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蘋果味

再次發出嘲諷性質的嗤笑，唐曜昀起身走到旁邊的櫃子前，然後只聽一道清脆的響聲，他指間夾着一根點燃的香煙又走了回來。

這次換成江清遠臉色微微陰了下去，他盯着唐曜昀沉聲道：“我不喜歡有人在面前抽煙。”

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唐曜昀稍微歪過頭打量江清遠少頃，嘴角帶了點笑意：“是嗎，原來你是這麽講究的人。”

說完，他便利索地把一口都還沒抽的煙按滅在桌上嶄新的煙灰缸裏，轉而往嘴裏塞了一顆糖，又拿起那兩張牌在桌底随便換了換順序，便将其背朝上放在了桌面上，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他放得随意，江清遠抽得也非常随便，似乎兩個人都只是在賭那一半的概率。

事實證明江清遠的運氣的确不錯。

“看來是我贏了，”晃晃手裏的那張方片7，江清遠站起身，“那麽作為獎勵，就陪我去地下那層轉一圈吧。”

地下一層是個角鬥場，每天晚場有專門的選手進行比賽，觀看的人們可以進行下注，要是對自己有自信且不怕被打臉，也可以簽下免責聲明然後親自上場。

江清遠就屬于後者，閑着沒事就去浪。

至于唐曜昀則是對這種場合一向敬而遠之，他并不覺得看兩個男人只穿着短褲扭打在一起有什麽意思，要不是江戲精作妖，可能一直到這家俱樂部倒閉他都不會去那個角鬥場看一眼。

不過今天他可能真的是運勢很差。

冷淡地看着擋在他們面前的男人，唐曜昀掃了一眼對方惱火的神情，然後旁若無人地低頭在手機相冊裏翻找了一通，再看一眼那人平凡無奇的長相和肌肉虬結的手臂。

可以确定不是以前的顧客，那就是單純來找茬的了。

男人明顯被他目中無人的态度所激怒，立刻破口大罵，從大量不堪入耳的字眼中，他挑出了少數有用的信息：這男人的姘頭被他截胡了，等了好久今天終于堵到他。

唐曜昀覺得自己挺無辜的，他只負責挑自己看得順眼的人來接待，至于客人本身是否單身并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而且他至今也不知道這人的姘頭到底是哪一個。

男人看起來像是混過黑的，不過俱樂部的安保很好，他也并不感到擔心，吵了這一會兒大概保安也該馬上到這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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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還有一個人在旁邊說風涼話吸引仇恨。

“啧啧，真可憐啊，一邊是倒貼錢給情人找外遇，另一邊是收費才願意提供服務。”江清遠摸着下巴感嘆，“不過要是我的話也選擇收費的這邊，畢竟小公主這麽好看。”說着還挑逗似的撩了撩唐曜昀頸邊垂落的發絲。

聽見這話後，唐曜昀立刻自覺地後退一步，為即将發生的鬥毆留出足夠的空間。

被江清遠的話徹底激怒的男人果然馬上就舉起拳頭朝着他的臉打了過來，而他僅僅是輕松地側過身，閃開拳頭的同時兩手抓住對方的手臂，伸腿一絆，借着男人自身前沖的力道直接就将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做工精致的皮鞋重重地踩在男人頭上，江清遠又迅速地鎖住男人的關節，臉上的笑意分毫不改：“突然這麽激動簡直吓壞我了，而且你不但打擾我們約會，還當着我的面調戲我的小公主，這可怎麽辦呢？”

那男人被打了個措不及防，大概是從來沒受過這種對待，登時又想破口大罵，但髒字才剛剛出口，就又被江清遠一腳踩在了腦袋上，門牙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他發出一聲慘叫。

“這樣，我今天心情特別好，你求求那邊的那位帥哥，他要是肯親我一下，我就放了你，要是親在嘴上我連醫藥費都包了，怎麽樣？”

保安這個時候也已經到了，幾個人站在不遠處看着這邊的情況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該不該上前制止，最後被唐曜昀揮揮手打發走了。

雖然知道江清遠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但這實際的武力值和暴力程度還是出乎他的預料。

唐曜昀一直圍觀到那男人的門牙被磕掉一顆，才走上前彎腰敷衍地親了一下江清遠的耳垂：“行了，走吧。”

然而江戲精還是不滿意：“你竟然為了他親我！”

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唐曜昀轉身就往回走：“那我回家了。”

最後他還是被拉到了地下一層，不知道被打掉門牙的那位有沒有被送去醫院。

到了晚上地下角鬥場的人就會漸漸多起來，唐曜昀對這些都沒什麽興趣，只有後來江清遠上到擂臺上時他才稍微認真地觀看比賽。

與其世家子弟的身份不相符，江清遠的身手很好，而且看得出來學的并不是主要用于競技比賽的格鬥術，而是偏向于軍隊實戰的路子，下手既簡練又精準。

他坐在下面，在腦子裏默默地理順一遍關于江清遠這個人的資料。

江清遠在b市特定的圈子內是非常有名的人，一是因為他家世好，母親從政，父親從商，而且雙方都是在各自領域裏有着一定話語權的人物，更別提那兩位背後所牽連的家族勢力。二是因為他在富二代官二代的那個圈子裏也算是非常嚣張的一位，他們那些人即使再惱火也很少流露在表面，但他是說翻臉就翻臉從不給面子，而且性格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導致大部分平輩都不敢去随便招惹他。

這些都是随随便便就能打聽到的，江清遠的興趣也特別廣泛，從二世祖們喜歡的飙車到各種極限運動，再到某些沒法拿到明面上來的特殊性質派對，好像沒什麽是他不敢玩的，只不過他這人也特別喜新厭舊，什麽愛好都維持不了多久。

而且這個人很聰明，非常聰明，聰明到即使是唐曜昀也不得不小心應付的程度，盡管有的時候看起來也是真的像個智障。

總而言之，這人不管是在游戲裏還是現實中，都是個賤人。

面無表情地看着臺上的另一個人倒下，唐曜昀打了個哈欠，然後繼續保持着面無表情的狀态看着江清遠向着這邊走過來。

“這麽冷淡，不覺得我很厲害嗎？”

非常沒有誠意地鼓鼓掌，唐曜昀站起身，感覺被周圍嘈雜喧鬧的氛圍吵得頭疼：“很不錯，那麽我走了。”

已經八點多了，他得帶sweet回去吃飯。

“我可以開車送你啊。”江清遠笑眯眯地貼上來，他出的汗不多，但唐曜昀依然覺得他身上沾着汗味，便嫌棄地向着旁邊挪了挪，不過這個立刻到位的司機他倒是沒有拒絕。

回房間接了睡成一團的一貓一狗，唐曜昀就帶着sweet一起坐上了江清遠那輛價值不菲的跑車。

由于sweet個頭比較大，所以他也坐了後座，江清遠的那只貓被他抱在腿上，還一個勁地往sweet那邊鑽，又總是被邊牧一爪子掀翻，委屈得直叫。對比着有點鬧騰的後座，看起來專心開車的江清遠都被襯托出一點安靜的氣質。

順帶一提，鑒于這只貓的全名不符合他的審美标準，所以他決定砍掉一半，只叫它尼古拉斯。

“看起來你很有興致。”唐曜昀安然坐在座位上，并以公式化的語調進行敘述，“我近期沒什麽安排，預計半年之內可以陪你繼續這種游戲，下次來時請出具體檢報告。由于我本身對此也有興趣，所以是不收費服務，但一切後果由你自己承擔，即使哭着喊着要求我負責我也會拒絕的，這條對我同樣适用。”

“幹什麽要說得這麽直白，這不是一點溫情的感覺都沒了嗎。”江清遠很是不滿地表示抗議。

“我也不想，但你的劣跡文檔長達五萬字。”唐曜昀按亮手機，調出他前幾天通過各種渠道搜集的關于江清遠的信息。拿到手後他看了不到五分之一就給關了，雖然早就知道江清遠不是什麽好人，但畢竟不混跡于顯貴們的那個圈子，他也沒想到能到這個地步。

“接近教科書程度的人渣。”他如此評價道。只說是接近，是因為的确還沒到那種地步。江清遠既沒有涉及毒品也沒造成過影響惡劣的刑事案件——至少他所能了解到的層面上是沒有的——甚至如果把握得好尺度的話跟他和平共處也并不困難。

“壞人也是會改過自新的。”

“祝你成功。”車剛好停在小區外，唐曜昀帶着sweet下了車，離開前在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盒子，從半開着的前窗扔給駕駛席上的江清遠，“今天的紀念品。”

那是一包還未開封的香煙。

江清遠盯着唐曜昀逐漸離開的背影，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煙盒，将其捏得變了形狀。

下一秒，他快速地拉開車門，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唐曜昀的手腕：“稍等一下，既然還是玩游戲，那這次的賭注呢？”

“我不讨厭一部分人渣，但死纏爛打的人還是挺煩的。”唐曜昀不客氣地甩開他的手，轉而迅速地将手伸到江清遠腦後攫住他的頭發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兩人間的距離再次無限貼近，他一字一句地回答，“賭注？不需要，到那時候你會連命都願意給我。”

“再見。”

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個再次走遠的修長身影，剛被用力扯過的發根處還隐隐殘留着痛感，江清遠感覺自己仿佛依然還能看見鏡片後那美麗而深不見底的瞳孔、那細而脆弱的脖頸、以及那道在月光下顯出幾分神秘感的花藤文身。

雙腿不知為何有點發軟，全身上下的皮膚都泛着戰栗似的麻意，于是他選擇蹲下來，試圖驅逐這種強烈的興奮感。他想要笑出聲，但是張開嘴後才發現自己的喉嚨緊繃到難以發聲的地步。

如果說這種狀态就是所謂的戀愛，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覺得自己恢複了語言的能力，一句自言自語緊接着便脫口而出：“今天的糖是蘋果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