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老太太緊緊盯着卓舒,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好歹還不傻, 當即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指責她說,“你趕走了她們!你要幹什麽。”

卓舒瞧着和悅極了,“我能幹什麽啊,您是我親奶奶啊, 我一定會對您好的。奶奶您就好好養病,不用多操心的,家裏公司,我和我爸爸, 都會幫您處理好的。”

這意思簡直太明确了, 卓舒和她爸爸不但要管她, 還要接手卓氏珠寶, 這是造反了。老太太本就看不上老三一家,也對不住老三一家, 想都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日子,怎麽可能願意,可她也知道卓舒不好說話,這丫頭已經死了心跟她作對了,她立時要求, “叫你爸爸來, 讓他來跟我說。”

卓舒一聽就笑了, “奶奶, 我知道您怎麽想的,不就是我爸爸性子軟好說話,您這是準備通過他阻攔我嗎?可奶奶,這次您想錯了,我爸爸是跟我站在一起的。”她說着就站了起來,沖着壓根不能動的老太太說,“再老實的人也是有脾氣的,我們一家三口,受夠了您的偏心和壓榨了,好容易有了機會,怎麽可能再聽您的。無論家裏的財産還是卓氏珠寶,我們都要定了。”

老太太一聽就說,“沒門,那都在我名下,除非你弄死我分遺産,否則我絕對不會給你們這群狼心狗肺東西的。”

她罵的狠,可卓舒卻沒事人一樣,實在是在她的成長過程中,她聽過太多更狠的話從老太太嘴巴裏說出來了。所以,她只是講道理,“那不會的,奶奶,您死了,遺産三人分。我可舍不得,我既然做了,就要全部。所以,您放心,您可以活的好好的。”

“當然,東西在您名下,您不給,我們也不逼您,可我得提醒您。您的那群保姆因為照顧不力都遣散了,大伯母和大嫂自身難保,現在除了我們,沒人管你。您要是願意在這兒這麽躺到死,随您便啊。您要是還想出去見見太陽,您就做好選擇。”

說完,卓舒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随着房門猛然關上,老太太還算好用的那只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床鋪,可惜,發出的悶悶的聲音太小了,沒有半點氣勢。

老太太不信邪,幹脆開始按呼叫鈴,護士倒是回應的很快,問她需要什麽。她也不回答,那邊恐怕害怕這邊出了問題,急忙忙就有個護士過來了。等着人來了,到了跟前,老太太一把抓住了護士的手,才開口,“把你手機給我用用,我要打電話。”

護士吓了一跳,想要掙脫開,可哪裏想到,剛剛醒來的老太太勁兒大的很,她壓根不能掙紮開,沒辦法,只能一邊應着一邊将手機拿了出來。老太太一見手機,頓時就拿了過來,可是當讓她撥號的時候,她卻愣了。

她養尊處優了這麽多年,哪裏曾經自己給任何人打過電話。都是她一個吩咐下去,想要誰來,誰就到她跟前了。她怎麽可能記得電話號碼?

老太太的手立時落了下來,手機也跟着從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護士連忙撿起來,沖着老太太說了聲,“你這是幹什麽呀。”扭頭就想走。

老太太哪裏舍得機會這樣溜走,這丫頭看樣子很好說話的,她一把又抓住了護士的手就說,“手機我陪你,你幫我送個信,我把這個給你。”

她在護士眼前晃的,是手上戴着的那個翡翠戒指。

整個戒面散發着綠油油的光澤,一瞧這就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護士都吓了一跳,“不不,老太太,我手機不值這麽多錢。您要是有事就說,東西我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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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想了想就說,“你幫我去趟郊區,地址是xxxx,找我的二兒子,他叫卓駿亞,就說他媽要死了,我想見他最後一面。”人到了關鍵時刻,總是有各種潛力的,平日裏高高在上的老太太,這會兒卻真哭了出來,“我跟他鬧了幾十年的矛盾,我怕我死了都見不到他了,跟他說來見我最後一面吧。”

護士都哭笑不得,“您這病沒事的,別多想。”

可老太太哪裏肯聽,只是哭,沒辦法之下,護士只能答應,“好啊,我幫您跑一趟。”老太太還想讓她拿走戒指,她卻不幹,瞧着沒辦法,老太太又叮囑了一句,“你悄悄去,悄悄回,別讓我大孫女一家知道了,他們想吞財産,不會願意的。”

護士哪裏知道老太太撒謊,只當是真的,這老太太挺可憐的,就應了下來。

香港,酒店。

蔣少明說着就走了出來。

卓睿就看到面前的周益生的表情,起了變化。雖然還是一臉嚴肅的樣子,可從他的體态和眼神,就會明白他在想“你們還不是騙人,都在一個房間”,若非他們有事相求,卓睿都能想到,這家夥讓他們走人的表情。

倒是蔣少明落落大方,因為本來就沒什麽嗎,大白天的,都穿着好好的,他倆在一個屋子商量事情還不行嗎?大步的走了過來。

瞧見周益生,蔣少明就打了個招呼,“周先生來了,是拍賣時間定了嗎?”

周益生自然又将定了的事兒說了,然後拿出了請帖,遞給了蔣少明。蔣少明接過來低頭一看,這怪人還挺講究的,這年頭還送請帖,蔣少明就道了謝,說是一定準時到。

哪裏想到,這還沒有完,周益生扭頭,又從身後的人手中接過了個大盒子,遞給了蔣少明,“這是拍賣當晚要用的東西,請您務必穿戴好。”周益生也不解釋裏面是什麽,而且又囑托了一句,“蔣先生有空的話,別忘了我家主人托付之事。主人等您的回答。”

然後,周益生就離開了。

等關了門,蔣少明抱着超大的禮盒,一邊往屋子裏走找個地方放下,一邊奇怪地說,“拍賣還用統一服飾嗎?這人真不是一般的怪。”

說着,就把禮盒放在了茶幾上,解開了絲帶,打開了盒子。蔣少明以為裏面會是服裝之類的,可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兩面并排放着的假面。一黑一白,都是用羽毛裝飾,倒是精美非凡。

卓睿已經拿起了他放一邊的邀請函,順便仔細看了一眼說,“明晚七點,化妝拍賣。這是給我們隐藏身份用的。”

蔣少明拿着其中一個,左右翻看,“拍賣就拍賣啊,怎麽花樣這麽多。”

這點卓睿倒是很理解,解釋道,“很正常,很多人恐怕并不想別人認出自己,畢竟從她這裏出來的東西,都在來源上有些問題,省得麻煩了。”

蔣少明一邊聽着,就拿着那個黑色的面具往前走,走到了卓睿跟前,沖他說,“嘿,別動,戴上我看看。”

他說着也不給卓睿反應的機會,就伸出手直接把面具放到了卓睿的臉上。

卓睿透過面具往前看,只覺得一切都變暗了,也朦胧起來。他能瞧見蔣少明在他面前左右看着,甚至還能感覺到因為太近,他噴在自己臉上的熱乎乎的呼吸,然後這家夥又近了一點,緊緊地挨着他,用手将面具給他戴緊了,然後他退了開,離着他一步遠,用漂亮的眼睛端詳着自己,贊嘆說,“睿哥,你戴這個可真好看。”

說着,蔣少明也扭過了頭,将那個白的拿了起來,戴在了自己的臉上。大概是想知道,自己戴着什麽樣,他直接走到了衣櫃那裏,沖着鏡子看了起來。然後,就挺沮喪的回過了頭,一臉郁悶的沖他說,“睿哥,我戴着不合适,可不如你戴着好看呢。”

漂亮的面具遮住了蔣少明大部分面頰,可卻遮不住他的目光和表情,瞧着那皺着鼻子不爽的樣子,卓睿不知道怎的,就覺得可愛起來,他用從未有的耐心回應道,“那把黑的給你。”

蔣少明幹脆摘了面具,笑着說,“不用了,我大概輪廓不夠清晰的原因,白的黑的都一樣。行了,我任務完成了,你該忙忙吧,等會兒晚飯我叫你。”

說着,他就将面具放在了盒子裏,揮揮手回屋去了。

等他走了,卓睿才将面具摘了下來,然後忍不住搖搖頭,真是怪了,他怎麽會越來越覺得蔣少明可愛呢。

這種心理,他都不敢跟人言明,畢竟一是蔣少明的作風可沒一個地方可愛的,這家夥兇悍而迅猛,不過回國幾個月,倒是吓住了圈子裏的不少人。否則,萬福換了董事長,為什麽還這麽安穩,實在是無論董事還是外人都發現,這小子忒不好惹。二是這家夥的長相其實跟可愛也差點,挺斯文的,戴上個金邊眼鏡就是斯文敗類的模樣,哪裏可愛。

真是見了鬼了。

卓睿又搖搖腦袋,才把面具摘了,放到了禮盒裏。

時間轉眼而逝,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晚上,怪人居然又拍了周益生來接。這也太殷勤了,看樣子怪人對找到方成華是極為迫切。

這車是輛豪華加長版的林肯,周益生就跟他們一起坐在車廂中,甚至還給開了紅酒,請他們喝酒。這種情況下,自然是應酬居多,好在兩人早已想好了應對辦法,倒也不慌張。

拍賣就設在那座別墅,不過即便來過一遍,到的時候蔣少明也挺驚訝的,寥寥兩個白天一個晚上,這裏就已經布置的跟原先完全不一樣了。

花園裏燈光閃耀,侍者穿梭其中,讓整個別墅都感覺年輕起來。

只是,還未有客人來到。

瞧見蔣少明眼中露出的不解,周益生就笑道,“還未到時間,你們比其他客人早到了一個小時,我家主人,想與兩位再聊聊。”

什麽聊聊,就是最後提要求的機會了。你若有消息我就幫你忙,你若沒消息,那就請自便吧。可也看出這主人的看重,她可從未在人前露過面,如今為了方成華的消息,居然露面了。

好在蔣少明也想好了兩套說辭,很淡定的就說,“好。”

周益生就帶着他們進了別墅,直接上了二樓,這裏與外面的忙碌不同,因為不曾有人上來,顯得特別的安靜。周益生帶着他們走到了中間的房間,敲了敲門,說了聲,“小姐,他們來了。”

小姐這個稱呼,可真夠古老的。

起碼在大陸,是很難聽到了。不是因為詞性的改變,而是這種關系已經沒有了。

門裏很快就響起了一聲進來。不知道怎的,蔣少明就覺得,這種冷冷的感覺,很是耳熟。周益生很快就推開了門,蔣少明定睛往裏一看,先看到的不是色彩鮮豔的房間,而是穿的更鮮豔的女人。

女人穿着亮金色的曳地長禮服,從後面看,不過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不似年輕姑娘的窈窕,但卻極具女人味。聽着聲音,她就扭過了頭來。

蔣少明不由吃了一驚,這不就是飛機上嫌棄他倆說話的那個女人嗎?

因為明明歲數很大了,不但穿的鮮豔,而且還做了微整容,所以蔣少明記憶深刻。

女人先說了話,“是蔣先生和卓先生吧,我是拍賣的主人,你們可以稱我方小姐。”

這話一落,蔣少明都訝異了,她居然姓方?那她跟方成華什麽關系?他不由扭頭看了卓睿一眼,卓睿倒是沉穩,臉上未露出什麽表情。只是看了他一眼,雖然沒說話,意思也特別明确:穩住。

蔣少明覺得,大概是交手多了,知道卓睿無所不能,所以看着卓睿淡定,他也淡定了下來,跟有了主心骨一樣,稱呼了一聲,“方小姐。”

方小姐倒是比蔣少明第一次見,和這幾天想象的要正常的多,起碼是正常待客的模樣,指了指面前的沙發,很客氣的說,“坐。”她好像壓根不記得見過他們似的,或者說,她不想提那件事,反而開門見山說道,“不知道,蔣先生考慮的怎麽樣了?”

不過,未待蔣少明說話,她就先說,“請蔣先生不要以不知道來搪塞我,我在監視器中清楚的看到,提到方成華三個字時,你的表情是驚訝的。當然,為了消除蔣先生的顧慮,我可以先透露一下,我找方成華不是因為有怨,而是抱有善意。”

怪不得不過一句鄉音,她居然願意給蔣少明一次機會。原來是已有懷疑了。不過,她這句話加的十分及時。

蔣少明原本推測,這人既然不是姑奶奶,這人八成是對他姥爺暗戀不成,已生怨恨。

說是愛情,是因為除了親情,世間上恐怕沒有哪個如此讓人難以忘懷。說是暗戀,着實是因為他姥爺這輩子對他姥姥忠貞不二,他姥姥去世的時候都只有一句話,“最大的幸福就是跟你姥爺過了一輩子。”說是怨恨,那就太簡單了,這女人那麽讨厭情侶,哪點瞧着,都像是感情生活很不圓滿的樣子。

所以,他原本是很謹慎的,若是直接說我知道你知道方成華,你快點說吧,他可能就閉嘴了,結果一進來,她說她姓方,蔣少明的提防就少了一些,如今又表明了善意,雖然不至于立刻和盤托出,卻也不是一句不說了。

蔣少明按着他和卓睿商量好的,自然的接了一句,“哦,是嗎?不知道方小姐跟方成華什麽關系,我倒是聽家裏的老人提過這個名字。”

沒想到蔣少明這麽坦然的就說了出來,方小姐頓時就高興了,立時問,“你家老人認識他嗎?他還健在嗎?”

“已經去世了。”蔣少明很幹脆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結果萬萬沒想到,這句話一落,方小姐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後在剎那間,她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蔣少明從未見過,一剎那間,可以如此悲傷的人,她整個人都掩面抽泣起來,身體在重重的抖動着,甚至連話都來不及說。

周益生趕過去,想要安慰她,可她只是緊緊的抓着周益生的胳膊,只能重複一句話,“我找的太晚了,他去世了啊,他已經去世了!”

蔣少明不相信,如果有人演戲可以演的如此逼真。

她是真情實感的為他姥爺傷心,可是,她是誰啊?他的姑奶奶,他姥爺肯定的說過,是死去了,否則就這一個妹妹,他姥爺不會不找的。

方小姐說不出話來,還是周益生問的,“什麽時候的事,埋在了哪裏?”

蔣少明就說,“十多年的事兒了。至于埋在了哪裏?我倒是知道,只是,你們必須告訴我,你們是誰,找他幹什麽?”

大概是死亡的悲痛太讓人無法理智了,周益生原本說,“這不是你該管的,你只要知道我們沒有惡意就可以了。”結果卻被方小姐打斷了,她擡起了頭,臉上的粉已經被淚水完全洗刷掉了,即便是經過微整形的臉,此時也掩蓋不住她的蒼老,她卻絲毫不顧,沖着蔣少明說,“他是我哥哥,我親哥哥啊。你告訴我他在哪裏?他這輩子過得好不好?他……他怎麽能先走呢,他為什麽不找我啊。”

饒是蔣少明聽見她姓方,有過那麽一絲的猜測,可這個答案也讓他太吃驚了,他直接站了起來,看着這個壓根與自己姥爺沒有任何相像之處的悲痛的女人,不敢置信地問,“怎麽可能,你不是死在了廣東了嗎?”

方小姐猛然擡起了頭,剛剛還淚眼朦胧的眼睛此時一下子變得犀利起來,“你怎麽知道?”

而此時,周昌榮則在香港的一家酒店中,無聊的看着窗外。

他是昨天到的,來香港交拍品。他也不是沒參加過這樣的拍賣,拍賣網站是有專門的流程的,東西早就上了保險,也有專門的保安公司看護,按理說,他今晚應該放松一下,等着收錢或者拿回東西就可以。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無端端的煩躁起來。

這可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周蓉夫妻霸占了他的公司,他手上只有小錢也無大錢,周一揚那小子居然告密讓蔣少明斷了他找投資的活路,外加蔣少明還拜托了卓睿,試圖在國內追查丢掉的翡翠。他只有這一條路,如何不聽從,自然就留下了。

可千萬別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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