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他山之石11

七月中旬,已是盛夏,赤日炎炎,暑氣蒸人。院裏的四季桂花香并不濃烈,卻很清幽,此刻的香氣在灼熱的空氣裏醞釀、發酵,繼而在無聲無息之中潛入人的鼻息,真正意義上地香氣撲鼻。

“春桃。”

春桃正在院子裏拾着被風吹落的桂花瓣,打算送到後廚做點點心。公子自打上次從大牢裏回來,就整日都坐在桂花樹下無所事事的發呆。看起來像是在想什麽事情。

聽到段延年叫她,她擡頭看過去,發出了一個疑惑的音節:“嗯?”

“你……”段延年猶豫了下,又繼續說道:“挑個最近良成吉日,你和小七盡快成婚吧。”

“成婚?公子怎麽突然想到了這個?”

“之前給你在樹下埋了壇女兒紅……照現在這形勢,也不知道咱們還能在段府住上幾天,沒準什麽時候皇上想起來了,一下令,上這來抄個家……就怕白瞎了這壇好不容易淘來的十八年女兒紅。”

春桃停下手上的動作,站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對他道:“公子,您是覺得春桃很好騙嗎?”

段延年知道春桃了解他,這個理由根本就騙不住她。他淡然一笑,擡手輕觸春桃臉頰上的那道疤,這道疤橫在她的右臉上,硬生生的破壞了她和諧柔美的五官:“跟着我,太危險了。”

春桃目光堅定:“春桃不怕危險。”

“可是我怕你危險。”段延年知道自己沒有多大的能力,在他接下來要做的事裏根本就沒有辦法保護好春桃,“這次的箭僥幸貼着你的臉頰而過,下一次誰又知道會從哪穿過?我現在自身都難保,又哪裏有精力保護你?你跟着我這麽些年,小七等了你這麽久,我不能讓你再跟我冒險。”

春桃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不對味兒,“跟着我冒險”這五個字,明擺着是段延年打算做些什麽危險的事,她焦急地問道:“公子,您打算做什麽?!”

段延年面色冷了下來:“你不用管我想做什麽。我已經看好了黃歷,三天後就是個好日子,你已經十八了,早該嫁人了。整天跟在我身後像什麽樣子,岑家的事已經後讓我心煩的了,你還整天哭哭啼啼的,我看着煩心!”

春桃雙目通紅,忍不住高聲說道:“公子!我還不懂您嗎?您肯定是要做些什麽要掉腦袋的大事,怕連累我們,才這麽着急想要把我嫁出去!這種危難時刻我要是和您撇清了關系,舍您而去,以後您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您讓春桃怎麽活?”

段延年喉中一梗,心下不忍極了,他揉了揉春桃的頭發,說道:“如果你跟着我出了什麽三長兩短,你又要我怎麽面對小七?”

春桃只是搖頭哭泣:“這一切說到底不都是為了岑家嗎?您就不能不再管他們了?您為他們丢了官職、散了家財,還差點失去性命……您為他們做了這麽多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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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之恩,哪有那麽容易就還清的啊……我欠岑遠一條命,現在岑遠不在了,這條命還給他的家人……也沒什麽不妥。”

春桃聽出來了他已是心存死志,這種情況下,她怎麽能丢下他離開?

“公子,您把您的想法告訴我好不好?您讓我心裏有個底兒,要不然,您就忍心看我胡思亂想、猜不出來,一直擔驚受怕的?”

段延年沉默不語。

春桃又道:“您告訴我了,我也好做着準備,萬一您要做的事情連累到我和小七,我們也提前想個應對的法子。”

就像春桃了解他一樣,他也知道,春桃說這話,不過是想讓他說出他的計劃。

其實他又有什麽計劃呢……

接連的打擊、數次的大喜大悲,早就将他擊垮。他現在所想的,無非就是用自己一命,去換岑家人的離開——他打算用他最後剩餘的這點財物聘請幾個高手劫獄。

大牢雖然守衛森嚴,但也不是沒有成功截走犯人的例子。

大陳厲律規定,朝廷欽飯若是被人救走,獄卒抓住主謀可功過相抵,到時候岑家人一路北上邊疆,他身為主謀則留下,免得連累小七和其他的獄卒……

若是将這些告訴春桃,她定是不會同意……

于是他說道:“放心吧,我還沒有确切的計劃……等我捋清思路再告訴你……現在我去趟大牢,跟老太君他們商量下對策,你先在府裏等我回來。”

春桃不疑有他,答道:“好……”

……

岑家衆人打算攜恩圖報,他當時氣昏了頭直接甩袖離去,回到府裏一見到桂花樹就清醒了過來,後來靠着桂樹想了半天,才想出了這麽一個不是辦法的法子。

李大夫明确地告訴過他,即使他好好調養,以他的身體狀況也活不了多久,正好這次他送走岑家人,還了岑遠的救命之恩,可以坦坦蕩蕩地去見他。

他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春桃和小七。

他一怕春桃接受不了他的死訊,二怕春桃知道了他的計劃,拉着小七摻和進來。所以他将春桃留在府中,獨自前往大牢的目的,就是通知岑家人他的打算。

他邊走邊想,回過神來,大牢的大門已近在眼前。

段延年因為岑家人已是大牢的常客,門口的兩個獄卒早是習以為常,打了個招呼就讓他進去了。

他沿着大牢左拐右拐,走向了最深處岑家人所在的地方。

拐了一個彎後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平日裏獄卒無事時會三三兩兩聚在這裏喝酒談天,今日卻空無一人,大牢的深處好像傳來了小孩的哭聲和女人的尖叫聲。

難道是皇上下令要對岑家人用刑了?他心中一懔,擡腿便向着前方跑去。

不遠處,有幾個穿着獄卒衣服的人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段延年暗覺不妙,他俯身探了探了幾人的鼻子——這些人全都已經沒有氣息了。

恐怕事情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

他繼續向着前方跑去,大牢裏燈火昏暗,根本看不清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麽,随着他的靠近,尖叫聲與哭泣聲也越來越大,同時還伴随着刀劍相撞的铿锵之音。

等他跑到最裏,就見到兩波穿着一模一樣的獄卒衣服的人打了起來。小七正站在岑家人的牢房前,手中握着一把彎刀,刀上有血水滴答落下,幾次有人想靠近這裏,都被小七揮舞着這把刀一一擊退,刀刃上又染上了新的血跡。

除了小七他分不清其他人都是誰,只能躲着刀光劍影,貼着牆根一步一步地挪到小七身旁。小七聽到聲響,猛地偏頭看他,眼神淩厲,那把滴着血的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段延年頸上一痛,頃刻間就見了紅。

“段大人?!”小七這才認出他,急忙放下刀,一把拽住他躲過身後一個人的偷襲,然後轉手打開牢門把他推了進去。

“這是怎麽回事?!”段延年焦急地問道。

“咻”的一聲,一支箭穿破空氣,直奔老太君而來,小七一腳踩起倒在地上的桌子,握住桌腿迎了上去,“咚”的一聲,這支箭釘死在桌面上,入桌三分,半截尾羽還在不斷顫動。小七被震得後退幾步,背靠在牢門的欄杆上,扭頭叮囑他:“小心對面放箭!”

老太君在死亡邊緣走了一遭,吓得直打哆嗦,說不出話來。

岑家的男丁也都被關進了這裏,岑遠的二叔大聲向他解釋道:“突然來了一夥人要殺我們!”

面對獄卒的糾纏,還有殺手能抽出空來嘗試殺掉岑家人,看來是他們這邊不敵對方。

小七将他們都關起來,背對牢門,一是為了避免岑家人出來還得分心救人,二也是為了防止有人從背後偷襲。

段延年想到外面的那幾具屍體,連忙對着小七喊到:“小七兄弟!前面的獄卒也都被人殺掉了,門口的守衛根本不清楚裏面發生了什麽!咱們在這裏耗着就是死路一條!”

“他娘的!”小七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兄弟們!聽見了嗎?!咱們等不來救援了!跟緊我!我帶你們直接殺出去!”

岑遠的二叔背起老太君,岑家的人也都從牆角站起來。

小七打開牢門,還幸存的獄卒聚在了他的身邊,殺手們也聚集到了他們的面前,兩方相持不下,戰鬥一觸即發。

“把老弱婦孺和段大人護在中間,岑家會武功的站出來!”

段延年深知自己的斤兩,對小七的安排沒有絲毫不滿。

獄卒們圍成了一圈,小七首當其沖,舞起彎刀一頭紮進了人群中,獄卒們也都拿起武器和殺手們戰在了一起,一時之間血光四濺。他們并不戀戰,只沿着小七殺出的突破口快速前進。

段延年也從死去的殺手手中撿起一把刀,他沒有武功,沖出去也沒用,所以只縮在人群裏趁這邊的殺手不注意偷襲幾下。

一行人保持着陣型沖破重圍,不斷有獄卒死亡,圈子也一縮再縮。

一路跑過去,遍地都是獄卒的屍體,段延年分不出來這些屍體屬于哪一方,不過看着小七越來越凝重的面色,他心中也不安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都要看幾遍有沒有人評論,結果一看少了三個收藏,心都涼了_(?_`」 ∠)_不過萬幸還有五個小可愛,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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