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九）

鄭炎整個人都僵在那，手臂被熟悉的手扶着，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影十一，冷白臉頰難得地紅了。

“哥哥……”鄭炎腦中空白，扶着腹上傷口，疼痛也感覺不到了，忽然抓住影十一的手，艱難道，“哥哥……快回去……求你。”

影十一不解地望着他，低頭看着鄭炎掙紮拉扯自己手臂的手。

他忽然間明白了這兩個孩子為何一直拼命瞞着自己——

他們至今也沒見過執行任務時的自己，他們見的只有哥哥的溫柔體貼，只有在主人面前戰戰兢兢伺候的哥哥，只有被影衛長懲罰時瑟縮發抖連連認錯的哥哥。

卻從沒見過他執行任務時，在主人身邊殺氣外放，與他十二位同僚闖進京城皇都，屠殺密探禁衛時的殘忍模樣。

他們年幼時認真對影十一說，哥哥是醫者，要好好保護起來，不能讓哥哥被傷害。

影十一當時很欣慰，還摸着他們的頭說:寶貝們要學好了功夫，将來就沒人欺負哥哥了。

鄭冰鄭炎還一直以為哥哥真的會被欺負。

影十一輕輕攥了攥鄭炎指尖安撫，轉頭看向抱劍恭敬站立在對面的莫懷誠。

莫懷誠體型壯碩，年紀也有近四十，卻對影十一臉色恭謹，絲毫不敢露輕視之色。

“大人。”莫懷誠恭敬道，“領主想請您賞光一敘。”

面對江湖前輩，影十一毫不客氣:“碧鱗解藥拿來，否則免談。”

莫懷誠毫不遲疑，從袖中摸索出一小瓷瓶，扔給影十一。

影十一擡手接下，推開蠟封看了一眼，嗅了嗅，臉色仍舊不好看，冷聲道:“量不夠。”

“可以暫緩。”莫懷誠面露難色:“大人，我也是為我們領主做事，您不會不理解，您若答應賞光，解藥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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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十一看了一眼鄭炎，鄭炎本就傷重，此時扶着傷口站着，顯得有些勉強。

“容後再談。”影十一仰頭掃視了一番，看見峭壁之上除了乘鸾塢殺手，還有不少靈湄山叛門弟子，穿着靈湄的玄白教袍。

那些人被影十一灼灼目光注視着，心裏發毛，忍不住避開視線。

影十一仍舊不客氣，有些命令的口吻道:“莫前輩，替我們清了叛徒吧。”

莫懷誠對這聲“前輩”顯得十分受寵若驚，對影十一的話半分不猶豫，當即擡手，頓時峭壁之上慘叫連連，靈湄叛門弟子猝不及防，被身邊站的乘鸾塢殺手一刀斃命。

峭壁之上血肉橫流。

“好。”影十一方才和緩了些，蟠龍刀在掌心裏裏翻了兩轉插回後腰刀鞘中，瞥了莫懷誠一眼，“我小孩不大舒服，失陪。”

說罷，扶起鄭炎，踮腳一躍便消失了。

影十一心中考量，對方實力亦深不可測，不可輕易交手。

莫懷誠眉頭緊皺，望着影十一帶着鄭炎消失在自己視線裏，撫着胸口長嘆:

“這兩個小子……什麽好運氣，能得到這麽一位護身符啊。”

領主一片赤誠招攬之心，怕是要辜負了。

——

鄭炎指着一處山瀑，扯了扯影十一袖口，喘着氣道:“哥哥，去那。”

影十一便帶他貼着峭壁側身進了山瀑後的山洞，扶他靠着自己坐下，捧起他蒼白臉頰焦急道:“寶貝，疼不疼。”

溫和語調不複剛才那般咄咄逼人，鄭炎微怔，輕輕搖搖頭。

影十一心疼地看着鄭炎額角滲出的冷汗，親了親他眉心:“好寶貝咱們在這歇一會，等會哥哥帶你回家。”

鄭炎喘了口氣，僵硬地擡起手，試探地摸影十一眼角，沒摸到濕潤，失落地放下手。

影十一替他按着傷口，暫時沒再流血，影十一松了口氣，忍不住語帶責怪問他:“你自己跑出來想去哪？”

鄭炎把頭偏到一邊，啞聲道:

“給哥哥換喜歡的人回來。”

影十一怔住:“我喜歡的人是誰？”

他說:“鄭冰。”

影十一忽然停下給鄭炎診脈的手，給他捋了捋發絲，把鄭炎往懷裏摟緊了些，輕聲問:“寶貝為什麽這麽想。”

影十一對他們說話總是慢聲細語，仍把他們當小孩子寵着。

鄭炎咬着嘴唇，搖了搖頭。

“好，回去再說。”影十一知道鄭炎一向不善言辭，現在問他大多也說不清楚，親了親他額角，“現在能走嗎？”

鄭炎忽然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望着他:“哥哥那時說……我是你的什麽？”

影十一臉頰微紅，低頭與鄭炎額頭相抵，微笑道:

“我叫你小夫君啊寶貝，叫錯了嗎。”

這稱呼讓鄭炎渾身發熱，默默擡頭，攬着影十一的頭覆上他唇角深吻，唇分時拉出一條細細的涎水銀絲。

“沒叫錯。”鄭炎擡手扶着影十一臉頰，眼神熾熱，似乎備受安慰，忽然又暗淡下來，低落道，“但哪有夫人保護夫君的……”

他自責自己功夫不及哥哥，但以鄭炎鄭冰資質，在同齡人中已算翹楚，可論資歷實力，又怎麽與死人堆裏摸爬二十多年，經過影宮無間煉獄磨煉的哥哥相比。

比先前得不到疼愛更痛苦的是忽然湧上心頭的強烈的自卑和自責。

影十一卻溫聲道:

“你們還年輕，況且這叫美救英雄，我是美，你們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