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蘇宅建成*新

“你明日和那兩位去蘭園是吧?”

我撚起一塊點心塞到嘴裏,問面前悠哉悠哉翻着佛經的梅長蘇,“話說你現在很無聊嗎?無聊到看佛經嗎?我可不希望你有出家當和尚的念頭。”

梅長蘇擱下本子,笑道:“大千世界,紅塵萬丈,只不過覺得裏面有些東西很有道理罷了。”

我看着他清秀平靜的面容,深黑色的眼眸,溫和的笑容,這樣一個外表溫潤如玉彬彬有禮的儒雅男子,完全沒有當年跳脫調皮的赤焰少帥的樣子。

梅長蘇站起來走了走,活動活動,道:“這段日子,我恐怕沒心思給你默寫兵法了。”

我擺手,“沒有關系,你身體要緊。前兩日晏大夫已經來了金陵,問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你,過個兩天你安排和他見一次面吧。”

梅長蘇臉色微變:“你要不再頂幾天?”

我平靜道:“你信不信他會去拆了你家的妙音坊?”

梅長蘇吶了吶,突然覺得這是一件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我道:“我來的時候沒見着黎鋼。”

梅長蘇應道:“有點急事,我讓他過去。”

我微愣:“那你……”

梅長蘇:“我沒事,你今日不是過來嗎?況且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我。在金陵準備這麽多年,我的安全沒問題。”

我有些驚訝,沒想到他竟然對我暗中注意他的安全有點了解,但至少沒有注意到我暗地裏做了些什麽。不過這倒讓我有些壓力。

就像幾年前梅長蘇同我說的,我是他手下最大的一張底牌,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擺到臺面上來的。所謂的底牌,要麽一擊必中決定勝負,要麽力挽狂瀾拯救局面。梅長蘇無比清楚一旦失敗将要遇到什麽樣的後果,他身邊的人必将受到牽連,那麽我要麽就成為推翻局面的那顆棋子,要麽就成為救下那些無辜的人的保障。

梅長蘇這個蠢貨,總是把心中的信仰看的無比重要。

比如霓凰,比如蕭景琰,比如大梁天下。

害得黎鋼他們一幹部下總是擔心他的安危到心驚肉跳。

沒過多久,梅長蘇就與我辭別,和蕭景睿等人去看蘭園去了。我坐在雪廬裏磕了半天瓜子,回妙音坊睡了一整個下午,才悠悠地轉出門。

一到秋天,金陵的夜晚總是說來就來。出門的時候還有夕陽,轉過一條街,天色就完全暗了下來,寒風吹着,街上已經沒有人了。

蘭園事發,梅長蘇與謝玉已經撕破臉了,天泉山莊在暗中窺視着。

蕭景睿和言豫津兩人離開後,梅長蘇帶着飛流往謝府走,黑暗夜色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寒風吹過他寬大的鬥篷,整個人仿佛在黑夜裏行走的幽冥。

就那麽一瞬間,兩名刺客從搬空了的商架後沖出,一人引開飛流的攻擊,一人直奔梅長蘇而來,鋒利的刀劍似乎劃破了整片夜色。

有那麽一瞬間我愣在了原地,明知梅長蘇會沒事,甚至連一根毛也不會傷到,我難道還要出手去救嗎?可是只要在過去這麽一點,就會刺中梅長蘇的胸口。我拿什麽去賭?我又憑什麽無動于衷?

畢竟是注定發生的事情,我出手其實也沒什麽大礙。

我一摸袖子裏,抓住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使出全部力氣向劍鋒擊去。兩件硬物相擊發出脆響和碎裂聲,劍走偏鋒,梅長蘇側身一躲,就那麽一瞬,特意帶了面紗遮了臉的我已經到了梅長蘇身前,正要出手,就聽見不遠處一聲洪亮的聲音:“何人深夜鬥毆!”

黑衣人微頓,立刻縱身而去。

梅長蘇攙着木架站起身,我急忙露出真容去扶他,還能感到梅長蘇微微顫抖,看來是吓得不輕。表面還裝這麽鎮定。

我看他一眼,正要說話,就見那位禁軍統帥蒙摯趕了過來,急切地問了他幾句,語透關切之意。我正默默感動着,就聽見他說:“你身邊難道就飛流這個小孩子還有這個小丫頭嗎?”

我:“……”

丫頭?本神哪裏像個小丫頭。

梅長蘇知道飛流聽不懂,便急忙安撫我:“小雪,蒙大統領不是那個意思。蒙大哥,你放心,我的安全沒有問題。我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誰想殺我。”

蒙摯趕忙又勸了梅長蘇幾句要小心自己安全,然後我們四人一同回去,路上才小心翼翼地問我,“他平時都這樣吓人的嗎?”

我愣了愣,認真道:“對的,我已經習慣了。”

梅長蘇道:“蒙大哥,這是小雪,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樣相信她。”

蒙摯微愣,看着我無比震驚道:“你是不是一開始替小殊給我傳信的那個小姑娘,這麽多年你怎麽還這麽年輕?不是,那是不是就是說,你什麽都知道?”

蒙摯走的時候,還有些驚訝之色,我把梅長蘇送回雪廬,确認了安全才離開。我費盡心力這麽多年才得到這些人的信任,我并不想失去。

第二日,蘭園藏屍案以東風刮過的速度席卷了整座京都。

無比敏銳的當朝宰相終于嗅出了一絲詭異的味道,出門意圖阻止京兆尹府開堂審案,卻在中途被自己的獨子攔下。

失蹤十三年的宰相獨子李慕白,再次出現了。

麒麟才子挑選房子挑了不少人家,期間搞出事情無數,終于選中了蒙摯介紹的房子。在觀賞了一遍園內構造和荒涼的光景,我拿着手上的內宅圖稿和園林設計,帶着前來施工的工匠們,一時間竟然不知從哪裏開始修整。

過了半晌,工匠頭子才結巴着跟我說道:“東家,您這……要不推翻重造吧?”

于是我踏上了修整園子的不歸之路,期間心酸,不足為道罷。

“黎鋼啊,你說金陵東郊風景不錯,我看這裏就一片樹林,風景在哪裏?”

黎鋼道:“白姑娘,你看這煙雨氤氲,朦朦胧胧,豈不是美景?”

“美景個屁。”我轉頭鑽進了馬車。這一日我正在新修好的蘇宅睡大覺,卻被飛流叫起,然後跟着梅長蘇趕到了這裏。

金陵郊外,送別離人的長亭處。

然後看了一場八點檔狗血言情劇。

黎綱嘆道:“唉想當年霓凰郡主是常來我們赤焰軍玩的,郡主那麽活潑可愛,和我們少帥那麽般配……可惜了,你說事情怎麽就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呢?幸虧我們聰明的郡主發現了真相,不然宗主……我怕……”

我看着黎綱一個大男人作出悲傷欲泣的樣子,默默地閉眼為淨,道:“你當真以為是郡主自己發現真相的,長蘇這麽缜密的一個人,做什麽事都滴水不漏,如果是他想瞞,誰又能真的發現他的身份?”

黎綱呆了呆,瞪着眼睛道:“你是說宗主……”

我搖搖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怕自己一個人撐不下去,就讓他難得私心一回吧……”

我終于曉得,支持梅長蘇活下去的,從來不是從梅嶺血中爬出來的仇恨,和所謂的快意恩仇。梅長蘇的命和魂,從來沒有沾染過黑暗和肮髒,他依附于那些美好的東西活着,比如霓凰,比如蕭景琰,比如天下太平萬民安康的心願。

明明是深淵,卻渴望有那麽一絲陽光照見他掩蓋已久的內心深處。

黎綱扶着梅長蘇回來後,我轉頭仍能看見霓凰遠遠地望着這邊。我上了馬車确認梅長蘇沒有大礙後直接下了馬車,對黎綱說:“你先送長蘇回去,我去去就回。”

黎綱是屬下,無法阻擋我,唯一能制止我的已經躺那裏了。

見到我回了長亭,望眼欲穿的霓凰郡主有些吃驚,向我颔首示意。我只是點點頭,也不行禮,直接道:“看了大半日郡主與兄長的重逢畫面,感動非常,特來慰問幾句。郡主注意身體,莫要傷神費心了。”

霓凰此刻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家兄長身上,我的話也沒聽進去,只是無奈地望着馬車遠去,才随口問我:“多次在兄長身邊見到姑娘,不知姑娘姓名?”

我理了理袖子:“姓白,單名一個雪字。郡主可以直接叫我小雪。”

霓凰點了點頭,有些悲傷道:“只可惜我身份敏感,不能服侍兄長左右,也難以名正言順地陪伴幫助他,麻煩白姑娘在他身邊對他多上些心。霓凰感激不盡。”

昔日巾帼女将臉上再沒有一絲英武冰冷的神色,只是帶着淡淡的悲愁和思念,如同被關在深閨裏的平常女子。

我也不解釋,輕聲說:“郡主莫過于哀痛了,他能回來,又願意同你相認,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霓凰沉默了許久,似乎還沉浸在之前相認時又欣喜又心痛的記憶裏,久到我想偷偷地離去,她卻突然站到我面前,用無比嚴厲的聲音說:“兄長從不輕易相信他人,赤焰軍也從不收女子,我也未曾聽過有哪位将軍身邊有你這樣一個人,你是誰?你在兄長身邊有何居心?”

我內心受傷地後退了一步,除了蒙摯見到我時對我客客氣氣的,怎麽梅長蘇這些老朋友是一個比一個得兇?在他們眼裏我難道是圖謀不軌居心叵測的女人?

霓凰步步緊逼:“江左盟中有很多赤焰軍人我是知道的,兄長既是宗主,禦下不會松懈,他的身份隐秘,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嘆道:“郡主當然是長蘇最為信任的人之一。只是當年發生了許多事情,我雖與你們不是舊識,卻在當年和琅琊閣碰巧救下長蘇,除赤焰軍中人外,還有些人是知道他身份的,但是還有少部分赤焰軍人是不知道他身份的。郡主莫要多疑。”

霓凰問出點頭緒,道:“琅琊閣?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中套了,趕緊扯開話題,閉口不談,腳底抹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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