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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轶堯吸了一下鼻子,眼裏已經迅速積累起一汪眼淚,聲音都在發抖︰“我害怕……”

林陶忽然狠狠地皺起眉頭來,那黑線倏然散去,他轉身就走︰“煩死了!閉嘴。”

若是時光能夠倒流,林陶絕不會第二次把這只會哭的混賬玩意兒帶回來,整天就知道哭哭哭吵得人腦殼疼,再加上現如今的林陶早就沒有了當初的那股子耐心,一見這小子又要開始,指尖極其不耐煩地凝出一團黑霧捂住了轶堯的嘴,這下子他總算是能安靜片刻。

看着轶堯驚慌失措地去抓那一團黑霧,小胖手卻直接從黑霧中穿過壓根兒觸碰不到,林陶的心情忽然好起來,他招貓逗狗似的拍了拍轶堯的臉蛋,嘲諷道︰“你以為我當了這麽多年的魔君是吃素的?好好給我待着,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這句話對于轶堯來說有着莫大的殺傷力,他忍不住一縮脖子,硬生生把眼淚給忍住了,嬰兒肥都還未褪去的臉上都皺成了一團,顯然是在很努力地試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林陶噗嗤一聲笑出來︰“我不管你是裝傻還是真失憶,即便是你全盛時期,落在本尊手裏也依舊翻不出一點浪花,要是敢不聽話,我想怎麽對你都行,知道了嗎?這魔域裏別的東西不多,酷刑倒是花樣百出,我倒是不介意在你身上試試。”

轶堯同樣很好奇,林陶既然認出了自己,那麽他把自己帶回來做什麽?

他藏在袖子裏的手掌攥緊了些,原本努力忍着不哭的時候還好,這會兒大概是忘記了這件事兒,又被林陶一長串的話給繞暈了,表情空白地看着他,“噗”地一聲吹爆了一個鼻涕泡。

林陶︰“……”

和着他是一句也沒聽明白……

林陶忽然覺得自己還真夠無聊的,這傻缺能懂個屁,頓時興致缺缺,捏着轶堯臉上的肉說︰“我等着你把洛神劍拿給我呢,可別提前死了。”

轶堯很是不滿林陶這動不動就捏自己臉的習慣,皺着臉掙紮了一下,沒能擺脫魔君大人的魔爪,于是一吸鼻子,咬着下唇可憐巴巴地觑着林陶的臉色。

林陶緊皺着眉頭盯着他,被他這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得滿心煩躁,滿臉嫌棄地收回了手︰“你剛剛才流了一臉鼻涕,再這麽一吸是不是得吃一嘴?髒死了,離我遠點兒。”

“哦。”

轶堯委委屈屈往後退了一步,縮着脖子站在那裏一副被抛棄的可憐模樣,只可惜林陶絲毫不見憐惜,他徑直往魔君殿外走,在漫長模糊的記憶中摸到了一點舊時的影子。

現在的轶堯也不過是他當年上青冥宗時的年紀,像是個初到陌生地界的小獸,見到任何東西都是小心翼翼的,拼了命地黏住他身邊唯一的師兄,走到哪兒都得跟着,死死地攥住他的袖子不肯撒手。和現在他在這魔君殿中的情形也差不多了,只不過當年的青冥宗是個安身立命的桃花源,這裏是危機四伏的虎狼窩,轶堯這樣的小崽子,遲早都得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林陶停下來,一回頭見那煩人精正緊張兮兮地站在原地,看見林陶的目光後迅速露出驚喜的笑,然後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畏懼地一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不動了,埋着頭看起來十分可憐。

林陶一皺眉,沒好氣地罵︰“滾過來。”

突然被兇的轶堯滿臉委屈,一擡頭就看見林陶不耐煩的目光,更是吓得一癟嘴,徹底不敢動了。

林陶被他這窩囊樣子氣得不輕,暴躁地朝轶堯走過去,一把拎起他的領子,罵罵咧咧地往外走︰“什麽破毛病,一會兒要牽一會兒要抱我他媽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吧?慣的你!一會兒你要是再敢哭我就把你打包扔出去,摔死你得了!”

罵罵咧咧的論調讓轶堯有些恍然,他已經有多久沒有聽見過林陶的聲音了?

大師兄少年成名,桀骜張揚,對師兄弟們永遠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唯獨對轶堯不同,青冥宗的小師弟幾乎是宗門中的團寵,說是在蜜罐子裏長大的也不為過,所以陸景宗一直很好奇轶堯究竟是怎麽養成那一副冷漠性子的。

因為懷着心事,轶堯沒空再鬧,林陶正覺得驚訝,一看才發現這煩人精竟然已經睡着了。

林陶︰“……小兔崽子!”

魔君大人不是青冥宗的大師兄,對于照料小鬼這種事情毫無耐心,随手将他丢給了一個魔侍,轶堯險些沒被那腥臭的魔氣燻漏了餡兒,林陶倒是沒發現異常,自己轉身回房了,總算是得了個清淨。

夢境向來玄而又玄,大約是今日被轶堯哭得煩了,林陶總覺得耳邊傳來一陣遙遠又清晰的哭鬧聲,他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地上哭成一團的小鬼,心裏煩躁得像是住了一萬只發春的貓,看向那小鬼的眼神像是要吃人︰“閉嘴!”

轶堯被帶回青冥宗時正是狗都嫌的年紀,一聽見這麽兇狠的一句話,哽咽了一下,旋即爆發出一陣更加嘹亮的哭聲︰“哇啊啊啊——”

啊啊啊!

林陶耐心喪失,直接動手,指尖一動準備直接把這小鬼的嘴堵住,但這遭瘟的地方不知是中了什麽邪,處處都要和林陶作對,一代魔尊大人,他的靈力消失了!

指尖稀薄得像是在開玩笑的靈力光影似的一閃,轉眼就沒了,魔尊大人一挑眉,忽然明白了這是哪兒,所有的煩悶暴躁倏而消散不見了。

“哎喲我的小祖宗诶,你可別哭了,我命給你好不好?!啊啊啊……救命啊!”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焦躁地圍着那小鬼團團轉,一副抓心撓肝痛不欲生的樣子,樣貌間和林陶有□□分相似,是個青澀版的美人。

只可惜小屁孩內心十分純潔,并不明白什麽叫做美人,哭得愈發傷心,一把嘹亮的嗓子不知道累似的恨不得把覆蓋方圓百裏,少年林陶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地把腰間的劍抽出來,氣勢洶洶︰“說!誰欺負的你!”

轶堯睜着一雙大眼楮,小臉上都是淚,聽見這話卻不哭了,他哽咽了一聲,委屈無比︰“陸師兄。”

“诶诶诶你不要亂說啊!”草叢間竄出來一個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也不知道在那裏蹲了多久,聽見轶堯這麽說直接跳了出來︰“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小混蛋,那分明是你……”

“你怎麽沒欺負?”林陶冷笑地看着陸景宗︰“你沒見他都哭成這樣了?我一看見轶堯身上的傷就知道是你小子幹的,滾過來!”

“我不!”陸景宗脖子一梗,氣憤地伸出小拇指掐出那麽一丁點︰“他就破了這麽大的一個口子,血都沒見,那叫受傷?你他媽是不是眼瞎?!我憑什麽過去,我不去啊啊啊……你有本事別動手!!!”

少年才不管陸景宗是不是冤枉的,能讓小祖宗不哭了,該動手的時候那他絕不含糊,抽出劍來就是對陸景宗一通追殺。

林陶漠然地站在一邊,忽然覺得兩個少年的打鬧無聊極了,他難得生出一絲耐心,蹲下身來看了看哭得一臉淚痕的小鬼,低低罵了一聲︰“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聽不見他的聲音,漆黑的眼楮滴溜溜地看着正在打架的少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啪”地一聲輕響吹爆了一個鼻涕泡。

與他近在咫尺的林陶︰“……”

他頓時覺得這次的心魔真他娘的操蛋,身上陡然湧出一陣黑霧,瞬間就淹沒了所有聲音。

林陶睜開眼楮,妖異的瞳孔裏浸着冰冷的血色,漆黑的大殿之上燈火噗嗤一聲亮起來,他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衣服上的血色緩緩褪去,能隐約聽見外面傳來的尖銳哭聲。

林陶︰“……”

終于知道為什麽會有如此遭瘟的夢境了,他煩躁地拿起床邊的外套,随意往身上一裹就往外走︰“怎麽回事?”

魔族當中,魅族□□最弱,性情也最為和順,因此林陶才會如此不嫌麻煩地挑了夢生來照顧轶堯,可即便是夢生,也不敢對這位“離塵劍尊後人”、對魔尊大人大有用處的孩子有任何逾越之處,更別說直接用惑術控制了。

今日在魔君殿上逃過一劫,夢生本就是戰戰兢兢,這會兒吵醒了魔尊,她更是覺得自己恐怕要死無全屍,咚地跪了下來︰“君上饒命,是屬下無能,求君上饒命。”

林陶倒是沒有理會他,他對轶堯的戰鬥力十分了解,當初青冥宗上下就沒有一個能治得了他,若是不用特殊手段,拿他沒有辦法也是正常。

林陶來到轶堯的屋子裏,剛一推開門就看見了坐在床上哭得傷心欲絕的娃娃,周圍圍着四五個束手無策的魅魔,見到林陶來了,紛紛跪下行禮。

“都下去。”

床上的娃娃似乎并不知道有人來了,哭得簡直要背過氣去,嗓子也都已經啞了,林陶一皺眉,往床邊走去。

一般來說,哭起來嗷嗷嚎的孩子大多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但轶堯不一樣,他非但哭聲嘹亮得像是修煉了攝魂秘法,淚腺還發達得像是裝了水源。

林陶過來的時候轶堯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楮都被淚水糊住了,看見轶堯過來也沒有反應,啞着嗓子在床上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哭成了一個淚人兒,沒什麽精神卻滿臉拒絕地坐在那裏。

百年的光陰将記憶都蒙上了一層水汽,看不清裏面的模樣,林陶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他是否見過轶堯哭成這種程度,下意識地伸手碰上了轶堯的臉,卻被他臉上冰冷的溫度吓了一跳。

“怎麽回事?”

林陶一皺眉,終于發現了不對勁,他摸着轶堯的額頭,神色卻陡然陰沉了下來。

林陶知道轶堯作死去封印天裂把自己作了個魂魄殘損的下場,但是卻好歹不會造成什麽大礙,這會兒卻已經搖搖欲墜,只要一點外力沖擊就能徹底消散。

但是轶堯顯然聽不見林陶的話,他無知無覺地哭着,林陶臉色陰沉,伸手抵住了轶堯的額頭,二人的衣袍無風而動,無形的力量從林陶身上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轶堯的識海之中,而林陶的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

轶堯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林陶才終于松開他,同時自己也踉跄了一下,修複魂魄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即便是魔君也沒有任何辦法,他只能暫時穩定住轶堯的情況,相當于用自己的魂魄穿針引線,将轶堯将散的魂魄暫時縫補起來,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若是三日之內不能解決這個問題,轶堯恐怕就真的要就此魂飛魄散了!

他臉色陰沉地看着熟睡過去的轶堯,他将轶堯帶回來時,這人只是神魂受損,但是絕沒達到要消散的地步,如今人都已經到了他眼皮子底下,還能讓那他死了?

林陶覺得十分可笑,堂堂離塵劍尊,竟然連魔氣的侵襲都抵擋不住,人族修士已經弱到這種地步了嗎?

林陶眼中忽然閃過一抹濃重的血色,他猛地皺了一下眉頭,血色從胸口蔓延開來,他低罵了一聲,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無知無覺地轶堯,擡手就在他身上落下一道屏障,下一瞬,林陶身上頃刻間被血色浸染,林陶膝下一軟,倒了下去,濃郁的黑霧卻從他身上翻湧出來,以他為中心巨浪般席卷開,瞬間吞沒了整間屋子,所到之處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唯有轶堯身上的屏障發出淡淡的光,護着他安然無恙地躺在一片黑霧之中。

那光芒如同螢火之輝似的毫不起眼,甚至一閃一閃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了,但是終究沒有熄滅,而在這樣的明滅之中,躺在裏面的孩子緩緩睜開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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