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約麽半小時後,止痛藥起效了, 梁理招呼大家出發。他得抓緊時間多走點路, 就算要拖累大家, 也要少拖累一點。

連天衡道:“包給我。”

“謝謝,不用了……”

連天衡不耐煩地道:“拿來。”

“……”梁理無奈地把包遞給連天衡。

兩個半小時後,梁理的腿又開始疼了,他又吃了一次止痛藥。

但不知道是不是帶傷走路讓傷勢加重了緣故,止痛藥沒那麽有效了。梁理沒有聲張,只是明顯走得慢了。

“我背你。”連天衡把自己身上的兩個背包交給向導,示意梁理到他背上去。

“不用, 我就是累了, 走慢一點就行……”

“閉嘴。”

“……”梁理默默地趴到連天衡背上, 并沖其他人無奈地笑了笑。

攝影師和向導也都笑了,他們現在看出來了,這兩人的相處雖然有點別扭, 但他們的關系應該挺好的。

伏在連天衡背上, 梁理很過意不去。

“抱歉。謝謝。”他低聲道。

連天衡過了會兒才回他:“你不重。”

梁理失笑, 他的身高在那, 雖然很注意身材, 但輕不到哪裏去。

何況現在是上山。平地上或許還好, 但是負重上山,體力再好也會累個半死啊。

而且上山的路不全是坡道, 更多是階梯,不停地擡腿會非常累。

況且階梯也不是寬大的人工石階, 而是依着山勢在石壁上鑿出來的半天然産品,因為雨打風吹,有一定磨損,走這種路得比較小心才行,會很耗神。

背人的連天衡心情如何,梁理不清楚,反正他自己是挺難受的。一刻鐘後,他忍不住低聲道:“衡哥,我自己走吧,我已經好多了,真的。”

“別吵。”連天衡氣息還算平穩。

梁理放心了一點,又道:“休息一下吧?”

連天衡不理他,又十分鐘後,才把梁理放下來。

大家坐在階梯上休息。

攝影師和向導都誇連天衡體力好。

梁理拿出水瓶擰開瓶蓋遞給連天衡。

連天衡接過去喝了幾口。

梁理又拿自己的帽子替連天衡扇風。

連天衡看了看他,沒說什麽。

休息十分鐘後,連天衡率先道:“走。”

梁理忙道:“我自己走。”他很堅持。

連天衡看了看他:“那就走吧。”

梁理堅持了二十分鐘,然後腳一軟差點滾下階梯。

連天衡拽住他的手臂,挑眉看他:“還要自己走?”

“……”梁理覺得他手臂上的指印應該又加深了。

連天衡道:“我背你,你替我扇風。”

梁理很感動也很意外連天衡的體貼,但是:“我在你背上晃來晃去不會影響你嗎?”

“我這有充電的小電扇。”向導積極地貢獻出了他的私人小法寶。

大家走走停停。

在四點多時,他們和節目組派出來找他們的人相遇了。

然後大家開始輪流背梁理上山。

下午五點,他們到達了目的地祥雲峰。

祥雲峰上有幾排現代化建築,是新建的游客服務中心,不過這裏現在沒游客,因為這座山目前是處于關閉休整狀态,得再過兩月才會重新對外開放。

梁理被扶進房間裏休息。

節目組帶來的醫生上前替他檢查腿上的傷。醫生表示最好去醫院拍個片,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雷見明道:“那就趕緊下山吧。”

這些明星無論哪個出事他都承擔不起責任,所以也只能這麽辦了。

向導道:“現在下山比較麻煩,這個點纜車已經停了。下山得步行,下到半山腰肯定天黑了,晚上步行下山不安全。”

梁理道:“不急着下山,我覺得就是扭傷,說不定明早就好了。”

他主要是不想麻煩大家,而且被人背來背去很痛苦,不是生理上不适,是心理上很別扭。

雷見明猶豫:“你真的覺得沒事?”

既然現在下山也不安全,他就有點沒主意了。

“沒事。”梁理笑道,“我覺得明早我應該就沒事了,我還想和你們一起去曜星谷呢。”

雷見明當然也希望梁理能繼續參加拍攝。“那就——明早看看情況?到時如果仍然沒有好轉,你就立刻下山去醫院。”

“好啊,就這麽辦吧。”

稍後,雷見明和攝影師及向導聊了下,又看了拍攝下來的視頻,看來驚險畫面時他唏噓道:“太危險了……老李啊,怎麽回事,怎麽會出這麽多狀況。”

老李向導嘆氣:“我也不知道。”

“幸好沒事……”雷見明的後怕只持續了片刻,很快他便激動大笑起來:“這期節目肯定很精彩!”

他拍着兩位攝影師的肩膀道:“幹得好!你倆很專業,以前不愧是戰地攝影師,再驚險的場面也穩得住,我派你們去跟他們倆果然是最好的選擇。”

雷見明倒不是因為知道第一組會遇險才派兩位高手去跟拍,他就是想把這檔節目做紅做火。

梁理雖然不願意和連天衡炒CP,但他們都已經同組了,這該拍的當然還是得拍下來。

雷見明跟梁理說好的是不惡意炒作,但梁理自己被拍下來幹了什麽,這就怪不得節目組把視頻放出去了。

兩位攝影師笑道:“導演過獎了,你特地叮囑我們一定要好好拍,所以這一路我們半點沒敢放松。”

至于讓梁理休息的那些時間,大家就選擇性地忘記吧。

“嗯,你們幹得好!”雷見明笑了一陣後,收起笑容,問:“梁理怎樣?今天遇上這麽多事,他有沒有什麽情緒?沒有說要退出拍攝吧?”

節目組和梁理簽的合同中有一條是這樣的:只要有合理的原因,梁理可以随時退出節目。

今天這狀況,已經夠得上“合理原因”的标準了。

攝影師搖頭:“沒有,就算是碰上意外,他也很鎮定,感覺比我們還鎮定,還反過來安慰我們。他是個,怎麽說呢,很特別的人吧。”

向導笑道:“是啊,你們都像沒事人一樣,就我被吓得不行。”

雷見明不在意誰受驚,他關心的是:“梁理對節目組沒情緒就好。”

“他沒發脾氣。”攝影師道,“像業內傳聞的一樣,他是個非常不錯的人,脾氣好,沒架子,非常好相處,也不願意給人添麻煩,肯為別人着想。”

向導點頭:“很多人平時還好,但如果受傷了或者生病了,就會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難相處甚至是很惡劣。梁理不是那種人,他沒有因為自己痛苦就遷怒身邊的人。我孩子追星如果追的是他,我一定支持。”

他會這麽說,是因為他這工作是服務行業,被人遷怒是家常便飯。現在突然遇上個好相處的客人,還是大明星,所以多少給梁理加了點濾鏡。

“是啊,逆境才能看出人的真正品性。”攝影師道,“連天衡也不錯,雖然沒那麽好相處,但也是可以交付後背的人。”

另一個攝影師道:“行了,什麽交付後背,你已經不在戰場上了。”

雷見明看看他們,這幾個家夥是被梁理和連天衡收買了嗎?

他想了想,道:“在工作上他确實是個很敬業的人,不會故意為難任何同事,特別是你們這種只是拿薪水幹活的普通工作人員。”

攝影師和向導心想,導演你的意思是,他不會為難我們這些小人物,只會去為難你這種“大人物”?

雷見明确實是這個想法。而且他也不是很贊同大家所說的“梁理很好相處”這種觀點。

他只要想起梁理簽合同時有多細思熟慮,就會提醒自己,這人絕不像表面表現出來的那麽好相處。

希望梁理是表裏如一地不介意今天的意外吧。雷見明想。

……

第二組和第三組都是六點多才踩着夕陽的餘輝到達祥雲峰。

梁理躺在躺椅上朝他們揮手:“嗨,你們可夠慢的。”

段綱喘着粗氣朝他翻白眼:“累死我了。你倒是會享受。”

“嗯,你們沒得享受了,誰讓你們來得遲呢。”梁理笑道,“這是山上唯一一把躺椅,是第一名的獎勵。”

南聽風道:“第一名有獎勵?導演沒說啊。”

“他肯定是在騙我們……”鐘意停下了,她看向梁理的腳,“梁哥,你的腳怎麽了?受傷了嗎?”

梁理腳踝上綁着繃帶,稍微注意點就能看到。

雷見明出面說明:“對,梁理受傷了。躺椅不是第一名的獎勵,而是傷員的福利。”

“怎麽受傷了?”大家關切地圍住梁理。

梁理說了一遍他今天的驚險經歷,并道:“多虧衡哥身手敏捷,要不你們就見不到我了。”

“三次意外……梁哥你太慘了。這太吓人了。”南聽風哭喪着臉道,“導演,我想回家。”

雷見明連忙安慰他:“明天去的地方不危險,以後咱們也不爬山了,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邊恒玉感慨地道:“這次是很危險。今天小風也在石梯上摔了一跤,要不是路邊有樹,他趕緊抱住了,後果不堪設想。”

“是嘛?!”雷見明看向三組的向導:你怎麽沒向我彙報?!

相比梁理,南聽風是真的不能出事。梁理出事最嚴重的後果是這檔節目做不成,而南聽風出事那雷見明就這輩子再也做不了任何一檔節目。

向導:沒那麽危險,沒摔跤,就是沒站穩扶了下樹……

段綱也道:“是很危險。我們倒是沒摔跤,就是掉水裏了,衣服全濕了,你們別看我們的衣服現在是幹的,這是被曬幹的。”

“哦?!”雷見明看向二組的向導:怎麽回事?!

向導:那水不深的啊,就到大腿,兩人雖然落水,但沒受驚啊,還玩水打水仗呢。

雷見明笑眯眯地看着各位嘉賓道:“你們都累了吧,都好好休息一下。我讓人給你們沖點姜湯喝,山上風大,得預防感冒。”

然後他朝向導們使眼色,示意他們去屋裏等他,他要跟他們好好聊聊。

連天衡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着大家,沒有加入談話。

等大家散開後,梁理看了看連天衡,然後叫雷見明:“導演,我餓了。”

雷見明有求必應,立刻讓人拿了一根香蕉和一個蘋果給梁理。

其他嘉賓有樣學樣,也紛紛喊餓。

雷見明道:“沒有了,這是我最後的存貨。你們餓了就做飯吧。”

他指着旁邊臨時搭起來的寬大案臺道:“看到了嗎,廚具、米菜、木柴都在那裏。”

做飯?爬了一天的山,腿軟得像面條,現在還要做飯,大家紛紛嚷着要退出這檔坑人的節目。

雷見明笑道:“你們既然還有力氣抗議那應該就有力氣做飯,趕緊做吧,早點吃完才能早點休息。我知道你們今天很辛苦,所以明天早上的飯就不用你們做了,我會幫你們準備好,你們可以多睡會兒。”

“導演你這是打一棒子給個棗啊……”

抱怨歸抱怨,但這是在做節目,大家還是有理智的,不至于在鏡頭下罷工,所以都拖着沉重的腿圍到案臺邊,開始商量要怎麽把那些食物弄熟。

受傷的梁理除外,他行動不便,享有休息福利。

“衡哥,你等下。”梁理叫住要去參加集體勞動的連天衡。

連天衡回頭。

梁理朝他招手。

連天衡走到梁理身邊。

梁理把香蕉剝開遞給連天衡。

連天衡不接:“你自己吃。”

“我不喜歡吃香蕉。”梁理的表情非常真誠。

連天衡看看他,接過香蕉,三兩口吃掉了。

梁理又徒手把蘋果掰成兩半,遞一半給連天衡:“分你一半。”

連天衡看着蘋果,這蘋果挺大顆的。“怎麽掰開的?”

“我練過。”梁理又把拿着半只蘋果手往前伸了伸。

連天衡接過蘋果,咬了一口,道:“你不是用蠻力掰的?”

“用技巧掰的。”

“哦?”

梁理看連天衡感興趣,就跟他講解了一下這其中的技巧。

連天衡聽後有點失望。

梁理無奈,不知道連天衡是在期待什麽。“還要嗎?”梁理舉了一下手中的另一半蘋果。

“你自己吃。”

“我不吃。給小風吧。”梁理喊道,“小風,你過來一下。”

南聽風跑過來:“梁哥,怎麽了?”

梁理把剩下的那一半蘋果遞給他:“給你。”

“你不吃嗎?”

“不吃,你和衡哥一人一半,你看衡哥都已經在吃了,你也拿着吧。”

南聽風看看梁理又看看連天衡,高興地接了蘋果:“謝謝梁哥。”

“別客氣。照顧弟弟應該的。”

“喂,你們三個!不過來幫忙嗎?”段綱喊道。

鐘意揚手在他背上打了一下:“梁哥受傷了!衡哥背他上來的,肯定也很累了,休息一下不行嗎?”

“他們不但休息還吃東西,這太不公平了吧?”

梁理笑道:“小風,快把蘋果給老段咬一口,省得他吃醋。”

“知道了。”南聽風跑回案臺邊,把剛從梁理那得來的半個蘋果遞給段綱,“段哥,給你吃。”

“……”段綱瞪了眼梁理,然後摸了把南聽風的腦袋,“你自己吃,哥只是開玩笑的。”

南聽風抿嘴:“別摸頭啦,哥。”

“別欺負小風了。”鐘意推了段綱一下,“你快點去搭竈,把火生起來。這項最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好,我這就去。”

梁理笑望着他們,多其樂融融。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只要擺上一排攝影機,不管是兩看相厭的“仇家”還是初次相見的陌生人,都能在鏡頭下變成相親相愛的朋友家人。

節目組貼心地為嘉賓們準備好了用來搭竈的磚。

段綱負責搭竈,所以要先去搬磚,他走到磚堆旁邊,伸手抽出一塊磚,然後那堆磚突然噼裏啪啦地倒了下來,全往他腳面上砸,他被砸得嗷嗷直跳腳。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趕緊沖上去把他從磚堆拉開。

大家都丢下手裏的活,圍上去:“你沒事吧?”

梁理也想站起來看“熱鬧”,被連天衡按住了肩膀:“受傷了就不要亂動。”

“沒事……”段綱很堅強,“我沒事,我的鞋厚,不疼。”

“別逞強,這裏有醫生,去看看吧。”雷見明心想,看來以後錄節目時都得帶上一個醫生,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用得上。

段綱被推到醫生面前。

脫下鞋襪後,可以看到段綱腳面上有些青紫紅腫,但他堅持自己沒事,醫生便給他噴了一些藥,然後打發他去歇着。

雷見明看段綱沒事了,就去追究堆磚人的責任:“誰堆的磚?怎麽不堆結實一點?怎麽會突然塌掉?”

“是我們雇的挑工堆的。”

挑工把磚挑上來後,就往空地上一倒,根本沒特地去堆,而且那堆磚也不高,誰知道它會塌呢?

段綱不肯歇着,堅持要去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搭竈生火。

他選了塊空地把磚頭壘起來,壘得差不多了,他站起來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後退時卻不小心踩到了自己松掉的腳帶,接着一個屁股墩狠狠地坐到地上。

“……”大家再次看向他。

“沒事,我沒事……”段綱快速地爬起來,捂着屁股朝大家笑。

旁邊的工作人員跑過去扶他:“你沒事吧?”

“沒事。”段綱躲開工作人員往旁邊走,然後一腳踩到地上的一小汪積水上——不知道是誰倒的水,他腳下一滑,身體後仰,他的平衡能力不錯,沒有馬上摔倒,而是踉跄後退試圖重新掌握平衡,但幾個踉跄之後,他退到了山頂邊緣……

大家驚呼:“小心!”

然後,段綱在大家的呼喊聲中滾下了山頂。

大家沖到山頂邊緣,看到段綱在陡峭的山坡上滾出了一百多米才被一棵大樹攔腰截下。

“……”大家面面相觑。這種事簡直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雷見明喊道:“都別愣着了,下去救人啊!”

大家回神,匆匆忙忙又小心翼翼地蹭到山坡上,然後慢慢挪向段綱的着陸點。

一刻鐘後,段綱回到了山頂上。不是被人拖上來的,是他自己上來的。他身體倍棒,這麽高摔下去居然只有一點擦傷,行動仍然自如。

“我真的沒事!”他在衆人面前來回走了幾遍,還跳了好幾下,以示他安然無恙。

梁理看看自己的腳,和段綱相比,他很柔弱,只滾了幾圈就扭到腳了,段綱那至少滾了幾十圈吧。估計段綱拍戲時從不需要替身。

連天衡道:“該受的罪他不會少受。”

“雖然沒到受傷的程度,但他還是很疼。你是這個意思嗎?”梁理問。

“不是沒受傷——”

是他們有快速自愈的能力。但他們受傷後要遭受的痛楚并不會比普通人類少一分一厘。

痛覺是人的基礎數據,是被鎖死的,一般外來者無法修改這項數據。

梁理可以,但他自己現在都還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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