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番外（三）

楊瑾七歲的時候，他爸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男孩。

男孩只比他長一歲，面上卻絲毫看不出任何稚嫩的痕跡。只見他的劉海長過了眼，皮膚也透着不健康的慘白，瘦弱的身體看起來就像是個漂亮的女孩兒。

初次見面，楊瑾好奇地打量着男孩，不料卻被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怯怯地收回視線。

沒注意到兩個小孩之間的對視，楊老爺子鄭重地告訴楊瑾，男孩是他好友的遺腹子，名字叫做段淩飛。如今他母親重病過世，以後就要在他們家生活，論起輩分，還得楊瑾叫一聲哥。

在此之前，楊瑾家裏就他一個小孩。雖然家裏還有個楊凡，但那家夥熱愛搞小團體鬧事，平日裏和他也玩不到一塊。

每天瞅着鄰裏的小孩都有哥哥姐姐，楊瑾心底羨慕得很，現下聽說有了哥哥，一時也顧不得剛才的害怕，幾步上前拉住了段淩飛的小指，友好地開口道：“哥哥你好，我叫楊瑾。”

段淩飛還是頭一次與同齡的小孩打交道，頓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扭頭看了眼楊老爺子，含蓄地點了點頭，“你好，楊瑾。”

這天過後，附近的小朋友都知道楊瑾多了一個哥哥。

只是這個哥哥不愛笑，也不愛玩鬧，每天就抱着本子坐在花園裏畫畫。

對于段淩飛的孤僻，楊瑾倒是不以為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他可沒打算強迫別人與他的興趣相投。再說他家哥哥長得好看，到底是不該和他這種幼稚的小泥孩混作一堆，性子溫柔才是理所當然。

索性他玩樂的時候也不再叫上段淩飛，只在對方結束畫作的時候，前來誇上兩句，以表捧場。

聽說楊家又添新小孩。

楊凡是坐不住了，叫上自己的狐朋狗友前來圍觀。

哪曉得他來得不是時候，碰巧當時段淩飛到河邊釣魚，只有幾幅畫作擺在桌面等待晾幹。

知道段淩飛并不是楊家的小孩，楊凡肆無忌憚地拎起一副畫作，不屑地撇嘴道：“就這水平，我還以為多厲害呢。”

他身後的一衆小孩跟着附和，不想卻讓他情緒高漲，動手就想把手裏的畫作撕碎。

就在這時，楊瑾不知從哪裏跑了出來，一手拽住了楊凡手裏的畫，認真道：“楊凡，這是我哥哥的畫，你不能破壞它！”

“你哥？”楊凡嫌惡地翻了個白眼，“楊瑾，你小子傻了吧，我才是你哥，還是你親親的堂哥！”

“反正你不能動它！”楊瑾瞪大着眼，他可是清楚地知道，段淩飛為了這幅畫可費了快一星期的時間，若是被人撕了，到時肯定會難過傷心。

“我偏要！”楊凡說罷，揚起手一扯，就将畫作撕成了兩半。

“楊凡，你這個大壞蛋！”楊瑾作勢要跳起來打人，可惜他的力量不夠，只被楊凡推到在地，就沒再爬起來。

“哼，真掃興。”楊凡惹慣了麻煩，不慌楊瑾會在楊老爺子那裏告狀，轉過背就帶着自己的小弟離開。只剩楊瑾坐在原地，望着手裏僅有的一半畫作，悵然憂愁。

而他倆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樹下，一個背着釣魚竿的男孩，将剛才他倆争吵的一幕盡收眼底。

當晚，楊瑾帶着自己模仿的劣質畫作找到了段淩飛。

他臨摹了好幾張，只有手裏這張最為接近，但色彩暈染還是有些差別，此刻不免有些心虛。

“哥，你的畫不小心被我潑了水……”楊瑾小心地開口，直接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我又把它拿出去曬了一遍。”

段淩飛定定地盯着他，忽地一笑，對他道：“謝謝小瑾。”

“诶？”楊瑾摸摸頭，有些意外。

這似乎還是段淩飛第一次叫他的小名，也是他第一次看見段淩飛的笑容。

“怎麽了？”段淩飛對上他呆愣的眼神，笑意更是濃了幾分。

“沒，沒有。”楊瑾臉上一紅，擺擺手，飛快地跑出了房間，遠遠又道，“哥，你笑起來很好看。”

段淩飛目送他走遠，低頭看了眼楊瑾的畫，輕手輕腳地把它收進了抽屜。

兩人相處融洽的時光沒有持續多久。

再到楊瑾長了幾歲，他終于發現了段淩飛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不僅成績好，長得好，體育好，琴棋書畫樣樣都拿得出手。

雖然楊老爺子從未拿過他倆作比較，但叛逆期的楊瑾就是禁不住暗自較勁，只要是段淩飛擅長的事兒，他也要跟着學，甚至要做得更好。

當然這還不是他倆矛盾的最高點。

臨到楊瑾情窦初開時，班裏一連好幾個曾經對他表達過好感的女孩，最後都公開表白段淩飛，直把楊瑾的少男心摧毀碾壓，害他單方面的記恨上了段淩飛。

單純如他，還以為段淩飛抱着同樣的心思要與他争奪。

其則段淩飛只是不願有人分享他的小瑾，即便是讨厭着他的小瑾，只要能夠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他便足以。

一直到楊瑾身亡，他還是沒有摸透段淩飛的心意。

要不是那年頭七，他偷偷跑回了陽界，見段淩飛親吻自己的照片，恐怕這輩子都猜不到對方竟然對自己抱着這樣的感情。

其實楊瑾壓根沒喜歡過人，這麽些年全都浪費在與段淩飛的較量之中。待在地府那段時日，他也有想過，要是能回去，答應段淩飛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等到他真回到段淩飛身邊，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品學兼優、溫文爾雅的男人竟然是個變态！不過，這時的他已經來不及逃，只能乖乖留在段淩飛身邊，偶爾上演幾次離家出走的戲碼，倒也有幾分情趣。

又是一年清明。

段淩飛帶着楊瑾到郊外的墓園祭拜父母。

之前楊瑾跟他來過幾次，只是身份卻與現在不同。

此時此刻，段淩飛與他十指交握，跪在了墓碑前——

“爸媽，他是小瑾，我的愛人。對不起了，兒子這輩子可能沒法再生孩子，我只想和小瑾共度餘生。只是你們也不要怪小瑾，他被我喜歡已經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了。”

楊瑾側頭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只用力地叩了幾個頭。

一炷香過，段淩飛擺上花束，再三鞠躬才拉着楊瑾離開。

倆人不知走了許久，楊瑾突然一頓，開口：“我沒有不幸。”

“嗯？”段淩飛不解地看向他。

“我說，我被你喜歡沒有不幸。”楊瑾抿了抿嘴，逐字逐句道，“我也喜歡你。”

“啊？”

“不然你以為憑你那點兒伎倆就能把我留在陽界？”

“……”

“小爺才不是那麽随便的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