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切的一

日子一晃就是四年。

經過這幾年中，父親和阿姨對他小心翼翼的關心與默默的愛護裏，使他漸漸放下了報複的想法。

可是他無法原諒，原諒由于父親的離開而使母親因過度操勞和積郁成疾早早死去。他不知道該怪罪誰，随着年齡漸長，他試着去理解父親與母親的選擇。但其中的落差只能自己獨自背負，備受着內心的煎熬。而父親與母親的之間的孽緣似乎只能不了了之了。

父親和阿姨已經給了他太多太多，如果當年不是他們把他領回去，也許他已經死了，如果真是這樣，他才實在無顏面對黃泉之下的阿娘。現在想想，當初母親的信，也不過是一個母親盡最大的努力想要讓她的兒子活下去，哪怕是違背自己的心。

而父親與阿姨也沒有辜負阿娘的期望，給予他溫飽，獲得了教育，甚至改變了他的命運。如果阿娘在天有靈也該有所安慰。可轉念一想這是用阿娘一生的苦痛換取的。便不能原諒自己。

如今自己已經無法繼續用惡意的心理去怪罪他們，只能将這份扭曲的夾雜着向阿娘贖罪的心情隐藏在心底，而理性照顧不到的地方所引發的憤怒便通通轉移給了李明軒。

記得他剛到這個家的那一年，他渾身尖刺的對着這個家以表抗議，而李明軒卻總是毫不畏懼的靠近他。也因此他所有的怨氣都沖向了李明軒。

明知道他想親近自己卻故意冷落他，偶爾跟他講話也是用極其惡劣的語氣奚落他。任何時候都不準他靠近自己三米以內，在外不準他叫自己“哥哥”，也必須裝作不認識他。

本來在家也不讓叫的，在他心裏，他從來沒承認過李明軒是他的弟弟。可是無論哪件都順着他的李明軒，唯有這個他死都不肯改口，甚至于有一次他又叫自己“哥哥，去吃飯時”，自己沒來由的情緒突然失控，上去就是一巴掌。打過之後看見了李明軒的眼淚時反而懵了。

阿姨和父親聽見響聲，趕緊進來看情況。當阿姨看見了李明軒臉上的掌痕時什麽都沒說，只是用難過的表情慌忙的為李明軒擦眼淚，而父親則少見的對他發了脾氣，質問他，“明軒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做不到一個作為哥哥的責任就算了，你憑什麽動手？！”，他張了張口，啞口無言。

他知道自己這是遷怒，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也因此默認了哥哥這個稱呼。

因為感受到自己對父親與阿姨的感激，而一直愧疚于阿娘，害怕自己忘記了阿娘的痛苦。對于原諒了傷害阿娘的父親與阿姨的自己，感到無比的唾棄。

而對于李明軒，他總有一種自己一旦松懈，就會萬劫不複的感覺。他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麽會這樣想，本能的想要離他遠點。可李明軒老是有意無意的靠近自己，無論自己如何冷臉相對，他總是笑嘻嘻的跟在後面喊“哥哥”。為曾産生過動搖的自己感到惱怒，而無處發洩的郁結便全都一股腦倒向李明軒，久而久之，反而忘了初衷。

無意識的将原因歸咎于讨厭李明軒是因為他奪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家庭，将阿娘與父親離婚的過錯推給當初還在阿姨肚子裏的李明軒，他想，若不是阿姨懷了他，當初父親怕也不會那麽狠心的離開。

而今天是慶祝李耀考上了本市的醫科大學的好日子。

當李耀在飯桌上宣布打算上大學後就要搬出去獨立租房子住時。阿姨說：“反正都是在本市，不如就住在家裏好了”。但李耀推說學校與家裏有一段距離，每天往返坐車也不方便，在學校附近租房子還好些。父親與阿姨理解他的想法，倒也沒什麽意見。只說記得多回家裏看看，別一出門心就野了，回來後阿姨給你做好吃的之類的家常話。

只有明軒聽到他說這個決定後，本來為他考上了醫科大學而興高采烈的表情頓時垮了下去，放下碗筷說吃飽了就回房了。

而李耀好像并沒有因為這段小插曲影響心情，繼續慢慢的吃飯。回到房裏後，他感到一陣輕松。本來高中就打算搬出去的，可當時剛轉學一年多心情還沒調整過來，導致成績也跟不上，只能直升初三的學校。而且當時的學校就離家不過幾百米遠，根本開不了口。而現在到了新的地方上學，雖然還是在本市，卻有借口搬出去了。而且他就快成年了，他可以勤工儉學靠自己的努力養活自己不用再依靠別人了。這樣想着，不由得心情明朗起來。

突然想起剛才李明軒落寞的表情，不由得心裏一虛。自己內心深處是知道李明軒什麽過錯都沒有的，心裏為一直以來因遷怒而對他态度很差而感到一些愧疚。

因此自那天之後，面對李明軒時沒有了那麽深的敵意，偶爾在家裏不小心碰到或者李明軒叫他哥哥時也不會用一臉厭惡的表情轉身離去，雖然還是面無表情。

但這小小的改變讓明軒開心了好幾天，走路都帶風～

明軒記得自己從十二歲第一次見到十四歲的哥哥到現在，哥哥就一直沒對他有好臉色過。剛開始哥哥冷落他的時候，他感到很傷心。可是媽媽跟他說過，哥哥的媽媽去世了，所以哥哥很難過。叫自己要跟哥哥好好相處不要惹哥哥生氣 。可是自己哪裏舍得惹哥哥呢？對他來說，哥哥于他就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他非常非常喜歡哥哥，哪怕哥哥很讨厭他。

然而到現在好不容易哥哥對自己的态度有點好轉了，哥哥卻要搬出去了，為此他感到很難受，心想還不如讓哥哥繼續讨厭自己，至少這樣還能每天看見哥哥呢！

說起來王猛也考上了隔壁的體校了。前兩天王猛來找哥哥宣布他考到哥哥隔壁的體校時，那興奮的聲音連房門都擋不住！

王猛是王蒙的哥哥，自從哥哥跟王猛同班後，王蒙和他的小弟雖然還是惹是生非卻從未再找過他麻煩。而自己本來就懶得理那個小霸王正好落的個清閑。可王猛卻跟哥哥的關系越來越好，隔三差五的來家裏找哥哥玩。

哥哥的房間裏有時會傳出王猛的大笑聲與哥哥爽朗的笑聲，對此他又嫉妒又歡喜。嫉妒于他憑什麽獨享哥哥的笑容，歡喜于哥哥在家時難得的喜悅。

過兩天哥哥就要走了，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但以前哪怕是同一個家也難得見幾面，更何況搬出去了就更難了。為此他不惜裝病請假回家，打算時刻在大廳等候哥哥出房門，好多看他兩眼。

可當他好不容易請假回到家時，就看到哥哥正準備出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看着牆上的指針已經快一點了，爸爸媽媽又出差了，明天才回來給哥哥踐行。心裏焦急怕哥哥出了什麽事，卻又不敢打電話詢問。

好不容易熬到淩晨兩點，大門終于有了開門聲，他趕緊迎了過去，卻看見醉醺醺的哥哥搖搖晃晃的進了門。眼看着要摔倒了，明軒慌忙跑過去接住他，突然想起哥哥不準他靠近。又想着哪怕哥哥揍他，他也不舍得扔下哥哥也就不管了。将哥哥拖到沙發上後，給他脫了鞋，打來了熱水幫他擦臉。

過程中明軒一直保持眼觀鼻鼻觀心的狀态。并時刻等着迎接哥哥飛起一腳。可是哥哥竟然完全沒有抵抗，只是一直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明軒擦臉的動作不由得慢了下來，好久沒有仔細觀察過哥哥的臉了。

經過這幾年的調養，再加上不怎麽出去運動總是在啃那些晦澀難懂的醫學書，哥哥的皮膚變得白了許多，身高也快到一米八了，只是還是有點偏瘦。再加上臉本來就長得端正，如今比以前更有了些血色，整個人精神了許多，典型的那種随便出去逛一圈，都能遇到一堆花癡女的小白臉類型。

看着哥哥的臉，想到哥哥也許有了女朋友了也說不定。不知道哥哥用他漆黑的雙眼深情望過誰，用他淡粉的薄唇吻過誰，心裏感到一陣刺痛。明軒突然很想知道那片唇的味道，然後他不但想了，身體比想法更快的實踐了。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的唇已經貼上了哥哥的唇。仿若一絲電流通遍全身，又不由自主的舔了一下，是啤酒的味道，想要更多……

同時一種不知名的情愫在心中升起。

突然，李耀動了一下，明軒慌忙起身，差點摔了個大跟頭。還好哥哥沒有醒過來，只是縮了縮身子繼續睡。見此他想把哥哥拖回房間去，睡的也舒服些，又怕哥哥醒來了發現自己進了他的房間不高興，于是找來了毯子給哥哥蓋上。然後去關了燈，趴在離哥哥三米之外的飯桌上，黑暗中盯着哥哥模糊的睡臉入了神。

而這一晚，讓李明軒的內心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早醒來，李耀的頭很痛，剛起身，一條毛毯就從身上滑了下去。

記得昨晚跟畢業了的同學一起去吃散夥飯然後去唱了K，大家興致都很高，而自己也被灌了不少酒，差點喝斷片了。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門口，一開門就看見了李明軒，後面的記憶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正想着，突然瞥見李明軒趴在飯桌上睡着了。雖然現在是夏天，早晚期間卻已經有秋天的跡象了。李明軒只穿了一件T恤，因為冷而縮成了一團。看着自己身上的毯子和并排放好的鞋子，以及趴在那兒的李明軒，李耀大概猜到了昨晚是李明軒照顧了醉酒中的他。本打算要為他擅自照顧自己而生氣的，想了想，還是算了。

看着他為了照顧自己而沒有回房間休息，只能縮在那裏像一只被丢棄的小貓，心裏竟然有了點憐惜之情，然而馬上他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剛想起身，開門聲就響起來了，是父親和阿姨回來了。便向他們點點頭打個招呼就回房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