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上

洞房之內,喜燭高照,紅光滿屋。玉兒端坐在華麗喜慶的帳缦內,仿兒站在帳前,王府衆侍女分兩排侍立在側。

自從上了花轎,玉兒的心就一直不能平靜,代嫁王府,非同小可,弄不好不但不能為父兄伸冤,自己就先丢了性命。她想了又想,揣測着到王府之後可能發生的種種事情,該怎樣應付,如何進退,都細細地思忖一番。

從相府到王府,直至拜堂、拜過皇帝,饒是玉兒膽大,仍吃了不少驚吓。誰能想到花轎竟與皇駕相遇?

這是一吓;喜堂上安慶王竟揭了她的紅蓋頭,這是二吓;若不是她機靈,安慶王早将她面容暴露無遺,這是三吓。折騰了半天,好不容易來到新房,玉兒和仿兒才松了口氣,得以歇息一陣子。

喜堂上被安慶王揭去紅蓋頭,玉兒從面珠內看到了安慶王,确是豐神俊貌,氣宇不凡!難怪盧語珠心心念念,整日挂在嘴邊。

從皇上賜婚,盧語珠小姐即将婚配安慶王的喜訊在相府傳開,玉兒便覺這樁喜事或許對自己有利。

之後聞聽盧仁柏有心要将自己送給福臨王,玉兒一為脫離相府,二為懲治盧宰相父女,求助于青蓮,借天馬之翼降下奇方,令盧語珠舊病複發,不醒人事,然後趁盧宰相無計可施之時假作分憂,代替小姐坐上花轎,入王府與安慶王拜堂成親!

此舉也是破釜沉舟,玉兒便當是把自己嫁給了安慶王,王妃之位不稀奇,只為圖謀良機,以遂心中所願!

至于真正的王妃盧語珠醒後怎麽辦,玉兒覺得這已不是她的事了,她需要做的,是如何去拮取安慶王的心,令他愛上自己,舍棄盧語珠。

玉兒拿定主意,安穩地坐在喜床上,靜候安慶王到來。

好不容易盡了禮數,已是天色将晚。安慶王帶着些微酒意,緩步走在回廊下,他看上去面色凝重,顯得心事重重,趙延張成跟在身旁,他也不搭理。

整整兩個時辰,他送走兄皇,在宴席上敬酒陪客,看似十分忙碌,實則心猿意馬,眼前晃過的許多張臉在他看來俱是浮雲,腦中牢牢記住的,卻是喜堂上驚鴻一瞥、美豔絕倫的那張芙蓉面!

真是老天作弄,大婚之日從天而降這樣一位絕世佳人!不正是自己苦尋多年卻不得的夢中之人麽?這世上竟真有自己可鐘情的女子!

安慶王不禁懊悔不已:悔當初為敷衍兄皇,草率應下婚事,如今誰都知道安慶王聘娶的王妃是相府的小姐盧語珠!可他卻多少希望,自己要迎娶的是眼下那位拜了天地、已送入洞房的新娘!

這實在是一樁離奇的姻緣,簡直令人啼笑皆非。安慶王在喜堂上已知新娘是假的,卻有心将其庇護,他當時只有一個想法:要留住眼前這位奇女子,此事就不能張揚,且待兄皇離去之後再做道理。

令安慶王感到奇怪的是這位新娘是盧宰相親自護送至王府拜堂的,難道盧宰相不知冒頂王妃是死罪?他本人也将會被座連?那真正的新娘盧小姐呢?她于新婚佳期不肯現身,難道說她不願意嫁作安慶王妃?

安慶王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這般設想合情合理,盧小姐必是另有心上人,不肯嫁入王府,甚或已經與人私奔了?盧宰相不得不另尋代嫁之人。然而本王是見過盧語珠的,即便喜堂上不揭頭巾,難道洞房花燭夜新娘要将新郎拒之門外,不讓見面麽?

安慶王冷笑:好個既狡猾又糊塗的盧宰相,想了這麽個瞞天過海的法子,蒙過了皇上,還想蒙本王!

可如果不是盧宰相這一着,又怎會遇到眼前這一位令自己心儀的新娘?喜堂之上揭蓋頭,捺面珠,窺視新娘的情景,至今想來仍心神激蕩!安慶王想不出什麽理由不去新房會新娘,明明知道那是個代嫁之身,心中卻仍然湧動着新婚的喜悅。也罷!權當這是老天的安排,管它真假對錯,且進了洞房再說,也不枉做了一回新郎!

安慶王臉上現出笑容,他擡手整了整帽子,又輕拂一下身上的大紅喜袍,快步朝新房走去。

身後的趙延張成一直漫步跟着,見安慶王忽然加快了腳步,也趕緊急步跟上來,直走到新房門前。侍女報聲“王爺駕到”,房內侍女大開房門,安慶王将要進門時回頭一望,發現趙延張成還跟在身後,不禁笑道:

“本王洞房花燭,難道你兩個也要守着不成?”

趙延撓撓頭,說:“王爺不開言,屬下不敢輕易離開!”

安慶王笑着搖頭:“你們且下去,各人忙各人的事去吧!”

趙延張成打了個揖,退了下去。

安慶王深吸口氣,定了定神,一腳邁入洞房。

兩名侍女引他到新娘身邊坐下,喜娘端上合歡酒,安慶王拿起一杯,新娘拿起另一杯,兩人交臂共飲,彼此身體相互觸碰,安慶王感覺到新娘輕微的顫抖,內心霎時淌過一股暖流,他只覺得身邊人兒定是十分溫婉可親的。

飲過合歡酒,喜娘來問新人是否要更衣?安慶王點了點頭,說:“王妃累了一天,也該好好梳洗一番,早些歇息。”說着站起身,親自為新娘卸下了頭上的百花寶冠。

玉兒不提防安慶王這一着,下意識地以袖遮面,将臉兒轉往一側。

安慶王卻是端端正正地給玉兒施了一禮,十分莊重地說道:“安慶王李琦,見過安慶王妃!”

玉兒再不能躲,她想終究是要面對的,索性就讓安慶王看清自己的模樣吧!他總不至于當着衆侍女的面拆穿自己是假王妃。

玉兒站起身來,一手輕扶鬓旁散落下來的一縷秀發,那是安慶王卸下百花冠時不小心弄的。

她語聲嬌脆,溫柔婉轉地說了聲:“王爺有禮!”

然後盈盈下拜,未及跪下,卻被安慶王雙手扶了起來。

安慶王如此禮待新娘,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在紅燭之下,真切地看清新娘面容!

玉兒被安慶王扶住,幾欲跌入他懷裏,擡起頭來,四目相對,竟然有眩暈之感!

兩個人都能聽得見對方急促的心跳聲,玉兒是面上芙蓉色,嬌羞無比。安慶王則又驚又喜,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傾慕之情。

兩人就這麽站着,彼此相悅,眉目傳情。若不是喜娘帶了侍女來為新人更衣,只怕安慶王還不肯放開玉兒。

玉兒由侍女們扶至妝臺,脫去喜袍,另行梳妝打扮。王妃妝容穿戴又不比從前,玉兒看着鏡中的自己,幾乎不能相認:珠光寶氣,端莊淑雅,褪去不少往日的清純俏皮,而那份獨一無二的嬌豔妩媚,卻是愈加顯現出來了。

另有侍從服侍安慶王更衣,除去華服的安慶王又是另一番模樣:絲帶绾發,紫色長袍,顯得俊雅飄逸,卓爾不群,若不知他真實身份,還以為他是哪一個書香門第家用功讀書的公子。

新人重新在喜床落坐,此時樵樓更鼓敲了一下。

喜娘俯身說道:“新人該安歇了!”

說完回身招手,衆侍女行了禮,魚貫退出新房。只有仿兒面帶憂色,走兩步又回頭望一眼,安慶王微微一笑,對玉兒說:

“王妃的侍兒叫什麽名?顯見十分護主!”

玉兒以目光示意仿兒放心離去,輕聲應道:“這是仿兒,在相府與我為伴!”

仿兒福了一福,快步走出新房,門外侍從随即将房門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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