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去揚州

戴錢二呆坐在椅子上, 張了張嘴, 在短短幾分鐘內體會到了血液倒流的感覺。

相戀兩年的女朋友被發現慘死車底, 自己成了女友死前最後聯系的人。

他抹了把臉，才發覺自己雙手冰涼。“那個時候我......喝醉了，昨天晚上八點多的時候, 我在餐廳，她打電話過來毫無預兆地跟我提分手，說我倆不合适, 以後一刀兩斷。”

“後來淩晨那通電話, 我記不清她在電話裏說了什麽，我隐約記得她在電話那頭哭, 我以為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後面就給她打了好幾次電話, 一直都是無人接聽。”

負責做筆錄的警察一邊聽一邊在小本本上唰唰動筆，末了又皺起眉, 追問道：“請問你給死者打了幾通電話？我們确實在死者的手機上發現了未接來電，但是來自好幾個不同的號碼。”

戴錢二把頭埋進臂彎裏，表情有些痛苦：“這是我和她的習慣, 每次吵架之後都會由我主動打電話講和, 我會換不同的號碼給她打，一來她是公衆人物，這樣做不會被別人發現；二來這樣能提供新鮮感。”

警察同志挑了挑眉，對這些年輕人的戀愛方式并不是很能夠了解。

“所以五通電話都是你換不同號碼打給死者的？”

戴錢二聞言驚愕地擡起頭，重複道：“五通？”

他喃喃地說道：“不是......我只打了四通, 這個我知道。”

警察皺起眉，抓住一絲疑點追問他：“你不是說自己當時喝醉了嗎？你連你們在電話裏說了什麽都不記得，卻能記住之後給死者打了多少通電話？”

說證詞的時候最怕前後不一致給自己招來嫌疑，被揪着這一點追問的戴錢二卻是笑容慘淡：“當時我面前開了一箱六十五度的二鍋頭，我給她打電話，打一通不接我就吹一瓶，四個酒瓶，沒錯的。”

警察望了他一眼，安慰了一句，接着低頭記錄。

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唐旭他們守在外面，生怕戴錢二一個心悸當場暈厥過去。

等人出來後，他們幾個迎了上去，心情都挺沉悶。

唐旭和薛繼都不是什麽擅長安慰別人的性格，千言萬語最後化成兩個擁抱。明興憋了半天，最後沒憋住，還是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Advertisement

“這些話我本來不該透露的，”明興咬了咬牙，“兩年前我見過李佳沐，我在天橋上為她算過命。”

他撓撓頭，在三人的注視下回憶道：“我一個哥哥帶着幹這行，不過算出的結果只有三成的準确率。我記得李佳沐，當時幫她算了一卦，算的是最準的。”

“當時那一卦顯示她的八字喜火，火越旺名聲越大，所以這兩年事業走上坡路。但當時卦象顯示她命中有一劫難，須得多提防小人陷害。”

李佳沐這個名字，唐旭腦子裏有印象。

前不久薛繼為了幫助他理解劉導的劇本，帶着他在家裏看了一遍李佳沐出演的《謎城之争》。

只不過兩人沒想到她就是戴錢二那位心心念念的女朋友，也沒想過如今她會死于一場兇殺案。

“薛繼，”良久，戴錢二喚了一聲，進審訊室裏待了這麽一會兒，他好像就沾上了一身滄桑氣息，“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在薛繼的印象裏，這人從來沒這麽嚴肅正經過。薛繼腦子靈活，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戴錢二張了張嘴，垂下頭問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做這事，但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你就當幫兄弟一回......我想見見她。”

唐旭心中了然，戴錢二是想借助于薛家的特殊能力，見一見李佳沐的鬼魂。

只是并不是所有鬼魂都會逗留在人間，有些鬼魂死後就當即投胎去了。那樣就算是有再怎麽通靈的本領，也沒辦法把鬼魂招過來。

更何況......

唐旭望了望薛繼，雖然他也希望薛繼能克服借此機會陰影，但一切還是要看薛繼的意思。

薛繼沉默片刻，最終點頭道：“我盡力。”

唐旭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像是鼓勵又像是欣慰。

他們談話的工夫，傅文澤進審訊室裏拿了個新的文件袋，再出來時也明裏暗裏地示意唐旭，想請他幫個忙，去發現屍體的現場看看。

唐旭看了看戴錢二，點頭道：“好，那我們現在去看看。”

傅文澤松了口氣，他找唐旭幫忙的理由又不能明說，畢竟身為人民警察，他們對外總不好說自己靠見鬼捉拿犯人吧？

戴錢二因為醉酒的緣故頭暈腦脹的，剛剛遭受了心靈上的打擊，面色發白，腳步虛浮需要由明興攙着他走。

唐旭跟薛繼走在前端，隐隐約約地聽他在後面問明興：“你不是會算卦嗎？幫我算一卦呗，算算我命中還有多少劫數，我估摸一下哪道劫能劈死我。”

明興不知道是在安撫他還是真的當場給他算了一卦，語氣認真道：“從面相上看，你是天生的富貴命，一生順風順水，有貴人相助，将來也會事業有成，能夠安度晚年。”

戴錢二搖搖頭，不再吭聲。

李佳沐的屍體是在北大街被環衛工人發現的，那裏有條萬達商業街，北面是繁榮的商業街，南面靠着一條小河流，店鋪尚未出租，跟北面相比稍顯冷清。

報案人正是那名發現屍體的環衛工人，據她本人稱，自己是每天淩晨三點到五點上早班。今天早上照常來這裏收走垃圾桶裏的垃圾，當時風大雨大的，垃圾袋被吹飛了出去，她跟着上去抓住在近地面上飛舞的垃圾袋，低頭張望的時候正好看到面包車下的屍體。

環衛工人一開始還沒認出來，以為是什麽人形玩偶，結果走近了才發現居然是個真人，而且當時還在下着暴雨，電閃雷鳴得差點沒把環衛工人的心髒病吓出來。

傅文澤帶着他們坐車過去，這一帶從西面的小石橋開始就已經被警方用警戒線圈了出來，一直圈到東面盡頭處的垃圾桶前，也就是發現屍體的地方。

那輛面包車尚停留在原地，被警方用千斤頂架離了地面。

面包車下的屍體已經被帶走，警察繞着那塊區域觀察記錄。

傅文澤領着他們，講起了跟案子有關的事：“法醫部門用放大鏡觀察死者的肘部和足跟，可以看見這些磨損造成的傷口與地面摩擦的方向一致。原先初步斷定死因是暴力拖擦，但死者的雙手腕部、頸部以及雙腳踝均有明顯勒溝，而我們看到的死者只是被捆住了手腕。”

唐旭嘴角抿了抿，也就是說，李佳沐很有可能是在受到拖擦之前就已經被人殺害。

傅文澤接着往下說：“可惜的是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一些關鍵信息就這麽丢失了。”

刑警最讨厭的就是下雨，因為雨水總是會掩埋罪惡的痕跡，為破案加大難度。

“你覺得怎麽樣？”傅文澤停下來問道。

唐旭搖搖頭：“我什麽也沒看見。”

說完他側頭小聲問薛繼：“你有感應到什麽嗎？”

薛繼眉頭微蹙，搖頭道：“沒有，這裏很正常。”

傅文澤并未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讓他們等等，自己快步去喊了個人過來。

那人跟唐旭他們也能稱得上是熟人了，過來後愣了愣神，冒出的第一句話是：“又是你們？”

唐旭沖他點點頭，“餘警官好。”

餘範也點點頭，朝着傅文澤問道：“法醫部門的結論出來了嗎？”

傅文澤應了一聲，将手裏的文件遞過去，同時一字不落地将剛才和唐旭他們說過的那番話複述了一遍。

餘範表情嚴肅，一邊聽着一邊翻閱手上的資料，末了把文件袋一扣，“我們從死者的交際圈開始調查，在那之前，先查查第五通來歷不明的電話是誰打的。”

他清了清嗓子，“這件事已經屬于情節惡劣的虐殺案，加上死者本身就是公衆人物，網上已經讨論開了，我們要盡快查清，避免有人傳播謠言引起民衆恐慌。”

看完現場，唐旭他們乘坐戴錢二那輛長安SUV回劇組。

戴錢二一路上默不作聲，路過一家星巴克的時候擡手叫停，長腿一邁晃晃悠悠地進去買了五杯冰美式。

唐旭接過去一杯，一點一點抿着，苦澀的咖啡味還是席卷了所有味蕾。

薛繼自己那份拿着沒喝，原本想湊過去抿一口唐旭的，卻聽戴錢二坐在前排沒頭沒腦地嘀咕了一句：“她喜歡甜食，但又說那些東西熱量高，所以每回都要買杯咖啡放着，越苦越好，一想吃甜的就拿起來喝一口。”

大概是在警局裏悲傷過度，再加上宿醉的原因，他說着說着聲音漸漸低下去，沒多久就打起了鼾。

車內氣氛比較沉悶，車子開到片場後，唐旭他們三人下車，薛繼敲敲代駕小哥的車窗：“我告訴你地址，麻煩你把這人送回他家裏去。”

等車子開走，他們仨戴上口罩和帽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地進了劇組。

劉導坐在椅子上，見他倆進來，擡起手腕望了望時間，“回來得挺早，事情辦完了？”

唐旭跟薛繼一齊應道：“辦完了。”

劉導也不多問，在兩個做賊心虛的人準備進屋的時候突然出聲叫住了唐旭。“你準備一下，後天我們去揚州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