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下

劉貴妃見皇上只顧看着玉兒,也不落座,便笑着說道:

“皇上!先坐下喝杯熱茶吧,玉兒也累了一天,讓她也坐下歇歇。”

皇上聽了,忙拉玉兒一起坐下,宮女重倒了熱茶來,內侍又添上幾品新鮮茶點。

畢竟是與皇帝同桌飲茶,玉兒不免心情有些緊張,纖纖玉指輕觸茶杯又怕抓握不穩,恐潑撒了惹帝心不快,遲疑不敢拿起杯子。

皇上卻只貪看她新浴後輕衣淡妝的清純模樣,月光下的玉兒愈加嬌柔妩媚,楚楚動人。

皇上內心喜愛,見她遲遲不拿杯子,以為她是怕熱茶燙着,便親自端起一杯,放至唇邊輕吹幾下,然後才送到玉兒手中,溫和地說:

“茶溫剛好,玉兒可以喝了!”

皇上此舉,不僅令周圍內侍宮女大為震驚,他對面的劉貴妃、身後的郭公公也是吃驚不小——誰曾見過天子服侍別人?除了已經逝去的太皇太後,就連太後都不曾得到皇帝如此體貼入微的照顧過!

而玉兒,一個連名分都不曾有的小女孩兒,竟輕易地獲此殊榮!

玉兒不勝惶恐,皇上含笑說道:“難道要朕喂玉兒喝嗎?”

玉兒只得接了茶杯,側身飲下,一顆心跳得象只受驚的兔子!面上也微微地溫燙起來——皇上如此待她,她不僅十分不自在,當着劉皇妃、郭公公和衆侍從的面,她竟覺得十分難堪。

皇上卻很高興,神色飛揚,談笑風生,他的博學和睿智,很快令玉兒對他另眼相看。玉兒漸漸又看出皇上身上許多與安慶王的共同之處,不禁暗自微笑:畢竟是兄弟啊,一脈相連,眉梢眼神,都是如此相像!

皇上将玉兒掩面人偷笑的嬌俏模樣看在眼裏,越發愛她的純真無邪。

月上中天,皇上仍沒有離去的意思。宮女見夜露濃重,取來了披風,皇上随手拿過一件繡有大朵牡丹花的粉紅軟緞披風,親手披在玉兒身上,玉兒十分感激,起身對皇上深深一福,說道:

“值此月圓之夜,應有美妙曲樂相伴皇駕。玉兒承蒙皇上眷顧,愛護有加,願獻一曲玉笛清音,以娛君心!”

皇上大喜過望,說道:“玉兒如此玲珑聰明,竟能知我心所想!如此良宵,再有一曲清越笛音,方不至辜負這皎皎明月!”

玉兒喚仿兒取出一枝玉笛,這玉笛與她召喚天馬的竹笛不同,她因為召喚天馬學會了吹笛,自己編了一首樂曲,将召喚天馬的音調鑲嵌其中。

在相府練習樂器時偶然揀起一支長笛吹弄了一下,教習樂曲的善才大為誇贊,并專為她特制了一支玉笛,教她研習笛樂。

玉兒雙手将玉笛送至唇邊,衆人只見她輕啓粉唇,蘭氣輕送,飄渺如仙樂股的笛音剎時流瀉而出,曲樂清越悠揚,舒緩優美,如山泉峥峥,溢滿宮院,又如拂柳春風,還繞朱梁。

玉兒側身而坐,月光如銀,為她鍍上一層晶亮的光環,她身旁翠竹纖影婆娑,又似在為她曼妙的笛樂伴舞助興。

滿院宮女內侍只看得如癡似呆,泥塑石雕一般,許久不會動彈。

一曲終了,皇上尚沉醉于清麗的樂曲中。見玉兒緩緩起身,忙迎上前去,拉住玉兒的手,心情激蕩地說道: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也只能是玉兒這等樣人,才可奏出如此絕妙的仙樂!朕今夜可是大飽耳福了!”

玉兒嬌羞一笑,未及開言,已将皇上的魂魄勾去一半!

郭公公眼見夜色漸深,皇上總也不願離玉兒而去,夜露濃重,恐傷龍體,便上前躬身提醒道:

“萬歲!夜深了!”

皇上昂望天上一輪明月,不禁輕嘆一聲:是啊,夜深了,朕該離開了,卻辜負了這輪美麗皎潔的明月!明月如玉兒,玉兒如明月,何時才能将之攬歸朕懷中?

他将玉兒扶送至宮門玉階前,輕聲說道:

“安歇吧,明日朕再來探看玉兒!”

說完,他頭也不回,轉身急步離開,竟沒對旁邊的劉貴妃道一聲別,郭公公知他怕再回頭就走不開了,便也趕忙緊跟上去。

出了翠薇宮,專管侍寝事務的吳公公上前問道:“皇上,今夜要哪位娘娘侍寝?”

皇上忽地顯得極為疲累,低聲說:

“擺駕,回靜心殿!”

吳公公楞在當地,不知所以。郭公公走來,對他說道:“還不快去回了你那幾位娘娘,皇上今夜只獨自在靜心殿安歇了!”

回到靜心殿,內侍為皇上換了輕軟睡衣,皇上卻仍難入眠,伫立殿前,對着一地月光,耳畔猶似聽見玉兒那美妙的笛音。

他不禁回轉頭,問陪侍在側的郭公公:

“郭公公!你久居宮中,可謂閱人無數,自先皇妃嫔到朕之衆妃,可曾見過像玉兒姑娘這般貌美琦行之女子?”

郭公公自幼進宮,一直随侍先皇,先皇逝去後,皇上登基,他又常伴皇駕,作為統管後宮六院內務總管,他所見的美人自然是數不勝數。見皇上詢問,便如實答道:

“老奴所見過的宮人中,沒有像玉兒姑娘這般超凡脫俗的!玉兒姑娘仙姿玉貌,竟不似凡塵女子!”

“公公也如此認為!”皇上嘴角泛出笑意。

郭公公想了想,說道:“皇上,老奴自見了玉兒姑娘,有一事總放在心上,又不知從何說起,如魚在鲠,很是難受!”

“公公但說無防!”

“皇上可看到玉兒姑娘胸前所戴明珠?”

“看到了!玉兒所佩明珠我宮中鮮有得見,應屬稀世之寶,那又如何?”

“那明珠顆粒飽滿,色澤柔潤,光華炫美,如此成色,也只有皇後珠冠才配有!”

皇上吃了一驚:“公公的意思?”

“玉兒姑娘曾說自身是宰相府一位婢女,區區婢女能有此明珠佩戴麽?”

皇上點了點頭,眉頭微皺,迅即又放松,笑道:“郭公公!玉兒既是頂替王妃來拜堂,所佩戴之物,自然是相府小姐所有。況且安慶王府奇珍異寶不少,保不定這明珠是禦弟所下聘禮呢!”

郭公公緩緩說道:“此明珠老奴一看便知是出自合浦,只有廉江合浦深海之中,才能産出此種珍寶。珠蚌不經幾十甚或上百年,難得孕育出一粒如此炫麗飽滿的明珠來!皇上登基以來,可見過廉江府進貢過如此成色的明珠?”

“确實未見。”

“老奴也只在十六年前見過一次此珠!那時廉江府進貢珍寶,其中就有一串明珠,與玉兒姑娘所戴的一模一樣!”

“哦,那串明珠尚在宮中麽?現在何人手中?”

“那串明珠當時就被先皇随手賜給了一位将軍!”

“哪位将軍?定是十分勞苦功高的,不然先皇怎會如此慷慨!”

“皇上可知得一位叫許廷武的将軍?”

“許廷玉?”皇上想了一想,說:“是否世襲的平南候?先皇在世時獲罪下獄。朕登基之時,大赦天下,有馬閣老等幾位大臣作保,将其父子放出天牢,已發配邊疆荒涼之地,充作邊民!”

郭公公點了點頭,說:“那串明珠即是賜給了許廷武!”

皇上一怔:“朕也素聞許廷武是位功臣,可後來怎麽就圖謀反叛了呢?”

郭公公垂首道:“這個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此時更鼓傳來,已是二更,皇上唯恐誤了明日早朝,趕緊返回殿內歇息,郭公公則忙催促內侍,服侍皇上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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