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當各教學機甲的警報系統終于後知後覺的啓動, 層疊的警報聲與“敵襲”通知在公頻內交錯成一片混亂音海, 間或夾着幾聲學員們發出的慌張呼喊, 還有主控室內同樣吃了一驚的教師的指揮聲。
那挾裹着灼熱光芒的高能粒子流已呼嘯而至。
耀目的白光将黑暗的宇宙點燃了一角, 一方墨沉區域瞬間亮如白晝,并且“白晝”還一路向演習場傾壓過來,可頃刻間融化一臺小型機甲外防護罩的“白光”轉瞬到了近前。
不幸中的萬幸,這頭一波進攻好似還只是道戰前通告,沒有設置定向打擊目标, 也沒瞄準某臺教學機的動态軌道。
那片高能粒子流堪堪擦着演習場邊界一掃而過, 僅有那兩臺一頭撞進重武掃描範圍的教學機體被燎着了外層護甲, 被燎着護甲的機體猛烈震動了一下, 它們的駕駛員是應對經驗多少比學弟學妹們豐富一些的應屆畢業生, 雖然也為荷槍實彈的攻擊慌忙了片刻, 但好歹還算及時的卸載了機體受損部分, 避免機體過熱後發生進一步爆炸。
因為撅棄機甲受損部分的動作尚算利落,機甲基礎運行功能都還保存完備, 人也全須全尾。
沒有誰在這第一道高能粒子流中受到致命傷。
“不, 不是……追加的應對能力測試關卡嗎?”
擦着演習場邊緣而過的粒子流消失在遠處宇宙裏,那道白芒也流星般須臾不見, 不知是誰在公頻裏這麽低聲說了一句。
伴随着一聲驚魂未定的輕輕抽氣。
說話人的聲音算不上大, 只是音頻收發口将他的話音擴了出去, 讓他一句呢喃也能清晰傳進每個鏈接着公頻的人耳裏。
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明白,這名學員并不是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這場伏擊太過突然, 人在驟然降臨的危難裏,除非早已習慣了戰火飛揚,否則享受到了充足安逸與和平的對象,驀地被丢進真實戰場中,多少會有些逃避心理,下意識的想另找理由對當前境遇做出解釋。
“當然不是!”
兩秒後,另一個幾乎破了音的聲音大聲接話,強行把那位學員從逃避圈中抓了出來。
這是方才堪堪與粒子炮“擦肩”的兩位應屆畢業生之一,誰都能聽出他喉間尚未散去的驚懼。
“張開防護罩!所有場內機體快張開防護罩!”機體只餘下四分之一的畢業生一面說着,一面向主控室請示,“主控,老師,各位教官,請求暫停演習,讓所有低年級生返回艦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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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他和一同遇襲的同伴已在遠方邊界處調轉航向,幾臺由畢業生操控的機體自發撅棄了原先的分組安排,從此刻起,所有受訓時間更長的高年級生為同一大組,他們與演習場內提供援護支持及戰略指導的正式軍搭建了戰時聯絡通道,在鄰近重型艦機體收發軌道的位置兩兩排開,撐起了一片可再次承載一定強度粒子炮的“人工護罩”。
“愣着幹什麽?!”高年級生裏領頭的一位發了話,他在公頻裏沖還不知所措停留在四周的低年級生喊,“趕快回主艦,走我們撐開的通道!”
那些在粒子流組成的狂風暴雨中吓愣住的雛鳥這才行動起來,他們警惕着自己的監控屏,防範着随時可能到來的下一波攻擊,慌慌張張朝才離開不久的發射軌道箭一般歸去。
……除了顧江初和衛平戎。
衛平戎沒有加入自發建起防護通道的高年級生隊伍,他的機體靜靜停在顧江初身後不遠處,顧江初也還呆在方才接收到伊恩警示時抵達的位置,沒有跟上撤回的大部隊。
試圖向全員發出高能預警的那一刻,顧江初确信自己重新啓用了先前關閉的公頻發言功能,可他的預警還沒說完,粒子炮已與兩臺友方機體擦過,他一開始以為,是高能反應幹擾了通訊頻率,但在确認過兩臺友機內的駕駛員都還平安無事後,他發現自己的公頻發言依舊處在關閉狀态。
關鍵時刻,伊恩越級操作,逆所屬者的心意而上,沒有讓顧江初的全員預警發送成功。
【演習場理應防護周密,鄰近的域內守軍也會提供援助支持,但方才打出那發粒子炮的對象繞過了正式軍的能量監控裝置。】伊恩在精神場內輕聲說,【直到象征高能靠近的白光侵入可視範圍內,周圍友機才檢測到粒子流靠近,你如果先一步發出警示,該如何解釋你的‘人肉掃描’甚至高于正式軍的機甲?】
智能助手的考慮不無道理,顧江初當然沒法解釋。
【可如果那發粒子炮不是個‘通告’,而是真的擊中了他們……】
顧江初沒把自己的假設做完,智能助手卻已保存了他的話語前半段,開始做出分析。
【這是個僞命題。】伊恩說,【對方的開火與你的預警幾乎同步,如果他們的第一目标是傷人,那麽那兩位先生現在應當已經化作了宇宙間的星星,與你的預警是否能夠送達沒有多大關聯,而他們的受難正是一次‘活預警’,會讓場內其他人意識到嚴重性。】
顧江初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他在精神場裏沉默着,只有智能助手永遠冷靜的聲音繼續在精神場內輕輕震蕩。
【這通分析或許會讓我聽上去有些冷酷無情。】伊恩語速不急不緩地說,【但我永遠以你個人的安全為優先,這是寫在我主程序內的最高指令,不可修改,當你的個人意願與該指令相沖突,我會優先執行保護你的指令……非常抱歉。】
【……不,你沒必要對我道歉。】
許多過去從沒仔細思考過的問題猝不及防被推至眼前,顧江初閉了閉眼,暫時中止了這個話題。
現在并不是繼續與伊恩探讨當危難來臨,他是否該冒着暴露自身異于常人處的風險去挺身而出的時候。
因為方才那幾分鐘的交談,鄰近的低年級學員基本都已撤離的差不多,遠在這處角落的顧江初和衛平戎一下顯得突兀起來。
顧江初看見有位高年級駕駛員向他亮起了信號燈,一道不熟悉的聲音在公頻內響起:“別發呆,快回來!老師和教官們正在試圖和對方溝通,但對方只通過了我們的通訊請求,既不亮明身份,也不公布來意,氣氛很不對勁。”
顧江初微微一頓,他的機體轉向衛平戎,遠處的高年級學員注意到他機體動作,驀地又出聲叫他:“等等,別叫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顧江初咽回一句毫無意義的“為什麽”,啓用了自己的公頻發言功能——這一次伊恩沒再制止他,讓他在公頻裏低聲開了口:“你們難道覺得,這次的伏擊也是他招來的嗎?”
對面的人仿佛被他問住了,又或許是自己的良心也過意不去,不敢把遭到伏擊這麽大一個帽子都扣到某人身上,半晌沒接話。
但對面那人不好接話,總有人敢接。
這場突如其來的伏擊喚起了存在于大衆心底的某個共有認知,并因當下情形實在特殊,它在恐慌不安中持續發酵,最終彙成了一個危機中誕生的所謂“群衆觀點”。
敢于做惡人的那位自诩“群衆代表”,他要求顧江初趕快離開衛平戎附近,返回艦內,至于衛平戎這個不知還會給大家帶來什麽的“危險分子”,則需要順應“大衆期望”,繼續留在艦外最好。
顧江初幾乎被對方的理直氣壯氣笑了:“一支身份尚且不明的艦隊,擁有遠超過我們的技術水平,能夠屏蔽我們通用偵查裝置的武裝,他要是真有能力招來這樣的部隊,那以後作戰可以專設一支‘搞事組’,主要作戰方式就是把他送入敵軍內部,混入敵軍部隊,然後靠他給對方招去強力勁敵,我們就能在後方坐等敵軍潰敗了,是不是?”
顧江初是真的惱了,随口胡扯出這麽一串“未來戰略設想”,可公頻裏的人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居然一本正經的認可了他的觀點。
對方說:“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為了大家的安全考慮,恕我們現在不能夠接受衛平戎登艦,現在不是拿大家的安危去驗證他的‘災難能量’到底有多強的時候。”
顧江初無言以對,他只好深深吸口氣,再慢慢吐出來,徒勞的嘗試靠深呼吸把五髒六腑的惱火情緒都排出去。
就在這時,他後方的衛平戎動了。
由于那人和顧江初是直接在公頻內講話,他們的交談一字不落的聽在了衛平戎耳裏。
打從剛剛事态驟變,遠方出現象征不祥的灼熱白芒起,衛平戎就像是渾身都在低溫冰水裏浸泡了一回,難以言喻的僵冷從表皮層一路滲透進了骨子裏,讓他定在了自己的駕駛位上,動彈不得。
不用他人議論,他自己那時候其實也在想:“是我嗎?”
這是我招來的嗎?
哪怕那支至今沒表态的武裝力量沒有真正傷到誰,可這毫不妨礙初臨戰火的學員們在倉皇躲回艦內後感到劫後餘生。
衛平戎感激顧江初對他的維護,也能理解那些人的畏懼。
他關閉了自己的公頻發言功能,只保留了和顧江初之間的雙向小頻道,然後操縱着自己的機體飛的更遠了些,拉開了和顧江初間的距離:“沒關系,你趕快回艦,我……”
“等等。”顧江初打斷他,“你去哪?”
雙向小頻道裏傳出詢問的同時,兩架相鄰機體間才拉開的那點距離再次消泯。
顧江初緊跟上衛平戎後撤的步伐,半點不在意他已距主艦更遠了些。
公共頻道裏有誰喊了句:“你跟去做什麽?回來,危險!”
顧江初沒有回應對方,只把那後半句內容原封不動轉傳給了衛平戎,同時,他的機體右甲悄無聲息滑開,三只高硬度防爆捕撈爪伸出內甲,急追衛平戎而去。
衛平戎硬生生被顧江初的捕撈爪給拽了回來。
他們明明搭乘的該是同型號教學機體,可這同型號機體在顧江初手上,性能簡直優越得出奇,不等衛平戎就顧江初的“胡來”提出異議,這兩架教學機體就被強行對連在了一起。
“你……”
衛平戎緊緊皺着眉頭,擡手就要強行解除綁定,可不知道顧江初是在綁定時做了什麽手腳,給程序內加裝了一個冷卻時間限制,解綁命令至少要在三十分鐘後才可以執行。
顧江初:“別亂跑。”
好不容易逮着了人,哪有輕易放走的道理,顧江初悄悄在機體對連時摸進了衛平戎的作業系統,那個冷卻時間只是個幌子,衛平戎此刻心思全放在要離他遠點,避免牽連他上,才沒留意到他在系統內耍的小花招。
“他們不讓你進去,我也不會就這麽放着你不管。”顧江初帶着再也甩不開他的衛平戎緩緩朝回飛了一段,在不那麽靠近重型艦,又已撤離演習場邊緣的位置停了下來。
他看見緊急趕來增援的正式軍已集結完畢,新的防守線已沿着演習區區界線建立起。
這場景無疑是讓人松了口氣。
那支潛伏艦群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不知在打着些什麽主意,但好歹,對方的按兵不動給他們帶來了增防時機。
“增援部隊已經趕到了。”顧江初說,“就安全程度而言,這裏或許比不上艦內,但也比徘徊在演習場邊緣好,我們暫且呆在這,若是對方還有下一步進攻,戰時防禦線被突破,到時候我再帶你換位置。”
雙人頻道另一頭的衛平戎仿佛還在為顧江初的自作主張生氣,沒有吭聲,顧江初也不急,他借着伊恩的掩護開始解碼通訊頻道,試圖黑進重型艦與敵方指揮艦間建立的通訊裏。
剛剛與對方那名不知名學員交談,提及這支陌生艦隊身份不明,技術武裝還遠高于他們時,有數個可能選項匆匆劃過了顧江初腦海,但他那時正火冒三丈,思維只有一半記下了那些選項,沒有空餘去做進一步分析,這時,衛平戎被他“逮”了回來,綁在身邊,他用猶帶幾分少年意氣的行動公開表明了“這人不進我不進”的态度,還不用再擔心對方偷偷溜走,終于有了片刻閑暇來一心二用,思索起敵方的可能屬地。
按着宇宙公約,各星的合法武裝艦船出行在外,艦身必須标明屬星及從屬番號,否則将被視為非法武裝,而非法武裝艦若是擅闖他星域內,或在任一航道內挑起武裝沖突,鄰近駐軍可按規将其擊沉。
伊恩在剛掃描到這支潛伏戰隊的存在時,就彙報了未檢索到其屬星與從屬番號。
出現在顧江初腦海中的第一個答案選項是海盜。
當代犯罪分子早已不滿足于在陸面上攪起腥風血雨,星際海盜團層出不窮,這群将目标定在星辰大海的犯罪分子們常年流竄于各個星系的民用航道上,幹的是“打一槍換一地”生意,鮮少在某一特定區域久留,是群真正遨游在星河間的“浪子”。
這群“浪子”內部也有分級,按着等級不同,各個海盜團夥的團體規模、艦船級數、手中掌握軍火庫存、是否占有某些較為特殊的“生意渠道”……都不盡相同。
可即便是海盜,也有自己的稱號。
顧江初最先想到了海盜,又遲疑着在後方打了個問號。
一支技術武裝都勝于他們的海盜,不打稱號,轟了一發通告似的粒子炮就不再動作,也不回應他們的交涉要求。
這樣的海盜圖什麽呢?
如果說是為物資而來,演習場裏能有什麽物資?那些教學用機體還比不上對方自己的武裝,改造價值也不怎麽高。
如果說是為打響名號,給個威懾而來,那第一發粒子炮就不該只是和演習場擦邊,他們的技術俨然已高到了連玩“趁虛而入”這套都不必的地步,大可直接在學員出艦時就憑空變出一片炮山火海,那樣做的威懾力度絕對比目前這樣更大。
……那麽,假如不是圖物資,也不是圖名號,難道是這裏在場的某個東西,某樣設備,乃至于某個人,這件特定的“物品”才是他們的目标麽?
顧江初想到最後這一層的時候,隐約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麽,他在伊恩的數據庫裏保存了“目标”一詞,微微眯起眼。
然後順着這個思路繼續推了下去——
這裏有對方的目标,但對方獲得的消息大概不完全準确,所以,那發粒子炮可能是在試探,他們半天沒有下一步動作,是在觀察那發“試探炮”是否已激起了自己想要的反應。
驗證對方的目标切實存在這裏與否,與“威懾”、“進攻”、“武力逼迫”等關鍵因素有關。
推理到此中斷。
顧江初無法順着那幾個關鍵因素探詢出下一步可能結果,便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伊恩,他同時還交給了伊恩檢索對比對方艦船外型的任務,努力為自己再多争取一點信息。
在他做着這番推理期間,他一心二用的通訊介入也已經完成,伊恩擔任了一個完美的作弊器,替他按住了以第三方身份加入通訊時可能觸動的警報程式,他在通訊調頻完畢後發覺果然如之前那位高年級學員所說,敵方僅是通過了他們的通訊申請,卻盡職盡責的扮演着啞巴,通訊頻道裏只有他們帶隊師長及教官的聲音,每隔上幾分鐘,師長們就要詢問對方來意,要求對方卸下武裝,撤出鄰近區域。
對方一言不發。
不作回應,也不撤離。
就在顧江初按了按太陽穴,開始考慮他要不要再采取一些“特別手段”——譬如動用那些他過去只和殿堂同學一道行動時使的“小技巧”時,他聽見“生悶氣”的衛平戎輕輕在雙人頻道裏咳了一聲。
連推理帶介入通訊,直觀感受上,顧江初完成這兩件事好像花費了很長時間,但現實裏,其實也才過去了不到十分鐘。
衛平戎在這過去的一段時光裏,并沒有如顧江初所想,在為他的自作主張而生氣。
他只是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知所措裏,對着通訊端口雙唇開開合合好幾次,卻詞窮得厲害,想要開口叫顧江初斷開連接,趕快回重型艦去,又覺得這是句廢話,他都被人給拽着了,顧江初肯定不會聽,想要對顧江初說留在這裏很危險,待會指不定會發生什麽,又怕自己這張烏鴉嘴壞事,真的說什麽來什麽。
僅是小心翼翼的想了下顧江初因自己而陷入危難的樣子,衛平戎就覺得血液都快凝固了。
他最後只好意義不明的咳嗽了一聲,示意自己還在通訊端那頭。
耳戴式聯絡器裏還留有自己咳嗽的尾音,顧江初的聲音就接着他的尾音冒了出來。
“我在。”顧江初說,“你不生氣了麽?”
生氣?
衛平戎為入耳的詞彙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顧江初以為他剛剛的一聲不吭是在生氣。
本能地就要搖頭說沒生氣,轉念一想,對方這麽不顧自身安危,非要跟他一起呆在艦外,真要說完全不惱,那就是假話了。
不過,他的生氣仔細算來也就那麽一小會。
對方是為他留下來的,他又有多少資格生氣呢?
“嗯。”衛平戎很實誠地說,“我只氣惱了大概一分鐘。”
頭一回聽人彙報生氣還帶時長的,顧江初忍不住瞟了眼駕駛艙內的懸浮時鐘:“那剩下的這幾分鐘裏,你也沒和我說話,是在做什麽?”
衛平戎可能是實心眼慣了,“失節”後接沒關系也覺不出有什麽問題,他這時聽了顧江初的問話,繼續實話實說:“我在想你。”
顧江初:“……”
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分析,趕在顧江初就這句“我在想你”做出回應之前,他的智能助手先極富有邏輯性的提醒他:【我覺得衛先生的‘想你’和你腦海中聯想到的‘想你’,它們應該不屬于同一類‘想你’。】
【……我知道。】
現實裏被一記虛假直球糊了一臉,精神場裏還要被開着旁白視角的伊恩“道破天機”,顧江初冷靜把智能助手打發回去繼續做外觀對比,他曲指在通訊端口旁輕輕敲了敲:“以後不要輕易和別人說‘我在想你’,在通俗人際交往中,這被默認為是關系極其親近的對象間才會講的話,必要場合下還會帶上些暧昧色彩,很容易讓人誤會。”
“哦。”收了一通人際交往常識教導的“社交小白”在隔壁機體內點頭。
然後他聽見顧江初也嗓子不舒服似的咳了一聲,對方問:“但話說回來,你剛才在……想我什麽?”
直覺朋友的聲音好像不太自然,不過衛平戎沒有多想,把那歸咎于是通訊器帶來的音質折損,他小心略去了自己的具體擔憂內容和已經打消的勸說想法,只說:“我在擔心你。”
顧江初一聽就懂了:“怕我也會受到所謂‘災難能量’的牽連,擔心我會出事?”
衛平戎:“……”
虧他慎之又慎的避開了直接說出來,這人怎麽就自己全點破了!
顧江初那頭聽不見衛平戎的心音,半點沒有捅穿了他人小心翼翼兜着的東西的自覺,他遠遠瞅了一眼依舊在對峙的兩方陣容,短暫生出一點他和衛平戎是單獨的第三方陣營,仿佛正置身事外的奇妙感受,随即他搖了搖頭,收起這古怪念頭,撿起了自己已中斷過兩回的那番話。
他覺得當下這個時間節點,正适合脫馬甲。
“別擔心。”顧江初說,“其實我們已經一起完成過不少回任務,你一次也沒牽連到我,我們合作得很成功。”
衛平戎一愣:“什麽?”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說要幫你修房子,你拒絕了我好幾次,後來在觀海崖上,你沒注意到我跟着你過去了,還踩空差點栽下去,結果系統判定你再次做出了危險違規操作,把你強制踢下線。”
顧江初挑挑揀揀,把兩人在虛拟家園裏經歷過的幾樁“特別事件”全部說了,他聽見衛平戎在通訊端那頭抽了口氣,便忍不住擡手打開視頻窗,隔着懸浮窗口與隔壁機體內的“用戶E”對上眼睛。
衛平戎驚愕地看着他:“你就是……”
“我就是‘鹹魚’。”顧江初先衛平戎一步報出了他那個一言難盡的用戶名,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又隔空虛點了一下衛平戎的,“我開了70%的形象模糊,确實不太愛玩游戲,只能接受虛拟家園這類悠閑且低交互的游戲類型,你直接開了100%的真人數據采集,所以後來我一眼認出了你。”
有關自己是如何認出對方的部分,顧江初說得真假摻半。
衛平戎果然沒發覺這番邏輯有何不妥,他只頓了頓,消化了一下剛剛接收到的信息,半晌才遲疑着開口:“那你認出我後,為什麽不及時告訴我?”
“因為怕你交到朋友的喜悅感會減半。”
這部分內容沒什麽需要隐瞞,顧江初說得真實坦然。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關于“喜悅感減半”的顧慮對于衛平戎來說,其實也算是一記直球。
刻意隐瞞,是為了照顧自己以為交到了兩個好友的心情,如今趕着攤牌,也是為了拿往期實例來讓自己安心。
衛平戎目不轉睛看着視頻窗對面的人,他想:我何德何能。
“……所以,別太擔心,這次肯定也沒問題。”
顧江初終于如願說完了他的掉馬甲發言,還加上了叫人安心的結束語,他略微偏了一下頭,看着仿佛還沒從沖擊裏回過神的衛平戎,想了想,輕輕一彎唇角,又補上一句:“你的家園成就進度才百分之十七,等回去後,我幫你推到百分之百,一起拿成就獎杯。”
兩方對峙的場景裏做游戲約定,怎麽想都不太合時宜,但衛平戎就和方才的顧江初一樣,他恍然間覺得,他倆是獨立于全場的第三方,正旁若無人的進行着雙向交流。
而外界一切與他們無關。
他心底湧出一股無法言說的歡喜,比以往感受過的任意一次喜悅都要更甚,這陌生的歡喜感裏還摻着躍動的激蕩感,它宛如有實質,能以心髒為基點,在流經四肢百骸的血液裏一層層蕩開。
然後激起了一點微妙的,具有外釋性的新奇感受。
有那麽一瞬間,衛平戎感覺自己像是釋放出了什麽東西,但它是完全溫柔無害的,還受着不知名拉力牽引,很有規律般向着一個方向釋放。
與此同時,視頻窗另一頭的顧江初笑容一淡,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
就在剛剛一剎那,他的精神場受到了一股柔和的碰撞,那碰撞的源頭直指向衛平戎。
對方給予了他一個較之以往要強烈得多的回應,反饋輻幾乎已達一名“合格者”的最低水準。
【伊恩。】顧江初叫過智能助手,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猛烈增幅情況,【你記下剛剛的那次反饋了嗎?】
【是的。】伊恩答,【需要現在就接入數據庫,進行數據比對嗎?】
【需要。】
在面朝向衛平戎脫馬甲之時,伊恩就已把做好的前兩份比對投放到了顧江初精神場裏,潛伏敵艦的外觀是“星盜”通用款,但那并不能立即指明對方身份,因為就檢索記錄在庫的數據來看,使用這款艦船外觀的海盜團體有足足二十八個,并且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武裝技術力量都不容小觑,而至于關聯性搜索“武器”、“進攻”、“武裝刺激”等詞彙查找可能目标,伊恩很抱歉的給出了“查詢無果”答複。
【是否需要我啓用另一套算法,重新檢索一遍。】伊恩詢問着所屬者的意見。
【不用。】顧江初沉吟片刻後說,【這個思路是基于對方就是星盜的前提下延伸出的,如果連是否是星盜這一點都無法證實,那麽反複的排查也只是……】
伊恩:【小心!】
後續的“無用功”三個字沒能出口,應和着伊恩的警示,顧江初心裏一突,他猛地一拉推進器,同時三只捕撈爪扣緊了衛平戎,将對方朝自己身側狠狠一帶——
兩臺綁定在一塊的小機甲急速向上斜飛閃避,就在他們将将離開的位置,一發遠程定位彈轟然炸開!
潛伏艦群靜默許久,竟是驟然發難!
顧江初帶着衛平戎緊急撤出爆炸餘波掃蕩區,他回望了兩架小機甲原先所處的位置一眼,面沉如水。
假如不是閃避及時,他和衛平戎恐怕已在那裏炸成了一對鴛鴦烤翅。
這一發炮彈如同一個談判失敗,雙方正式開始交火的标志。
己方無辜學員受襲,場內軍職最高者不再嘗試收不到回應的無謂溝通,指揮艦悍然轉向,防禦封鎖線上的正式軍齊齊開火,低年級學員們已在師長的組織下登上小型高速逃生艙,在護送下開始朝最近的友方空間站轉移。
鄰近的一架正式軍機甲把顧江初和衛平戎都當做了自願參戰的高年級生,讓他倆轉去與同學們彙合,不要單獨呆在一處,必要時聽指揮先行撤離。
顧江初帶着衛平戎意意思思飛出去一截,在對方無暇注意他們後又停了下來。
電光石火間,那發首先打向他和衛平戎的炮彈讓他萌生出一個荒誕想法。
或許,那個促使對方耐心等待許久,反複确認是否真的存在于這裏的目标……就是他們其中之一。
可是為什麽?
他,或者衛平戎,他們對對方來說有什麽價值?
疑問飛快劃過顧江初的腦海,他的精神場甚至為之激蕩起來。
但很快的,他意識到不對。
他的精神場并不是因疑問過多開始激蕩,而是衛平戎再次給予了他強烈的、連續的精神反饋。
與之前那柔和的觸碰感完全相反,此刻自衛平戎那頭傳來的精神感應焦躁且不安,它們像是受了重度驚吓,戰戰兢兢炸起毛的小獸,十分迫切的擠挨到他這裏,試圖從他這裏汲取到安撫。
他的精神場未經主人允許,就自行開始向對方傳遞起了安撫能量。
顧江初短暫閉了下眼,爾後睜開,他看見屬于自己的淺色精神力正穩步向衛平戎傳遞過去,好似一支隔空注射的舒緩劑,幫助衛平戎焦躁不安的精神場獲得平息。
衛平戎在仍未關閉的視頻窗裏與顧江初遙遙對望,他的眼睛像面鏡子,情緒全反映在眼底。
顧江初确信,衛平戎對于這正發生在兩人間的精神交互一無所知。
“你到底……”
“什麽?”
衛平戎看見顧江初的唇開開合合,後面的話音卻淹沒在了炮火聲裏,先後落至近處的兩發遠程導彈對通訊局域網造成了一定破壞,他們的頻道不再穩定,出現了“滋滋”雜音。
距離他們大約四發陽電子破城炮射程遠的地方,那一支已上前交火的潛伏戰隊之後,一艘小型指揮艦靜靜停在戰場最後方。
“找到了。”
本該端坐于艦長椅上的人已抛棄了儀态,上半身迫切的朝前傾斜,他目光鎖定在實時轉播前方戰況的屏幕上,眼底閃爍着興奮的光。
“不枉我們費盡心思,來一一回檢這些廢品。”他聲音狂熱地說,“這不就讓我們找到了一個當初看走了眼,其實還有點用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白天,然而沒能寫完,被打臉了_(:з」∠)_
本章留評的所有小可愛都有小紅包一份,感謝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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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