幸而只是看起來吓人,傷口并不是很深。

君免白後怕的搖搖頭,鼻子微抽,“我睡得正熟,突然手臂劇痛,睜眼只見模糊影子,我以為府裏進賊,吓得從床上滾下來,便見得道長你破門而入了。”

楚季不疑有他,細心的把袖子卷到君免白的肩胛處,語氣帶了點愧疚,“是我連累你。”

君免白靜靜望着替他查看傷口的楚季,抿了下唇,随即搖頭,“道長能來救我,我很高興。”

楚季聽得心口一刺,君免白非但沒有追問他為何會遭遇襲擊,也沒有追究無緣無故受傷,這般的善解人意,令楚季愧疚更深,想起前兩日二人的不歡而散,楚季的自責一下子便盡數湧上心頭,望着君免白手臂上的傷口,臉色更沉。

半晌,認真而堅定道,“你放心,總有一日,我會替你讨回來的。”

君免白心神一動,喜憂參半,他為了讓楚季不起疑,不惜抓傷自己謀取楚季同情,但現下見楚季這般自責的模樣,反倒有些後悔起來,若有一日楚季知曉了真相,他可真不知該如何把人哄回來。

但君免白只是淡淡一笑,忍着疼,看楚季為他打水擦拭傷口,替他上金瘡藥,又輕手輕腳的為他包紮,神情極盡認真,盡數落進君免白的眼裏,看得他滿心歡喜又感動得一塌糊塗。

若不是他無法窺探楚季的心思,他很想知道,此時此刻,楚季是否也對他有一絲動情,什麽修道之人不可困情,君免白偏要說,天下蒼生,三界輪回,誰都逃不過七情六欲四字。

他是如此,楚季亦是如此。

因着出了這檔事,楚季便又在君府落腳,替君免白處理好傷口後,他挂念小黑狗,又急忙回了客棧一遭。

令他不解的是,那妖物口口聲聲為小黑狗而來,但他趕到客棧之時,卻見小黑狗依舊窩在房間角落睡得香甜,楚季将他抱起來,他睜着迷迷糊糊的眼嗷嗷叫了兩聲,便鑽進楚季的懷裏繼續蒙頭大睡。

難不成,其實君免白才是那妖物真正的目标,但又為何要引他去相救——疑點重重,君免白可能陷入危機,楚季自是不可能棄他而去,加之邬都有這般道行高強的妖物,誰都不知道他何時會現身出來害人。

楚季這一次,縱是想走,也有了借口留下來。

他這才猛然發覺,其實自個是想要留在邬都的,至于是為了什麽,為了誰,他的心裏也漸漸有了個底,卻依舊不敢深究。

有些事情一旦說破了,便很難假裝若無其事,楚季只想維持着當前的局面,其餘的,來日再談。

楚季便又在君府住了下來,君免白的傷勢并不深,但每每想要換藥了,便不顧時辰闖進楚季的屋裏。

有一回趕巧遇上楚季在洗澡,君免白毫無防備的闖了進來,四目相對,面面相觑,楚道長渾身赤*裸被看了個精光,偏生君公子還嘴欠由衷的誇了一句道長好身材,氣得楚季連澡都不洗了,起身穿戴完畢對着君免白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

于是那日小黑狗便見得楚季提了劍追着君免白在府裏到處跑,一追一趕,鬧得君府雞飛狗跳,綠油油的葉子落了滿地。

楚道長自是沒有看見君免白臉上一抹得意的笑容,但小黑狗看得清清楚楚,對着那佯裝害怕實則暗自快活的君免白嗷嗷直叫,“我告訴道長你是故意趁他洗澡時進去的。”

被君免白狠狠一瞪,“今晚抓你熬狗肉湯。”

小黑狗頓時安靜下來,默默找了個角落睡午覺——算了,他的狗命還是很珍貴的,只是可憐了楚道長,被一只大白兔耍得團團轉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精分流氓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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