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右相谏政

安慶王倉促離去，玉兒看也不看，垂首而立，沒人得見她面上表情。

而此時她的內心卻是十分難受，眼中有熱氣奔湧，卻被她拼命眨眼，将淚水逼退！

她怎麽能不了解安慶王的心情？安慶王有恩于她，不管不顧地疼惜她，愛護她，而她能夠做的，卻是當着皇上和大臣的面，傷害他，令他丢盡顏面！

她別無選擇，不如此，安慶王不死心，她就不能安心留在皇宮！

而她費盡心思，一心一意卻只要留在皇帝身邊，只有這樣，她才有希望為父兄伸冤，許氏一門幾代忠魂才不致蒙受屈辱！

除此之外，她實在無暇其他。

見安慶王走了，盧仁柏也覺無地自容，俯身告退，跪請聖安。李明軒早想他離去，好跟皇上禀告此行目的。

盧仁柏昏昏沉沉，一腦子胡思亂想地回到府中，卻見到盧語珠一身新娘打扮，喜氣盈盈地坐在堂前等他回來。他夫人馬氏一臉期待，迎上來問他是否現在就送女兒去王府？

看着馬氏肥胖的圓臉，盧仁柏忽然清醒過來，他冷笑一聲，說道：

“去王府？做夢去吧！留着你的寶貝女兒在家為你盡孝罷！”

說完拂袖而去，馬氏一把扯住他：“這是什麽話？”

盧仁柏扯不過馬氏，強忍怒氣，陰聲道：“我而今得罪皇室，在朝中顏面丢盡，被人恥笑，全拜你母女所賜！你要再敢胡鬧，我絕不饒你！”

馬氏見他這般光景，竟被鎮住，手一松，放開盧仁柏。盧仁柏看了一眼盧語珠，說：“不必在此丢人現眼了。安慶王已退了婚約，明日宮中即來人取走冊封王妃诏書。皇上有口谕：‘相府小姐可另擇佳婿’。你且看誰人合适，想嫁就嫁了吧！”

說完，不再理會馬氏，背着手，徑直朝他的密室走去。

馬氏提着一顆心等了老半天，卻等來了盧仁柏這冷冰冰的幾句話，她兩眼一翻，昏倒在地。盧語珠見了，撲上前來，大聲哭喊：

“母親醒來！女兒怎麽辦啊？！”

宮中偏殿，劉貴妃已帶着玉兒等一幹人離開。

李明軒和馬伯棠松了一口氣，他二人本是為一樁緊急事情而來，不料想卻誤撞到皇家私事，皇上糾纏其間，一時不能脫身，他們只好在旁邊先看着熱鬧。好歹也幫着安慶王與盧宰相斷了姻親，李明軒好不痛快。

雖然盧仁柏先他為相，但他從來不曾懼怕過此人，早已看出他的陰險狡詐、口是心非。盧仁柏集結黨羽，杜絕言路，排斥忠良，種種惡行，都是李明軒派人一點一點收集佐證，仗着做過先前的太子、當今皇上的師傅，不為人所察地将之奏呈皇上，令皇上漸漸地對盧仁柏有了疏離之心。

此時李明軒從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只見奏折右上角用蠅頭小楷寫着一個赤紅的“密”字。郭公公見了，使眼色屏退其他內侍，親自上前雙手接過李明軒手中奏折，轉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打開奏折，細細閱讀，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此折中所述，可确有其事？”

“萬歲！此折乃新科狀元馮征所寫，馮征系馬尚書門生。科考及第之後他獲準回鄉祭祖報親恩，因不喜張揚，途中仍舊一襲白衣，不招人注目，一路微服察訪，才得以親眼目睹，親耳聞聽！”

皇上眉頭深皺：“如此說來，福臨王竟是不安于現狀？”

李明軒奏道：“皇上聖明！我朝歷來不準蕃王自行組建軍隊，福臨王每次出獵，動辄成千上萬人馬相随，明顯不合朝制。老臣尋思，須得有所防備。并州節度使與福臨王封地相近，其手上兵力甚強，可使人明察暗訪，若其與福臨王有牽扯，則事态大矣！并州以南之鳳城，毗鄰蠻夷國，向有平南候許廷武将軍與其子防守，邊界太平安和。先皇在時，平南候被盧宰相等人彈劾，獲罪入獄，邊防守幾經輪換，現由武官史得志為駐防。史得志原系區區宣節校尉，并無治防才能，靠攀附盧宰相與兵部尚書陳留金得此官職，只作濫芋充數。尤恐福臨王有變故，與其連結，勾引蠻夷外敵，此是為一大患也！”

皇上頻頻點頭：“李宰相所憂，實為朕心頭之患！依二位卿家之意，誰為最适合暗訪之人？”

馬伯棠道：“馮征可去！此事須得機密為之。新科狀元少年老成，頗有城府，嘴上防守極嚴，且行事機警靈敏。老臣以為，其定不負朝堂所托！”

皇上問道：“李宰相以為呢？”

李明軒道：“臣與馬尚書心意相通！”

“好！那麽就是新科狀元馮征。朕不再宣他，恐招人耳目，全憑二位愛卿斟酌行事！”

皇上又嘆息一聲：“可惜……宰相方才所提的平南候許廷武将軍，卻不知犯的叛逆罪，是真是假？”

李明軒說道：“先皇在世時，為病痛所折磨，盧仁柏每每殷勤問候，督促太醫院集思廣益，為皇上搜尋良方奇藥，親力奉湯喂飲。皇上十分倚賴之，凡事只相信盧相，許廷武被彈劾，乃是盧相與兵部尚書陳留金及其一幹親信所為，說其父子圖謀不軌，意欲反叛朝庭。臣等當時不得先皇信任，位卑言輕，無力進谏。其實平南候許廷武祖孫四代俱為武官，骁勇善戰，歷來掌握兵權，治軍嚴明，忠心為國。許廷武攜子守邊關十幾年，其妻眷仍留在京師，其意圖反叛一說似有牽強，是以皇上登基大赦天下之時，臣等鬥膽為他作保，放他父子一條生路。先皇之前抄其家，将其家眷沒為官奴，卻未下旨處死其父子，必也存有一絲念想，欲留待日後再明察是非吧。”

皇上說：“應是如此。且待訪察福臨王之後，再做道理！”

君臣全心商議國事，不知不覺已是夜深，郭公公奏請皇上歇息，李明軒、馬伯棠也趕忙跪請聖安，躬身而退。皇上卻不放心，怕他二人年老眼花，行走不便，令內侍扶持着送出宮門，上轎之後着大內侍衛護送回家。

皇駕回至寝宮，皇上想念玉兒，欲待要去翠薇宮探訪，被郭公公勸住了，說已是夜半三更，恐驚擾玉兒姑娘睡眠，也怕誤了第二天早朝，不如先歇下，明日再去訪她不遲。

皇上只好作罷，內侍幫着梳洗一番，上床就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