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店（四）

這一晚蘇铮還是睡在客房，臨睡前他把舊手機翻出來看，這個手機今天幫了他大忙，他用它偷拍到了關鍵的證據。

他把照片都傳到郵箱留了備份，然後猶豫片刻，點開了短信箱。

2010年還沒有微信呢，他和莊心誠最後的通訊記錄就在短信箱裏。

莊心誠臨出發去美國之前發給他的短信：【铮铮，我明天就走了，以後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你長大了，也要學會照顧你媽媽。】

簡短的臨別囑托，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蘇铮還記得當時他看着這條短信，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想要回複“你為什麽突然要走呢？你是不是讨厭我？”，但打了删删了又重打，反複了無數遍，也沒有發出去。

于是這條短信就成了他和莊心誠最後的通訊記錄，莊心誠去了美國之後，就不再和他單獨聯絡，只是會在打電話回家來的時候捎帶着問他一句，當然寄禮物回來時，也不會少了他那一份。

蘇铮本來就是脾氣倔強的人，更何況那時年少氣盛，莊心誠不聯系他，他也就不聯系莊心誠，這樣越來越疏遠，一晃八年過去了。

蘇铮又往上翻了翻，翻到了他生日那天，莊心誠給他發的信息：【生日快樂，铮铮，晚上跟哥哥出去玩兒要早點回來，禮物放你書桌上了，你一直想要的蘋果筆記本，回來試試看。】

回憶如同潮水，瞬間滅頂而來。

蘇铮16歲生日那天，莊心義和關玉正好要去外地參加一個商業活動，就讓莊天帶着蘇铮和同學們一起過，莊天熱情高漲，老早就開始籌備這個生日趴。

當天他們和同學們一起吃過飯，又去KTV，瘋玩瘋鬧一直到半夜才回家，蘇铮喝了酒，到家以後就覺得不舒服，渾身滾燙頭昏腦脹，身體裏就像憋了一團火，眼看就要炸開。

他跑到浴室想沖個冷水澡，結果剛脫了衣服，莊天就跟進來了。

蘇铮和莊天從7、8歲一起長大，同吃同睡一起學一起玩兒，兩個小孩兒之間難免吵鬧打架，但莊天在外面一向護着弟弟，學校裏如果有人說蘇铮“你不是親生的”“你爸爸是強-奸犯”之類的話，莊天永遠是第一個沖上去跟人打架的，他的理論就是“我弟弟只能我自己欺負”。

所以兩個人感情一直不錯，甚至勝過親兄弟，莊天在外面是個小霸王，回家以後反而喜歡粘着蘇铮，直到上初中，他才不情不願地跟蘇铮分開卧室各自睡。

但兩個小男孩兒舉止親昵也就算了，随着年紀漸漸大了，莊天還總是粘着蘇铮親親抱抱舉高高就不太對味兒，關玉提醒過蘇铮幾次，讓他跟哥哥保持點距離，那麽大人了還形影不離，這哪裏是男孩兒該有的作風。

蘇铮注意了，他也有點煩莊天對他過分親昵，但是莊天不管，依然我行我素。

就在蘇铮生日前幾個月，有一天，莊天神神秘秘地帶着他偷溜進莊心誠的房間，從抽屜深處翻出了幾張全是英文的藍光影碟。

蘇铮問他，你幹什麽？我們不應該偷看小叔的東西。

莊天拿了自己的電腦放影碟，趴蘇铮耳邊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小叔他是同性戀。

蘇铮當時就傻了，他那時候只知道世界上有同性戀，但不太懂這到底意味着什麽，也更加想不到莊心誠會和同性戀聯系在一起。

而接下來電腦屏幕上的畫面就更加震撼他的神經，他看過男女的片子，但眼前這種男男的實在太超越想象了，那些交纏的肢體、低沉的喘息仿佛腐爛泥土裏開出的花朵，危險而又充滿誘惑，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看，可目光就是盯在上面動不了。

莊天又小心翼翼地問他，铮铮，你想不想試試？

蘇铮吓壞了，丢下莊天跑開了。

後來一段日子，蘇铮有意疏遠莊天，還特意跟班上的女生走得親近，他不想知道莊天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只是希望通過這些行為告訴莊天，你那樣做我不喜歡。

莊天也沒有再做出格的事，但能看出來他郁郁寡歡，就這樣一直維持到蘇铮生日這天。

蘇铮像鹌鹑一樣縮在浴室牆角，抱着自己的肩膀瑟瑟發抖，他下身脹痛，想要伸手撫慰自己，但是莊天就在眼前，他不能那麽做。

他羞憤至極，顫抖着擡起手指向浴室門口：“你出去……你進來幹什麽？”

莊天站在門口發愣，就直直看着蘇铮，也不進也不出，他沒想到蘇铮會有這麽大反應，蘇铮整個身體泛着詭異的潮紅，臉上扭曲的表情說明他很痛苦。

莊天只是聽了某個纨绔同學的建議，告訴他那種藥能“促進感情”，你讓對方吃了，對方就會什麽都聽你的，對你熱情如火，他這才想着放到蘇铮的酒裏，他想和蘇铮親密無間，一起試試影碟裏看來的那些事。

蘇铮實在忍不住了，他又熱又痛，心癢難耐，迷迷糊糊地在冰涼的地板上打滾，發出痛苦的呻-吟，莊天終于意識到問題嚴重，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弟弟不會出事吧？

“铮铮，”莊天急忙過去想要抱蘇铮起來，聲音慌亂變調，“你，你沒事吧？！”

“你走開！”蘇铮還有一絲力氣，他一把推開莊天，扯了塊浴巾胡亂裹住身體，連滾帶爬地從浴室逃出去。

當時媽媽不在家，蘇铮腦子裏只剩下莊心誠，全世界只有小叔身邊是安全的，他不顧一切地跑進了莊心誠的卧室，當時莊心誠剛上床，正準備睡覺。

之後的記憶混亂而模糊，他只記得窗外的電閃雷鳴，眼前一會兒是影碟裏的畫面，一會兒是莊心誠的臉，最後是莊心義和關玉破門而入時震驚而嫌惡的眼神。

因為天氣原因影響航班，莊心義和關玉沒能成行，臨時回了家，經過莊心誠房間的時候就聽見裏面傳來不可思議的聲音，進去一看，就是兩個人衣衫不整，翻滾在一起的畫面。

關玉當時就氣得熱血翻湧，什麽豪門太太的儀态萬方都丢去一邊，她上前把莊心誠扯開了，不分青紅皂白指着他罵道：“枉我一直看錯了你！你對铮铮好都是別有目的吧？！他是你侄子，他才16歲！”

蘇铮當時想要解釋，可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在一片混亂當中暈過去了。

再醒來已經一天以後，病床旁邊坐着的是莊天。

莊天臉上有很明顯的五指印，嘴角青了一片，一看就是挨了打。

“铮铮，你醒了？”莊天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他戰戰兢兢地對蘇铮說，“我，我跟爸爸媽媽還是小叔都解釋過了，是我帶你去KTV玩兒，誤喝了那種酒，爸爸已經教訓過我了，”莊天指着自己腫起來的半邊臉，紅着眼眶說，“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誤會也解釋清楚了，你別生氣行嗎？”

蘇铮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現在不關心那杯酒他是誤喝，還是莊天有意給他喝，他只關心被他連累的莊心誠。

“小叔呢？”蘇铮啞着嗓子問。

莊天哭喪着臉回答：“小叔他搬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你媽跟他說了什麽……或者是他自己覺得尴尬？”

不管莊天再怎麽解釋，他和莊心誠差點睡了這是事實，現在全家都知道了，那樣丢臉的場面繼父和媽媽親眼看見了，能不尴尬嗎？

蘇铮心裏像破了個洞，他後悔又內疚，莊心誠一向正直端方，學業事業生活都無可指摘，他就像一塊毫無瑕疵的美玉，可現在卻被他玷污了，蘇铮恐懼地發現，自己恐怕是莊心誠一生中最大的污點。

後來蘇铮知道莊心誠要去美國，他特意去找莊心誠道歉，可莊心誠只是語焉不詳地說了一句：“你沒錯，錯在我。”然後就如同往日一樣微笑着看他，拍了拍他的頭，“铮铮，你別亂想，我去美國是發展事業，不是因為那個誤會。”

那蘇铮就想不明白了，既然說不是因為那個誤會，為什麽走了就不聯系他呢？

難道是他奢求太多了，其實正常叔侄關系就該是這樣的？

上輩子蘇铮糾結這件事糾結了許多年，一直到死也沒想明白，死過一回反而大徹大悟，也許有些事他就是鑽了牛角尖，只要不去想，就可以當它沒有發生過。

現在他和莊心誠不就挺好嗎？

小叔還是像以前一樣關心他照顧他甚至溺愛他，一千萬小島說送就送，二十萬外債說還就還，天天擔心他學壞對他嚴格教育，還要抽空提點他的感情生活。

主動伸條金大腿讓他抱，那他不抱白不抱。

當然抱了也不能白抱，以後要好好回報莊心誠，就連小鳥，都懂得反哺……

蘇铮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不知不覺睡着了。

……

第二天蘇铮起來時，莊心誠已經在書房工作了。

他去找莊心誠告別，昨天小叔是為了教育他把他帶回來的，他總不能老在這裏蹭吃蹭住吧。

他打算早點走，把收集到的毒販證據再整理一遍打印出來，然後匿名寄到公安局去，畢竟那裏面有他通過重生金手指獲得的消息，要是面呈警方的話，怕是不好解釋。

蘇铮給莊心誠泡了杯茶，端到他身邊放下，眼神一瞥，正好看見他電腦屏幕上是一個美貌男孩兒的照片。

看着……有點眼熟啊。

蘇铮問：“這是誰啊？”

莊心誠喝了一口他端過來的茶，随意道：“一個演員，叫曲遙，推薦過來演我新電影的配角，副導演試了說不錯，讓我先看看資料。”

“曲遙？！”蘇铮脫口而出，“小叔你絕對不能用他！”

這就是那個琛哥被抓之後，會被牽扯出來的涉毒明星，現在用他，等于抱了個定時-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