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入冬後,人界所到之處一片寒冷,湖面冷霜缥缈,樹木枝葉光禿,連路上的行人都比往常要少了許多,人人都怕寒冷。
泛着寒氣的湖面,一艘小船正搖搖晃晃的飄零着,初冬的天捕魚不易,船家将漁網撒下,靜候一個時辰,收網之時魚類寥寥無幾,漁夫狠狠将槳一丢,長嘆一聲破天氣,何時才又是豐收之時。
一條巨大的魚被網上,在船面不住撲騰着 像是要沖破漁網,但失了水漸漸失去了力氣,只一雙圓鼓鼓的眼盯着水面,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
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異界壓人,人壓萬物,難以改變——
一條鮮活的魚用力撲騰着,竟從水缸裏頭蹦了出來,恰好落在了楚季的腳邊,濺了楚季一身水,楚季稍做後退,賣魚的老板已急急忙忙追上來把魚給捉住。
今日君免白拉着他出來喝早茶,兩人剛從君府出來沒多久,楚季便惹了一身腥味,但那老板連連道歉,态度陳懇,楚季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一笑而過不追究了。
君免白粘上來,問他,“道長,要不晚上讓昙嬸熬魚頭湯吧。”
楚季看一眼君免白,這半月君免白以自個手傷未好每天變着法子讓昙嬸熬補湯,楚季也因此喝了不少。
只是再好喝的東西,喝多也實在有些怕了,不由蹙眉道,“你的傷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嗎?”
君免白使勁個往他身上靠,攀着他的手,“那也算沒好。”
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到底不成體統,楚季挪了個位子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對君免白一笑,“我看你該吃點豬蹄比較好。”
君免白又不着痕跡的靠上去,“為什麽?”
“以形補形啊。”楚季忍不住笑了聲,見君免白瞪他,心情更是大好。
其實留在邬都未曾不妥,雖那妖物再沒有出現過,君免白和小黑狗也未出現過什麽危險,但楚季如若離去必定不會安心,還不如先遵從本心待在此地,等到有一天,楚季能放心下君免白了,也是他離去之時。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便很快到了茶樓,時辰還早,喝早茶的人卻不少,大廳是已經滿了一半,看起來茶樓的生意很不錯。
君免白走到哪裏都是人人識得的,茶樓老板甚至親自出來接待他,楚季也算沾了君免白好名聲的光,老板選了二樓的好位子,帶他們上去落座,位子對下去正好是街面,人來人往是上街買菜的人家。
等君免白點好東西,老板讓人沏了一壺上好的龍井端上來,滿臉笑容看着君免白。
楚季打量着他,位子也坐了,菜也點好了,這老板還杵在這裏做什麽?
很快他便知道緣故了,茶樓老板派人帶上來一盆君子蘭放在桌面,搓着手笑道,“君公子,今日這頓算我頭上,只是不知君公子能否指點一二?”
楚季見那君子蘭形态萎靡,已近花期卻連一顆花苞都沒有,不由也好奇的望向君免白。
君免白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他微微一笑,細細的看着那君子蘭,半晌搖頭,“你揠苗助長,這花自然是長不好。”
說得朦胧,連楚季也聽得雲裏霧裏,但他是知道君免白天賦異禀,能聽懂花語的,便也就繼續聽君免白怎麽講。
茶樓老板疑惑得直撓頭,“我這人沒讀過什麽書,還往君公子說得再明白些。”
君免白略一思量,從一旁取了筷子,然後剝開盆裏的泥土,露出裏頭來,楚季放眼望去,只見泥土裏似乎有些白沫狀的物體,已經融去了一大半,還有一些殘留。
“這肥是何處買的?”君免白将沾了泥的筷子放在桌面,問那茶樓老板。
楚季靜靜的看着君免白,他想起初次在君府見君免白之時,他便是這般認真的神情,對于花草,君免白是拿真心實意去對待的,楚季眸色不由柔和許多。
茶樓老板一拍腦袋,“君公子是說,這肥有問題?”
君免白颔首,正色道,“這肥過于濃烈,适用于田野,而君子蘭養在這小小的盆裏,肥料不但沒有催生其開花,反倒抑制了他的成長,若再一味施肥,君子蘭不堪其重,怕是連花筋都會被腐蝕。”
茶樓老板大驚失色,卻也不得佩服其君免白只是這麽一看便看出來端倪,氣得跺腳,“那花店的老板害慘了我,我待會便找他算賬去。”
又讓君免白和楚季好好用餐,捧着君子蘭氣沖沖的下樓,想是帶着花去讨賬了。
君免白啼笑皆非,回頭便見楚季在打量他,面帶探究,君免白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又恢複在楚季面前慵懶散漫的模樣,對楚季眨眨眼,“道長這麽看我,莫不是也被我折服了?”
楚季沒講話,事實上,認真起來的君免白實在太過于有魅力,這也便是他第一次見君免白被他的外貌唬騙的原因,誰能想到外人眼裏風姿卓越的君免白,也是個會撒嬌委屈的粘人精。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的君免白呢?
楚季自然是不會把心裏的想法表露出來,不動聲色的低聲問,“方才那君子蘭告訴你什麽了?”
君免白提了茶壺給楚季的茶杯滿上,龍井清香的茶味萦繞着,楚季擡眼看他,執了茶杯,溫熱透過瓷器傳遞到他的指尖,祛除了些初冬的寒意。
“她說她很痛,”君免白輕輕的說着,楚季抿着茶,注意到君免白的表情淡淡,“卻沒有人能幫她。”
不知為何,楚季在君免白的神情裏看出了點傷感來,但也只是晃眼,君免白又恢複笑容,面色自然悠閑的喝茶,楚季也不再問——他總覺得,方才的君免白話裏話外都帶了點缥缈,仿佛痛的是他一般。
可君免白怎麽會痛呢,他又不是花草。
楚季暗道自己多心,不再多想,等小二将菜品上桌,他便一心一意撲到菜色上去了。
君免白一道道給他介紹,每介紹一道,便應聲用筷子夾到楚季的碗裏。
“這水晶餃,外皮用糯米揉面粉,封進壇子裏發酵兩個時辰,出壇時切面,再用擀面杖滾上幾輪,所處的皮薄而晶瑩,是以稱為水晶餃。”
“蝦滑羹,取新鮮活蝦去腸拍打,拿捏力度多一分則重,少一分則輕,将蝦肉拍成團,混入蟹籽攪拌,下鍋用鹽水燙上一刻鐘,再淋上特制麻醬,味香而濃,爽口滑嫩。”
他說着提袖将蝦滑羹沾了醬夾到楚季碗裏,見楚季吃得正香,唇角挂上一抹笑意。
“芋香排骨,這道菜工序稍顯複雜,排骨要選精肉去肥,用姜蔥蒜腌制上一天一夜,使其入味,芋頭則選蒸至軟糯,達到筷夾松斷之效,繼而将腌制好的排骨和芋頭混合在一起,再蒸至排骨熟爛,芋頭的香氣和排骨的鹹味混雜,是為芋香排骨。”
君免白道道菜色點心都叫得出名字,說得出工序,楚季不僅吃得滿足,還有人解釋,自然是滿心愉悅,不由擡眼揶揄,“你把人家店裏的招牌菜都給摸清了,讓人家做什麽生意?”
“我就當道長你這話是在誇我。”君免白笑笑,放下筷子,然後把被楚季忽略的小碟子推到楚季面前。
美食當前,楚季沒看清這桌面上所有菜色,乍一看那小碟子裏裝的東西,眼睛一亮,望着君免白,“你怎麽知道我愛吃栗子?”
小碟子裏的栗子已去了殼,顆顆金黃飽滿,看起來便十足美味的模樣。
“其實我很久便知道了,”君免白微微撅了嘴,“上回從戲園子裏出來,道長便只挑我手上的栗子吃。”
楚季準備拿栗子的動作一頓,訝異君免白的細心。
“後來道長又帶了滿滿兩袋栗子回府,我便更加篤定心中想法,”君免白輕輕一哼,有點委屈的模樣,“本想等道長傷好帶道長出來一飽口福,結果道長你竟鬧離家出走,好不容易道長回來了,我卻受傷了,這事便拖到了今日。”
楚季讪讪的把栗子放到嘴裏,突然又察覺君免白話裏的不妥,“我那不算離家出走吧。”
頂多,只算是負氣離開。
“怎麽不算,”君免白岔岔的抿了口茶水,“在我心裏,道長可不僅是我的救命恩人。”
楚季覺得這話聽起來有歧義,但一時間又找不出毛病,只覺得口中的栗子十分香甜,竟是比他在倉夷山上吃得還要好。
他沉默着,半晌,顧左右而言他,“這栗子果真好吃。”
君免白張了張嘴,氣楚季的不解風情,他心心念念着楚季的口味,想從楚季嘴裏讨點歡喜的話,結果只讨了句栗子好吃,難不成這時候不該為他的心意而感動麽?
正想提點一番這塊模樣好看的朽木,茶樓卻吵吵嚷嚷上來幾個人,一開口便是,“大事不好,你們可聽聞邬都隔壁的七裏村出事了?”
君免白和楚季頓時收了話,心照不宣的望了對方一眼。
只聽那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的男人繼續大聲道,“七裏村短短三日便有兩個孕婦被開膛破肚取走了肚子裏的嬰兒,真真是駭人聽聞吶......”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容許我解釋一下~
關于君免白的性格,我的設定是他在精分的時候有兩個極端,一個是可愛文弱得要命,一個是腹黑強勢得要命,當把這兩個性格結合起來就是他真正的性格,比如前兩章一邊冷漠的和楚季對戰一邊還在腹诽楚季不讓着他。
至于現實生活中真的有這麽精分的人嗎.....我不惜以身做例....我就是.....在公共場合面對陌生人我可以惜字如金高冷到別人想暴打我,在認識的人面前各種話唠各種活潑.....我是不是暴露了什麽!
還有就是離他被拆穿的日子不久了,大噶再忍忍!
寫這一章我肯定是餓了....想吃早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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