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有人

江雪青又停在那條滿是油膩香味的小巷子口，從巷子口進出的人越來越多，有人在江雪青身邊擦身而過，因為匆忙多少有些身體接觸，這個時候江雪青就會下意識的往身側退。臉上沒有什麽厭惡的表情，只是從這個動作裏就能看出來他不喜歡和人有過多的身體接觸。

人越來越多，小巷子越來越熱鬧，江雪青轉身拐進了馬路，躲在他身後綠化帶小灌木裏的高瑛直起身子。

他跟着江雪青已經快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裏江雪青每天早上都會停在這個巷子口，也不知道在看什麽。要說想進去買早飯，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想吃的樣子，這個小少爺腦子裏頭到底想些什麽？一個髒又油膩的小巷子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高瑛拍掉身上的葉子，他小弟跑過來手裏拎着一根油膩膩的油條，“老大，嘗嘗，剛炸出來的可香了。”

高瑛接過油膩膩的紙袋子，秦菲說他從來不吃外頭的東西。想想也是就江雪青的家世，家教一定極嚴，外頭這些小攤上的東西估計他在蓉北就沒見過，難道真的是想吃？又甩不開面子進去買？

高瑛拉出油條，狠狠咬了一口，別說還真的挺香挺脆，要不明天給他帶一條？

秦菲還在做卷子，她前頭突然出現了一個藥瓶。她擡頭，江雪青指指那藥瓶，“這個效果很好，你拿去用。”

秦菲看着瓶身上頭的外文，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好東西，“謝謝你。”江雪青走到座位上坐下，“不客氣。”

秦菲拿過小藥瓶放進抽屜裏。江雪青從課桌抽屜裏拿出書本，抽出筆。這一系列動作下來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盯着自己。江雪青轉過身，看着教室後門的位置，萬年遲到的高瑛今天竟然準時進了教室。江雪青轉過身，老師進了教室，準備上課。

這一節課下來，江雪青身後那灼熱的視線一直就沒有離開，江雪青搖着手裏的筆，扯着嘴角笑笑，并沒放在心上。

下午的自習，秦菲約江雪青去圖書館，江雪青答應了。兩人在圖書館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秦菲問了江雪青幾道題，江雪青說完，秦菲看他的飛出星星來了。

“雪青，你在這裏待一年真的不覺得浪費時間？”秦菲壓低聲音。江雪青放下手裏的筆，“只是想換個環境，一直在蓉北待着。我看見的和別人想讓我看見的都是我不想看見的。”

秦菲被這句話繞暈了，什麽想看見又不想看見，江雪青再說什麽？

“我就很想去蓉北，想去那裏上大學，以後我想當醫生。”秦菲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裏頭夾着些許苦澀。

“你可以的。”江雪青在白紙上寫了幾個數字，沒寫完最後還是撕下來揉成一團。

他不确定秦菲現在是不是需要他的幫助，有的時候突然的善意只會增加當事人的困擾，而且他和秦菲認識的時間還太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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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青打斷了此時他腦子裏不斷湧出來的念頭，這裏不是蓉北，秦菲也不是你以前接觸的那些人，也許可以不用這麽小心。

秦菲還要在圖，江雪青先回了教室。這個時間點，教室裏頭空蕩蕩的，他坐在座位上，幹脆趴下來。喬月眉在他的背包裏頭放了一塊薄薄的羊絨毯，江雪青拿出來蓋在膝蓋上。手輕輕的拂過羊絨毯光滑的表面，小嬸嬸一向是細心的，對他一直很上心。如果她能有孩子，她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可惜他和小叔叔結婚十幾年一直沒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但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

他爺爺兩個兒子，性格卻南轅北轍。

江雪青的父親是江家老大，和他母親的結合只有利益，沒有多少感情。利益維系的關系總是涼薄的，他們私下并沒有多少交流。母親把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事業上，餘下的一點給了他和哥哥。

小時候的江雪青一直以為，所謂夫妻間相處的模式就和他的父母一樣。直到小叔叔結婚，小嬸嬸進了江家，恩恩愛愛其樂融融的樣子，讓江雪青第一次覺得他的家裏冷冰冰的。

再大一點，他認識了喬琛，第一次去他的家。被他領着去了房間，喬琛打開衣櫃告訴他裏頭的毛衣都是他母親織的。

那天回家後，江雪青等母親到了深夜，見到完成工作回家的母親，江雪青問她，可以為他織一件毛衣嗎。

那時候母親的表情，江雪青一直記得，先是錯愕，再來母親難得的眼睛紅了，摸着他的腦袋說他長大了。

江雪青在回憶中睡着了，教室的後門進來一個人，走到他的身邊，坐在秦菲的位置上。高瑛看着江雪青的發頂，發質可真好。臉微微下移，出現在他眼裏的是江雪青緊閉的雙眼，高挺的鼻梁還有微微翹起的嘴唇，你在夢裏看到了什麽，竟然笑了。

高瑛彎着腰，臉越靠越近，他能感覺到江雪青的呼吸，淡淡的拂在他的鼻尖。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又來了。高瑛一愣，眼前是江雪青挺翹的睫毛，密密麻麻顏色有些淡淡的泛灰，伸出手指，高瑛輕輕撥動了一下。睡夢中的人皺起了眉頭，高瑛吓得趕緊往身後一挪，心跳得更快了。高瑛猛地站起來，拍着自己的腦門，我在哪裏？我在幹什麽？看了一眼自己的褲裆，飛也似的跑出了教室。

放學時，高瑛沒再跟着江雪青。小弟見老大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問，高瑛抽着煙，突然回過頭，“前段時間老來找我的那個女人呢？”

小弟趕緊跑上來，“老大，你不是說不喜歡，讓她別靠近你嗎？我們就給打發了？怎麽了，老大，想女人了？”

高瑛夾着煙，揉着鬓角，沒道理啊，一定是哪裏錯了。

“走，今晚我們去喝酒。”

江雪青回到家，阿姨剛做好飯。喬月眉已經下班在家。

她接過江雪青的背包，“雪青啊，喬琛的轉學手續已經辦好了，過幾天就能過來。你們也能有個伴。”

江雪青有些意外，這件事情喬月眉沒有向他透露過，現在告訴他已經連喬琛的轉學手續都辦好了。

“其實不必如此。喬琛早一年出國也是好的。”

喬月眉笑彎了眼，“那孩子就喜歡和你待在一起。這幾年除了你，他也沒交別的朋友。出國也不着急這一年，你們倆在一處也能說說話。”

喬月眉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江雪青再說就顯得生分了。

吃了晚飯回了房間，外頭又下雨了，路燈下頭，燈光下的雨絲都帶着光暈。帶去學校的羊絨薄毯此時安靜的躺在床上。

今天他在教室又睡過去了，醒過來時教室空無一人。

但在睡夢中，他恍惚間總感覺身邊有人，一直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