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番外（一）

啾啾雖然是個黑戶，但他能夠自由穿梭牆壁，又沒幾個人能看見他，所以有沒有身份證明倒也無所謂。

就比如現在，檀州剛過了機場安檢，回頭就看到啾啾大喇喇地從安檢口飄了進來，而安檢人員只感覺有陣風吹過，什麽也沒發現。

“先生，我們來這裏做什麽啊？”啾啾好奇地張望着四周的人，他自來到陽界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麽多活人。

“帶你上天。”檀州言簡意赅，并沒有告訴他太多。

啾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怕被人沖散，他小心揪着檀州的衣擺，緊緊跟在他身後。

他們所坐的飛機沒有晚點，剛過安檢不久就能順利登機。

啾啾起初還不明白為什麽檀州要帶他進這個大鐵盒子，直到飛機起飛，窗外的陸地變成了厚厚的雲層，他也不禁瞪大了眼，頭頂開始冒泡泡。

“你的頭頂為什麽還會冒泡泡？”檀州戳破他頭頂的氣泡，低聲問道。

“因為我小時候是鯨啊。”啾啾說得理直氣壯，“我的氣孔，就長在頭頂！”

“所以，你的鼻子只是擺設？”檀州說着，手捏住了啾啾的鼻尖，不想他腦袋上的氣泡卻越來越多。

“唔唔唔！”啾啾搖搖頭，好不容易甩開檀州的手，又嗔怪地瞧他一眼，“你的鼻子才是擺設。”

檀州失笑，見他鼻頭泛紅，又不忍心地垂頭吻了吻他的鼻尖。

“我是太緊張就會忘記用鼻子呼吸。”啾啾扁扁嘴，“氣孔就在這個時候冒泡泡。”

“哪有這麽笨的魚，連呼吸都能忘記。”檀州揉了揉他的頭發，想到航程還有很久，便讓他靠坐在自己身上，“睡一覺吧，可能還要很久。”

啾啾點點頭，昨晚他因為要出遠門而激動得一夜未眠，如今還真有了些困意，腦袋在檀州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啾啾已經被檀州扛到了酒店。

此時已是傍晚，夕陽的豔色浸染整片海面，海濱房外的沙灘上只有零丁幾個人。

啾啾趴在落地窗前，望着不遠處的大海，眼眶一紅，心底對于家人的思念又重了幾分。

“我小時候就在這裏救過一條魚。”檀州走至他身後，緩緩地說着，“想你大概也很久沒見到大海，所以就把你帶了過來。”

“先生。”啾啾回過頭，強忍着淚意問他，“我們待會兒可以出去走走嗎？”

“當然。”檀州輕笑，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濕意，“不過去之前要吃飯，好不容易養胖的尾巴，不能再瘦了。”

啾啾聞言，扭頭瞥向自己的尾巴，驀地有些羞怯，沒想到他這條備受族人嫌棄的小粗尾巴，居然也有被人喜歡的一天。

正是春夏交接之際，海風沁涼宜人。

檀州牽着啾啾的手，慢慢悠悠地踏着沙，任由海水一浪又一浪的打濕褲腳，倒也有幾分惬意。

“我聽導游說，這附近就有鯨群。”檀州開口，知道啾啾心裏所想，又道，“明天我們坐船出海，說不定能偶遇到它們。”

“真噠？”啾啾驚喜地仰起頭，臉上寫滿了期待。

“嗯。”檀州說完，以為啾啾會如平常那般撲上來，不料他卻将視線投向了大海，表情看起來有些古怪。

“先生，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啾啾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問道。

周圍沒有別人，檀州只能聽見海浪襲來的水聲與風掠過樹葉發出的沙沙響，算得上“奇怪”的聲音，卻是沒有。

“你認真聽。”啾啾拉他朝海裏走，指着不遠處的大海中央，“就是那邊發出來的聲音。”

檀州蹙起眉，仔細一聽，确實有些許雜音，伴随着律動，就像是有人在練口技。

“喲喲！”啾啾大叫一聲，激動地抱住檀州的手臂，“那是喲喲的聲音！”

“喲喲是誰？”檀州一愣，想到啾啾身邊還有他不認識的人，不免有些吃味。

“喲喲是我弟弟呀！”啾啾說着，用魚尾拍打着海浪，想要吸引喲喲的注意。

檀州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心想他早該猜到的，恐怕只有啾啾他們家才會給孩子取這麽随便的名字。

他們人魚一族能夠在水裏釋放某種氣味，好讓同族的人找到自己，啾啾也不例外，趁着檀州沒注意，他對着海水用力打了一個嗝兒。

氣味很快就傳到了喲喲的位置。

正在練習唱歌的喲喲愣怔，轉頭對自己的母親道：“媽，這個味道好熟悉啊。”

“味道？”啾啾媽上了年紀，反應不如年輕人快，嗅了許久才聞出味兒，“好像是你的傻二哥。”

“二哥？”喲喲跳出水面，細細瞧了岸邊一眼，“那邊确實有個傻子在玩水诶！”

與此同時。

啾啾有些喪氣地坐在岸邊：“我媽媽是不是聞不到我的味道了。”

他死了以後，陽界的人都看不到他，他自然有些顧慮，是不是人魚沒了生命，散發的氣味也會跟着消失。

檀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開口安慰，就見平靜的海面上突然劃出兩道巨大的水痕，随後兩條人魚就出現在了岸邊。

“二哥！”喲喲只冒出個腦袋，樣貌和啾啾确實有幾分相像，“真的是你？”

“喲喲！”啾啾跳了起來，飄到喲喲面前，激動道，“真的是我，我從地府跑出來啦！”

眼看兩條人魚抱在了一起，檀州臉上一沉，想要過去把人拉回來，結果卻被一條更長的魚尾擋住。

“你是？”來人正是啾啾媽，只見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檀州，有些警惕。

“我是檀州。”檀州微微點頭，大概猜出了啾啾媽的身份，“我是啾啾的愛人。”

啾啾媽有些發怔，沒想到自己兒子死了還能逃出地府找對象，不禁也有些感慨道：“啾啾真厲害啊。”

他們人魚族雌性稀少，很多雄性人魚因為找不到媳婦兒而湊對，兩個雄性在一起并不是什麽怪事兒，所以啾啾媽對于兒子找了個男人回來，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媽媽！”啾啾轉過身，一把抱住自己的母親，“我好想你哦。”

“哭什麽哭。”啾啾媽話說得兇，手卻溫柔地拍了拍啾啾的後背，“看到你有人照顧，我也放心了。”

檀州看他們仨抱成一團，自知不好打擾，便退後幾步，坐回沙灘。

不知過去多久。

啾啾媽用力将啾啾推向檀州，囑咐道：“好好過日子，有空過來看我們。”

啾啾用力點頭，一雙眼睛眨也不敢眨，就怕一不小心把眼淚擠下來。

直到他們身影消失在海面，啾啾才一個埋頭，躲在檀州懷裏哭得頭頂冒泡。

“怎麽這麽能哭啊。”檀州掐了掐他的臉蛋，有些心疼。

“不知道。”啾啾委屈巴巴地皺了皺鼻子，一口咬住檀州的手指，“先生以後一定要對我好哦，不然我媽媽會讓我回娘家噠！”

“好，不會讓你回娘家。”檀州笑着點頭，“記性這麽差，走丢了可不好。”

這邊還是溫馨的時候，那頭的喲喲卻感到了幾分壓力。

“你二哥可是咱們家最傻的孩子，現在他都找到了對象，為什麽你還是條單身魚！”啾啾媽嚴厲地指責着自己的小兒子，“讓你練Bbox，到現在也只會‘喲喲’兩句，真是急死我了！”

“可，我是一條魚，為什麽要學Bbox？”喲喲苦惱地撓撓頭，他節奏感差，說話都不太順溜，更別提說唱。

“當然是因為與時俱進啊！”啾啾媽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想要開口，卻是一慢，“我剛剛為什麽罵你來着？”

“為什麽？”喲喲茫然地搖頭，“我也忘了。”

啾啾媽：“……”

只能說啾啾一家的記性，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