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背叛和暗殺*新

一桌飯菜極為豐盛,而兩位坐在飯桌旁的主子卻是沒動多少。龐旗此人看着忠厚老實,卻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陰險圓滑的角色,肚子裏不知道有什麽陰謀詭計,一番言語說得是漂亮,卻也沒聽說個所以然來。

說到一半,龐旗站起身,出去方便了。

我疑惑地轉頭去看梅長蘇,卻見他眉頭皺起,臉色有些難看。

我走上前,他低下頭對着我耳朵輕輕說道:“有詐,他根本沒有和我們合作的意思。”

梅長蘇話音剛落,變故陡生。龐旗出門帶走了一名護衛,剩下兩名突然暴起發難,揮動長劍向我和梅長蘇刺來。

我趕忙将梅長蘇向後一推,撈起桌椅往前一擋,碗筷碎了一地。那兩門護衛摔得極慘,一時半會也爬不起來,我趕緊和梅長蘇沖出門,還未趕到樓梯,就看到一群人湧了上來,把我們二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我盯着領頭的那個,震驚無比道:“陳三都,怎麽會是你?”

陳三都還是出門的那件灰色衣裳,神色依舊平靜,眼中卻是幾分恨意,手中的長刀還染着鮮紅的血。

梅長蘇理了理袖子,淡淡對我道:“如你所見,小雪,他叛了。”然後看着舉着兵器面目不善的叛變者,皺起眉頭:“我不知道你們中間有多少是我江左盟原來的弟兄,既然你們拿着刀對着我這個宗主,就算是不願意的也算是叛變了。我平生最恨背叛二字,更何況你們刀上還染着自己兄弟的血。”

木梯上又緩緩走上來一人,正是剛才出去的龐旗。他也帶了一撥人馬過來,唰的一下把我和梅長蘇包圍了起來。

龐旗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陳兄弟不殺了那些對你忠心耿耿的莽夫,如何讓自己上來親自殺你呢?梅宗主大難臨頭竟然還如此淡定,真是個厲害的人物。若非我不願讓賢,還真希望你來做徽幫阆州舵主呢。”

陳三都收回長刀,向龐旗恭敬行了個禮,道:“麻煩您出手幫忙。”

我看了眼梅長蘇,有點擔心他的身體,幸運的事他此刻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看着還好,不至于撐不住,神色卻是十分平靜。

不論是殺手還是一般身手的武夫,數十個包圍了他的場面,着實不能令當年叱咤風雲縱橫疆場的赤焰軍少帥感到害怕。

梅長蘇緩緩說道:“我知道我正式繼任宗主之位的那天你謊稱生病沒來,但想不通你為何要叛?”

陳三都大笑道:“我委身江左盟十幾年,本以為顧嶺離去後這宗主之位應當傳給我,卻眼睜睜看着顧遷散去四大長老,江左盟日益飄零而無力挽回。如今……卻沒有想到,竟是你這個毫不相幹的外人得了宗主之位,還得了四大長老鼎力相助。你說我能甘心嗎?”

他說得極有道理,原本辛辛苦苦忙碌的,眼看就要得來的東西,卻偏偏落到一個什麽也沒做的人的手裏,心中落差是免不了的,卻沒想到在偏執的陳三都眼裏,變成了一件動手動腳你死我活的事情。

梅長蘇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轉頭對龐旗道:“徽幫幫主也是這個意思?”

龐旗愣了一下,道:“阆州是一塊金子,我徽幫畢竟是天下第一大幫,沒有和他人分享的胸襟。”

梅長蘇又嘆了口氣,這次重了些,道:“我并不想讓江左盟樹徽幫這個敵人,于你我而言,都沒有好處。龐舵主不妨收了手,我既往不咎,回去請示幫主,再同我商談。若是幫主也視蘇某為眼中釘,不妨以後再來殺我。堂堂天下第一大幫,這點本事和氣魄還是有的吧。”

龐旗笑道:“梅宗主一番言辭讓在下有點心動了。不過梅宗主難道不覺得,你死了,回去陳兄弟繼任宗主,于徽幫而言,是更好的選擇嗎?梅宗主智計無雙,手段非凡,雖然此刻低調,甘于平凡,可我看不像是池中之物,将來于我徽幫,難道不是個隐患嗎?”

梅長蘇第三次嘆氣:“我并不相同徽幫為敵,江左盟和徽幫相抗,其結果必定兩敗俱傷。舵主不妨收個手,來日方長。”

龐旗大笑道:“梅宗主說得好像自己還有機會活着出去似的,不瞞宗主說,風滿樓雖然是江左盟的暗哨,卻不是梅宗主的,閣下還是擔心擔心自己的小命吧。”

我吓了一跳,梅長蘇同他們說話本就抱着等人來救的意思,而如今這龐旗說的,難道連風滿樓裏的人都一起叛變了,難道江左盟出了什麽大事?

梅長蘇抓住了我的手,對我搖搖頭,示意我稍安勿躁,道:“江左盟不會有事。”

龐旗笑容愈發神秘:“梅宗主何以覺得江左盟不會有事?”

梅長蘇雖然事先得到的消息不多,但當前的信息足以讓他猜出一二來。江左盟雖然有陳三都這樣心懷不軌不擇手段上位之人,但裏面有他埋下的赤焰舊部,有琅琊閣暗哨,還有一些他近來收服的弟兄,他們不是那麽容易被擊破的。更何況四大長老裏至少有兩位肯定站在他身邊。

梅長蘇道:“風滿樓被截斷,這件事一定有盟裏的長老幹涉。那四位長老中雖然有對我不服的,但他們不會損害江左盟的利益。我死了,江左盟必定會亂。”

龐旗微微搖頭,擡起手:“看來梅宗主還沒有意識到一個重要的事實啊……”

那些包圍在周圍的護衛突然一起發難,叫喊聲淹沒了龐旗的話語。

“我徽幫要留的人,還沒有留不住的。”

有本事你去把皇帝給留下來啊——我暗罵一聲,拉住梅長蘇躲開刀刃,擡腳踹開一個人,施展藺晨交給我的所有功夫,只是這凡間的武功太耗費力氣,再加上對方手握兵器,我不得不留神梅長蘇的安全,牽制太多,包圍的人只增不減,根本無法脫身離開。

梅長蘇也不敢給我添麻煩,站在原地,可是刀劍不長眼,我在封閉的空間施展不開身手,梅長蘇躲閃不得,被一把長刀劃開了手臂,霎時間鮮血染紅了整個袖子。

我抓着他的手臂,覺得手在顫抖,不知是他還是我自己。

梅長蘇捂着傷口,皺着眉頭,臉色愈發蒼白,見我為難,才仿佛下定決心一般輕輕嘆道:“麻煩你了小雪,不用遮掩了,都殺了罷。”

龐旗和陳三都聽了此話都一愣,驚奇于梅長蘇在性命不保之時還能如此淡定自若放出狠話,正想要譏笑一番,卻又品出此話當中的嚴肅和認真。

梅長蘇說得無比認真,仿佛這件事真的會發生一樣。可是梅長蘇本人不會絲毫武功,這是江湖上已經确認的事實,難道要單憑那個穿着詭異,看着柔弱的小姑娘殺掉場間十幾號他們派來的精銳殺手嗎?

龐旗和陳三都越發覺得這句話可笑至極,他們還未出聲嘲諷,就感到一陣風。一陣不知從何處刮起來的風,不怎麽猛烈,可就是這看着溫柔無比的風,突然落在了他們脖子上。

鮮血飛濺,龐旗睜大了眼睛,還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麽,就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陳三都看着我,如同看着一個惡魔。

我給梅長蘇罩了個罩子保護他,接着風力,收割場間的一條條生命,濺起的鮮血把這條暗色的裙子染的愈發紅豔。

皇帝可能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但神坻才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怪物。

龐旗帶來的十數個精銳殺手大半死于我的手下,有二三個跳窗逃走,而江左盟背叛的數人毫無抵抗之力,死了個幹淨。鮮血染紅了整個地板,沿着木梯向二樓流去,整個空間如同地獄一般彌漫着血腥的味道。

這麽久,風滿樓還沒有人來。

梅長蘇坐在陰暗的角落裏,臉色蒼白,衣襟沾染了鮮血,他卻輕輕笑了:“你說,最先趕來的,是江左盟裏我的人,還是那個設計陷害我的人,或是徽幫的人,還是……琅琊閣的人?”

我喘了幾口氣,道:“究竟是誰要害我們?”

梅長蘇道:“風滿樓收來的錢一部分進了江左盟,這幾個月來,一直都是哀長老在管理江左盟的錢袋子。”

我深吸了一口氣。

誰也沒有想到,與顧遷交情最好的哀長老意圖害死梅長蘇,而且勾結了徽幫,挑起盟中兄弟的自相殘殺,他無緣無故為何要這麽做?

樓下突然傳來腳步聲,我一驚,三樓的窗戶突然被破開,我吓了一大跳,立刻聚集起手中的風刃。

“你大爺的,真出事了!”

那人的聲音熟悉到刺耳,我一直吊着的心突然放松了下來,手中的風刃散了。

藺晨這蠢貨竟然拍了拍我的臉,确認我沒受傷,然後立刻踩着屍體,走向角落裏的梅長蘇。

梅長蘇左手上臂被劃開了一條大口子,連肉都翻了出來,鮮血已經染紅了大半衣服,大概是失血的緣故,他的臉色無比蒼白,見到藺晨過來,雙眼眯起,已經有些渙散的眼神才聚集了起來。他突然恢複了神智,強撐着要起來。

梅長蘇衣服顏色本就淡,全身血色尤為明顯。藺晨已經被他身上的鮮血晃瞎了眼,腳步都有些不穩當,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扶着梅長蘇站起來。

“還撐得住嗎?”

梅長蘇一只手捂着傷口,雙腿發麻,無從借力,只得把全身的重量壓在藺晨身上才得已站起身。他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赤焰軍的小火人,金陵最明亮的少年了,他活在最陰暗的角落,連讓自己活命都做不到。這個過于虛弱的身體,第一次讓他感到自卑和羞恥。

萬幸的是,他面對的是藺晨,不是蕭景琰,不是其他人。

明明空氣裏有那麽濃重的血腥味,藺晨卻能聞到梅長蘇身上常年泡出的藥草的清香和苦澀味道。他托着梅長蘇的手臂,伸手碰到了對方冰冷的手指,再看過去,梅長蘇臉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藺晨終于忍不住掐暈梅長蘇,把人打橫抱起沖下樓,不顧路上驚吓了多少趕來救援的江左盟兄弟,到了門口,直接抱着人坐進了馬車,掏出醫箱處理傷口。

動作幹淨利落,不過他似乎忘了我還在風中淩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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