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被否認

16

羅炳生拿着文件去找羅林，一路上看到他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叫道，“羅董好。”

他對待外人的态度非常和氣，彭俊見他到來，趕緊站起來，微微緊張，道，“羅董好。”

羅炳生問道，“你們總經理在辦公室裏？”

彭俊點頭道，“是的，和一位先生在洽談。”

恰好這個時候羅林和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士出來了，兩個人似乎談得十分愉悅，那位男士還把手搭在羅林的肩膀上。

羅炳生皺了皺眉。

羅林看到羅炳生，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一幹二淨，恢複了一貫的平靜，把這位男士交代給彭俊送走，這才和羅炳生一同進了辦公室。

彭俊端了茶，門尚未關緊，就看到羅炳生把手中的文件拍在羅林的辦公桌上，質問道，“你看你做的什麽東西！這種東西你都不好好檢查一下，就送到我這裏來嗎？”

彭俊頓時心驚，趕緊把門合攏，避開這暴風圈。

羅林看了看羅炳生，這才把文件撿起來查看。

是下面的子公司做的一份預算，有羅林的簽字，翻開內容，在第三頁其中的預算表格被紅筆圈起來，首列中有一處出錯，上下颠倒。

羅林之前只注意去看數字金額，沒有注意前面的，這種文件由他的秘書完整檢查謄寫一遍才提交上來，不過秘書是他的人，他也不推卸責任，認錯道，“是我沒看清。”

羅炳生冷冷的看着他，道，“最近你好像松懈了很多……”

羅林怔然。

“這結婚之後，就是不一樣，輕輕松松就被別人影響，上次還有本事和我鬧冷戰……”羅炳生似乎非常失望，蹙眉道，“誰給你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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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林沒有說話，他輕輕笑了一聲。

羅炳生問道，“你在笑什麽？”

羅林望着他，聲音缥缈，道，“我在笑，父親您好像總是在對我失望……都失望了27年了……”無論他如何努力，如何證明什麽，得到的結果還是被否認被訓斥，只要犯下一個小小的錯誤，如同不可饒恕的罪責一樣。

“哼，你難道不就是一直讓我失望？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搞些什麽，越來越不省心！而且居然敢和我叫板……”羅炳生食指指着他的額頭，道，“都做了這麽久了，還會犯這種小問題，你就不能用點心？”

羅林不停的告訴自己，也許他的資質就是這麽平庸，他一輩子也不可能達到父親嚴厲的要求，他應該放下心中的執念，不再因為父親的話而傷心難過。

但是無論如何，聽到這種話，心裏還是難受着，就像是心裏有一個窟窿，不停的往裏面灌冷風。

羅炳生問道，“剛剛那個人是誰？”

羅林道，“我請的經理人。”

羅炳生想了想，很快就對上號，問道，“你的那家娛樂公司？”

羅林颔首。

羅炳生冷笑，道，“以前不知道你怎麽突然想到娛樂這方面去了，原來真相在後面等着，都是為了你的那個伴侶吧？你就準備這樣捧着他？供着他？養着他？用我們羅家的錢去養自己的情人？羅林，你什麽時候這麽幼稚？”

這其中的确有私心在，但是有必要說得這麽難聽嗎？

原來他羅林在自己父親的心中，是這樣一個品行不端的人，無論他做還是不做，無論他做了什麽，在父親的心中，他早就已經定型，羅林不知道應該哭還是應該笑，最終，他臉上停留着的是靜如松的神色。

以前的時候，羅林會想，自己這麽笨這麽平庸，和父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會不會不是父親的孩子，但是兩個人五分相像的面龐，他否認了這個猜測。

“既然是招聘來的經理人，你為什麽那麽親密和他摟在一起，上下相處講究一個距離，更何況你還是一個結了婚的同性戀，情況特殊，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會給別人帶來怎麽樣的想法，又會給你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羅林厭倦的揉了揉太陽穴，聲音低落，道，“父親您還有其他事情嗎？”

羅炳生敲了敲他的桌子，問道，“你是在趕我走？”

羅林冷淡的目光中，平靜如水，道，“不敢，只是父親日理萬機，把這點時間花費在我這種資質平平的人身上，費時費力，又讨不到一個好字，不是太可惜了嗎？”

羅炳生皺眉，他想說什麽，發現自己居然說不出其他的話，頓時哽了一下，恨鐵不成鋼，憤憤的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羅林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在這裏可以聽到父親和秘書說話的聲音。

“辛苦了，挺好的，只是以後可不能這麽粗心大意……”

秘書們受寵若驚，連忙道，“不敢不敢，對不起對不起……”

羅炳生那厚重的笑聲漸漸的消失了。

羅林閉了閉眼，他又嫉妒了，他嫉妒那些人在自己的父親面前能夠享受到和顏悅色的稱贊和鼓勵，嫉妒那些人得到的溫聲笑語，而這些他都沒辦法得到。

非常嫉妒！

過了一會，彭俊小心翼翼的進來，問道，“羅總……您……有……有沒有什麽事情？”

羅林轉過頭，目光淡淡道，“能有什麽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亂想。”

彭俊有些尴尬，傻傻的搔頭，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羅林知道他是好心，笑了笑，反而安慰他道，“把最近三天的行程安排發給我，下去工作吧。”

“诶！好！”看到他的上司和主心骨沒受影響，彭俊也變得朝氣蓬勃了，爽利的出去了。

等彭俊走之後，羅林目光沉沉的望着羅炳生遺留下來的文件，打開捏成拳頭的手指，手掌心中清晰的出現了四個月牙兒痕跡，像是嗜血的四個怪物，破壞着既定的掌紋，再用力一點，就要沁出鮮血出來。

慢慢的，他又蜷曲起手掌，把這些痕跡隐藏起來。

其實無所謂的。

真的無所謂。

當天羅林風輕雲淡的回去，到家還和張姨打了一個招呼，把他珍貴的花搬到屋檐下，随後不動聲色的把自己關在書房裏，連飯都沒有吃。

不回來吃飯還好，一回來必然會在餐桌上看到羅林的袁一笑突然覺得餐桌有些冷清。

對面少了一個人。

還真不習慣。

袁一笑望着準備回房的張姨，終于開口了，問道，“羅林呢？”

張姨搖搖頭，道，“我剛剛上去問他，他在書房裏，說不吃。”

不吃？

袁一笑挑眉，問道，“今天沒什麽別的事情嗎？”

“沒呢，和以往一樣，”張姨也疑惑，道，“難道是在外面吃了？”

袁一笑拿起碗筷開吃，但是一個人總覺得少了一股味道，就連香噴噴的飯菜都有點寡淡，吃了沒幾口，他無奈放下碗筷，上樓去尋找造成這種結果的人。

敲門，無聲，再敲門，還是沒有反應。

等袁一笑開口說話，裏面才隐約傳來一點動靜，門應聲而開。

簡直像是一個縮在自己的殼子裏的蝸牛，必須感知到熟悉的聲音或者是味道才願意從殼子中出來，袁一笑看着羅林，總覺得對方這個樣子有點不對勁，但具體是哪裏不對勁，卻又無法探尋，看着黑漆漆的書房，裏面一絲光線也無，問道，“吃飯？”

羅林慢慢搖頭，道，“抱歉，你去吃吧，我不餓。”

不餓，不是吃了。

袁一笑道，“一個人，吃不下。”

羅林驚訝的望着他，仿佛在說，一個人怎麽會吃不下呢……

袁一笑道，“走吧，不吃陪我，看我吃。”

羅林啓了啓唇，慢聲慢氣，語氣稍弱道，“你讓一個不想吃的人看你吃……你不會心裏不安嗎？”

袁一笑笑了，低低沉沉的，就像是羅林曾經站在峽谷中感知到的風，坦然的，卻又是肆意的，讓他的腦袋暈暈乎乎，道，“好像不會，怎麽辦？”

袁一笑下樓了，似乎很肯定後面的人會跟着一樣，沒有往後面看一眼，等坐在了餐桌前，果然，對面的位置上坐着了熟悉的人。

只是人到了，仿若隔了一層厚紗，姿态謹然的坐在那裏，秉承端方的氣度，卻拉開了自己和別人的距離，呆呆木木的，盯着眼前的桌布，整個人沉悶得不行。

袁一笑夾了一塊蓮藕吃下去，眯眼看着對面的人。

很好，現在別說寡味了，不反胃就行了。

袁一笑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木材相碰撞的聲音清脆卻又沉悶。

羅林被吓得渾身一抖，睜大了瞳孔看着袁一笑，恰好和袁一笑的強勢視線對上，頓時就有點慫了，道，“怎……怎麽了？”

袁一笑歪着頭，問道，“心情不好？”

羅林搖頭，決然道，“沒有。”

袁一笑又問道，“不快活？”

羅林死不承認，仍舊搖頭。

得了，看來的确心情不好，不快活。

袁一笑把筷子拾起來，無事一樣繼續吃喝。

羅林被他鎮住，一時間脫離了傷春悲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袁一笑身上。

辣椒炒肉，排骨燒藕塊，這些都是袁一笑喜歡的，清蒸鲈魚，蒜香生菜，這是他喜歡的，還有一碗菌菇湯，味道鮮香，看着看着，羅林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