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刀┃殺人一刀

情況非常不對勁。

站在走廊處的歲聞愣住了。

但周圍的一切還在繼續發展着, 前方的彪形大漢殺了科室內的醫生之後, 好像失去了目标, 又似乎獲得了階段性的滿足,他臉上沒有了最初的戾氣,變得平和了很多。

他将染了血的匕首擦擦幹淨, 随後慢悠悠地晃蕩出來,重新往大廳走去,并落座在大廳之中, 又像一個普普通通來看病的人了。

醫院的走廊裏有許多不同的科室。

這個時候, 歲聞發現了,盡管護士和病人還在如常走動, 但是旁邊幾個科室,都若有似無地掩上了門, 裏頭也不再有聲音傳出來,似乎裏頭的醫生也知道殺手的恐怖, 正悄然躲避着這個殺手。

歲聞退後了一步,又退後了一步。

他默不作聲,先往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

他眼前所看見的東西, 似乎怪誕, 又似乎蘊含着一定的邏輯。

但他暫時沒有弄清楚這種怪誕之中究竟藏着什麽樣的邏輯。

但他至少能夠确定一點。就是……

情況,是在他從洗手間出來以後改變的。

歲聞重新回到了洗手間內。

他深吸了一口氣,按照第一次進來時候的步驟,走到鏡子之前洗手。

水龍頭裏的水嘩啦啦地流着。

歲聞再一次低下頭,在水池裏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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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進來, 他專注地清洗手上的塵土和血跡。

這一次進來,他專注地看着水池的龍頭,金屬的龍頭照映着透亮的鏡子。

但是……

什麽都沒有改變。

歲聞足足在洗手間裏洗了十分鐘的手,手上的皮都快被他搓下一層了,他還是沒有在這間洗手間的這面鏡子之中,發現任何詭異之處。

歲聞面無表情地關掉了水龍頭。

不管是不是他想錯了,反正這個洗手間暫時沒有更多的價值了。

他将濕淋淋的手按在鏡面上。

冰涼的、堅硬的感覺,自鏡面回饋到他手掌。

他轉身,開門。

一對邊接吻邊摟抱的男女正好自前方走來,往洗手間走去。

歲聞的目光在這一對男女身上的醫生裝和護士裝間打了個轉,随即目不斜視往前走去。

一旦兩方人擦肩而過,歲聞立刻掏出手機,先撥打時千飲的電話。

毫不意外,電話無法撥通,號稱覆蓋全球的電信信號在此一點卵用也沒有。

但歲聞比較鎮定,因為他還有另外一個方法。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舊書落下來的那頁紙。

他前往洗手間的時候,舊書還跟時千飲呆在一起。

也許現在他們也呆在一起。

他用手指在書頁上寫道:

你在——

“救命!救命!誰來救救我!!!”

求救的聲音,陡然自前方響起!

歲聞手指一抖,指尖在紙張上劃了道長長的斜線,破壞原本的字跡。

***

醫院,長廊。

時千飲依舊坐在位置上在打游戲。

舊書在他身旁無聊地飛來飛去,等待降物師的回來。今天晚上它看見了很多東西,有很多細節想和降物師說,還巴巴等着降物師給自己換漂亮的封面。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降物師遲遲沒有回來……

這時它身上忽然一癢,是有人在它身上寫字的感覺。

這個時候,能在它身上寫字的只有降物師。

舊書精神一振,連忙翻開書頁看了一眼。

一個歪歪扭扭的“在”字出現在它的身體上。

它茫然地看了一圈,沒有看明白降物師想說什麽,于是飛到時千飲面前,對時千飲說:“降物師寫了一個字,我看不明白。”

時千飲撩了下眼睛:“在。”

舊書:“……我知道它叫‘在’,我想問降物師為什麽寫這個字?是不是有什麽深意?是不是對我的一種考驗?”

時千飲:“……”

好像把這本唠叨的書撕碎了。

但是畢竟是歲聞的書——

時千飲低下頭,繼續玩游戲,決定看在歲聞的面子上,放舊書一馬。

舊書還在團團轉悠,不停抱怨:“降物師在哪裏,降物師在哪裏,降物師去了好久也沒有回來了……”

才十五分鐘,叫久嗎?

時千飲不耐放地想。

托這本唠叨的書的服,他也開始想要歲聞早點回來了——早點回來,管管這該死的書。

***

另一個醫院,急救室。

杜鴻從病床上摔了下來。

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沖刺鼻端,明晃晃的手術刀在他眼前來回晃蕩,拿着手術刀的急救醫生沒收住力,狠狠一刀刺中了他剛才呆着的床鋪。

杜鴻連滾帶爬地從對方腳旁邊跑走,他的神經快要崩斷了,他不知道這個醫院發生了什麽事情也根本沒有時間想明白。

他只知道,剛剛才進來的這個醫生想要殺死他,而前面的一對醫生和護士,已經快要滾在一起了,根本不會來救他。

“救命啊,救命啊——醫生殺人啦,醫生殺人啦——”

他大喊大叫,希冀有人能夠沖進來幫他一把,但是急救室的厚重鐵門牢牢地關着,而他在掙紮奔跑的過程中,一下撞到急救室的吊瓶長杆,被長杆絆得跌倒在地,還沒有來得及爬起來,醫生已經沖了過來。

他高高舉起手術刀,冰冷的刀光映照他臉上的興奮。

他猙獰地笑起來:“這個世界是不需要病人的——”

刀子落了下來。

這個剎那,“砰”的一聲,急救室厚重的鐵門被推開了!

杜鴻眼角的餘光瞥見個拿着刀的大漢站在門口,但是太遲了,來自頭頂的的手術刀已經落了下來。

他只能倉惶地後退着,本能地擡起手,無力地用手臂來保護自己——

千鈞一發,一雙手從後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後邊用力一扯。

關鍵時刻,歲聞不止将之前那位殺醫狂人自正門引入急救室,還從另一個方向潛入急救室,救下了杜鴻。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自上方刺下來的手術刀一下刺到地面,再次失手的醫生踉跄兩下,站立不穩。歲聞抓住這個機會,向前兩步,在醫生的手腕上用力一踢,把手術刀踢到地上,又自地面揀起,用力丢到窗戶外邊。

這也只是第一步。

歲聞再扶起被杜鴻撞到在地的吊瓶長杆,朝着殺醫狂人的位置狠狠一擲,趕在殺醫狂人擡手護着腦袋的時候箭步上前,将他手中的刀子奪入手中,如法炮制,再度丢出窗戶。

然後他一把拉起地上的杜鴻,說了一聲:“走!”

杜鴻驚魂未定,一邊連滾帶爬地跟着歲聞走,一邊頻頻回頭,本來以為這兩個被歲聞奪走刀子的人都會追上來,但後邊,醫生和大漢已經赤手空拳的扭打在了一起,誰也沒有朝他們追來。

他說:“這……這是——”

歲聞:“待會詳細說。”

一問一答之間,兩人已經沖出了急救室。

沖出急救室之後,歲聞奔跑的腳步一下停下,他整理了下衣服,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并牢牢抓住杜鴻的手腕,不讓驚慌失措的人再度前沖。

兩人散步似地往前走去,穿過塞着滿滿當當的人的走廊。

左手邊,有人在吃吃喝喝,有人在調情說笑;右手邊,有人在公然行竊,有人在直接勒索,每一個人都做着本來不該在醫院做的事情,而醫院居然還在運轉。

歲聞目不斜視,假裝什麽都看不見,并且遠遠繞開那些看着就很憤怒或者看着就一臉憎恨的人,這樣左拐右繞走了好一會,他總算在三樓找到了間空屋子,閃身進入。

門合上,密閉的空間帶給人一絲安全感。

歲聞将燈打開,同杜鴻交談:“現在可以說話了。”

杜鴻:“這個——這個醫院——”他腦袋瘋狂地轉悠着,“是不是鏡子搞的鬼?一定是鏡子搞的鬼對不對?”

歲聞并不驚奇杜鴻聯想到這個,雖然普通人看不見物忌,但是這一次的鏡子的攻擊性實在太強了,讓人根本忽視不了它的存在。

歲聞解釋道:“這裏很可能是鏡中的世界。”

這個詞語有點出乎杜鴻的理解,杜鴻茫然了一瞬,又問:“那……這裏的這些人又是怎麽回事?”

歲聞:“你發現了沒有?這裏的人特質都很明顯,具有攻擊性的總是把攻擊性寫在臉上,悲傷的無力的就坐在那裏哭哭啼啼,喜歡談情說愛的就時時刻刻成雙成對。”

杜鴻不理解:“所以?”

歲聞沉聲道:“所以,我覺得鏡中的世界裏的這些人,就是被它照到的人體內的某一情緒放大的集合物……你還記得你發現事情不對勁之前自己在做什麽嗎?”

歲聞突然問。

緊接着他說:“我正在洗手間洗手,從洗手間出去以後,情況就不對勁了。洗手間的洗手池前,鑲嵌一面大鏡子。”

杜鴻被這樣一提醒,頓時想起來:“事情不對勁之前,我躺在床鋪上照化妝鏡,還沒照完,情況就變樣了!”

歲聞一挑眉:“這就沒錯了。”

杜鴻:“那我們找到了鏡子不就能夠出去了?”

歲聞:“沒有這麽簡單,我剛才試過照鏡子,并沒有什麽用……”

“噠。”

空置門診室內,兩人說到這裏,突然聽見外頭傳來一聲響。

這聲響有點奇怪,像是腳步,又不像是腳步。

伴随着它的接近,外頭的其餘聲音慢慢消退了,只有這一道聲音,在安安靜靜的長廊裏,越來越悠長,越來越接近。

“噠。”

“噠。”

“噠。”

杜鴻再一次開始戰栗。

他哆哆嗦嗦地,想要靠近門的位置,又不敢靠近門的位置。

歲聞正站在門旁。

他仔細聽着外頭的聲音,聽到外頭第三次聲響的時候,他眉頭一松,對杜鴻做個“你先呆着”的手勢,自己則拉開門,走了出去。

他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裏,一道熟悉的人影慢慢走了過來。

冗長的甬道裏,時千飲的身影漸漸清晰。

他腳步悄然無聲,但身佩長刀,長刀敲在身上,發出“噠”、“噠”的響動。

歲聞松了一口氣,他對時千飲說:“你剛才去了哪裏,你看見醫院的變化了沒有……”

時千飲:“歲聞。”

歲聞一頓,他發現時千飲的語調有點奇怪。

他擡頭看向時千飲。

時千飲凝視着歲聞,漆黑和深紅在他的瞳孔之中轉折着,那像是陰影,也像是火焰。

他嘴角微微一揚。

他用那種奇異的語調說:“歲聞……”

話音未落,刀光閃現。

兩人照面的這個剎那,時千飲悍然拔刀。

所有未盡的話,全由這殺人一刀,狠狠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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