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解藥

雍正緊緊的抱着懷中珍而重之的人,深邃的鳳眸凝視着那人蒼白的面容,眉頭緊鎖,腦海中閃過近來種種與那人相處的畫面,又思及自己對那人的這番心思,心中思緒煩亂。

自己究竟應該如何對待那人?

雍正心裏清楚,現在自己最應該做的就是盡快的、直接的殺掉他,一了百了,不留後患。然而想到剛剛那人輕輕握住自己幾欲傷了他性命的右手時自己感受到的溫暖和震撼,以及那人昏迷前那一抹含着釋然和訣別的微笑,雍正知道,自己如論如何也再無法狠下心腸除去他。

那麽,可否将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深埋心底,與那人再做回兄弟?只是雍正想到此時心中對那人比剛才更為強烈的愛慕之心、疼寵之意,雍正明白,既然已經知曉了自己對那人的心意,那麽自己與那人便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的兄友弟恭、手足情深,自己也再無法将他單純的當成弟弟去疼寵照顧。

或者,是否應該将那人放在一個遠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再也不見那人,不想那人,讓這份情慢慢淡去,最終消逝于流轉的歲月中。可是一想到自己将會再也看不到那人澄澈明悟的眼神,再也聽不到那人用那特有的嗓音、語調呼喚自己,再也無法與那人惬意自在、暢所欲言的閑談,也再不能喝到那人為自己親手沖泡的碧螺春。雍正越想越覺得心痛難忍、萬分不舍,于是雍正确定,這種放棄遠離、永不相見的方法自己根本無法忍受。

如此,便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一條萬分艱險、困難重重的路。

雍正凝視着懷中之人俊逸溫雅的面容,眼神中種種複雜糾纏逐漸化為萬般疼愛與志在必得。良久,終是輕聲嘆息道:“你果然生來就是與我作對的!”

這一路上高無庸就覺得自己的脖子上陰風陣陣、冷風嗖嗖,心裏不安疑惑了一路,終于在見到皇上親自抱着廉親王走下馬車的時候恍然間明白了原因。

高無庸恨不得自挖雙目,惱得幾欲捶胸頓足。皇上啊,您這凝視着廉親王的眼神很不對勁啊?難道您自己沒發現麽?同時不住的哀嘆為何自己要對皇上的眼神了解得如此透徹、領悟的如此明白啊?這樣下去會死人的啊喂!皇上行事絲毫不避忌自己,讓自己知道了這麽多辛密,這究竟是信任啊,還是想找個滅口的理由啊!

然而高無庸畢竟是身為大內總管,不管內心如何驚駭糾結,面上卻是目不斜視、十分恭順的詢問皇上可需要派人将廉親王送回奉辰苑。

然而雍正的回答再次讓高無庸想要以頭撞牆,使勁兒撞!因為雍正只是淡淡的瞥了內心幾乎皲裂的高無庸一眼,平靜的說道:“不必了,今日廉親王與朕同住于養心殿。還有,去太醫院傳禦醫劉裕铎過來養心殿診脈。”

高無庸實在控制不住自己面部的表情,嘴角可疑的抽了抽,連忙連聲應諾着去辦差了,同時在心裏默默的為劉禦醫哀悼,這可是皇上欽點的你為廉親王診脈,你也怨不得別人,只能怪你自己不走運啦。

劉裕铎見大內總管高無庸親自到太醫院傳他前往養心殿診脈,不由得唬了一跳,還以為是聖上龍體欠安,心裏着實有些着急。等到了養心殿門口,才得到高總管的低聲暗示,原來不是聖上身體不适,而是廉親王手上受了些傷,本來已經放下心來,誰曾想剛緩了口氣,又聽聞高總管特意加上一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沒頭沒腦的話卻是讓劉裕铎心裏一驚,莫非這次診脈還涉及了皇室的隐秘不成?心裏雖然忐忑萬分,卻只能随高無庸走入殿內。

盡管高無庸與劉裕铎二人均已經有了些心裏準備,然而當二人轉入寝殿,卻竟然見到廉親王竟然躺在龍床之上,而皇上卻一臉關切的坐在床邊,竟然還無比自然的握着廉親王未受傷的手,并時不時的為廉親王擦拭額頭上的滲出的汗珠。

這幅場景實在過于挑戰高無庸與劉裕铎所能承受的底線,二人皆不由自主的腳步踉跄了一下,連忙俯身跪拜,低垂的頭恨不得直接貼到地上不再擡起。

雍正見二人忐忑惶恐的模樣,卻只是平靜的吩咐劉裕铎上前為廉親王診治。

劉裕铎戰戰兢兢的走上前來,先查探了一番廉親王手上的傷口,由于剛剛的種種刺激,如今當劉裕铎見到那綁縛于傷口上被鮮血所染的明黃錦帕時已經可以淡然的視而不見了。劉裕铎仔細的診視了傷口,不算太深,又處理得當,只要好生調養些日子便會痊愈。劉裕铎細致的将傷口敷藥包紮後,又為廉親王探了探脈搏,這下卻是皺起眉。這廉親王怎麽會中了這種催情的藥物?好在分量不算大,本來只要及時的将藥力疏導出來,也便無事了。只是廉親王又為何會在此時閉氣昏迷?這下倒是有些麻煩。劉裕铎正思索着如何能徹底的解了這藥效,又盡量不傷到廉親王的身子,卻在無意間的一瞥中赫然發現廉親王脖頸上印有幾個青紫的指印。不知為何,劉裕铎瞬間便想起了上次在奉辰苑見到的廉親王脖頸上的可怖掐痕,心裏竟然閃出一個大膽無比的猜測,頓時冷汗直流,雙手都有些顫抖了起來。

雍正見到劉裕铎的驚慌失措卻也沒感到意外,只是冷冷的凝視了劉裕铎片刻,見劉裕铎在自己的瞪視下顫抖得更加厲害了幾分,便滿意的收回視線,語調平靜的說道:“你只管好好為廉親王診治便是,今日之事,朕不希望有其他人知曉。”

劉裕铎趕忙跪伏于地連連保證:“奴才保證不說!打死也不說!”

雍正滿意的點點頭,又詢問究竟廉親王何時會醒來,身上的藥力要如何化解。

劉裕铎斟酌着小心言道:“回皇上話,廉親王大病初愈、身子比旁人弱些,又由于氣息不暢導致昏迷,加上藥力未能及時疏導,郁結于體內,只怕對身體有所損傷,恐怕還要過一陣子才能醒來。然而畢竟這藥量不大,只要等廉親王蘇醒後,服一碗湯藥将體內藥力激發出來,疏導之後也便可徹底解除藥效,事後再服用些滋補的湯藥便可将身子調養回來。”

雍正聽後卻是皺起眉頭,冷聲問道:“疏導?如何疏導?”

劉裕铎被皇上的問題問得一噎,心裏不由得疑惑,皇上英明睿智,怎會不知這催情之藥該如何疏導?然而卻又不敢不答,只能小心措辭、戰戰兢兢的答道:“自然是……傳廉親王的格格進宮,或是找個宮女服侍……”

雍正聞言臉色陰冷,渾身散發的陰郁之氣令劉裕铎暗自心驚,雖然不知自己的建議有何不妥,卻是不敢再說一個字。

雍正沉思片刻,卻又問道:“倘若不用此法,你還有何良方醫治廉親王?”

劉裕铎卻是愣住,不用此法?為什麽啊?這方法多有效、多方便啊?這中了催情之藥,用這個方法難道不是最恰當、最直接的嗎?又為何還要舍近求遠的用其他的方法啊?雖然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卻也不敢質疑皇上的旨意,只能皺着眉頭冥思苦想其他良方。

劉裕铎糾結半晌,終是小心翼翼的回禀道:“回皇上話,廉親王身上的藥效實在宜疏不宜堵,倘若用藥力勉強壓制,反而會對廉親王身子大有損傷。為今之計,無論用何種方法,最好能讓這藥效徹的底疏導出來,才能保廉親王身體無恙。”

雍正聽後卻是點頭說道:“朕明白了。你這便将那激發藥效的湯藥備好,再備些溫和滋補的良藥。”

劉裕铎趕忙領命去了,心中雖然疑惑皇上究竟要用何種方法為廉親王解藥,然而對此事卻是沒有半點好奇心的。走出養心殿後,劉裕铎終于松了一口氣,伸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中不禁感慨,高總管果然說的有道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方為保命良策啊!

暮朝此時內心無比糾結。她其實早已經醒了,只是在巧妙的裝睡而已。因為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已經遠遠超出了暮朝的預料之外,因此,暮朝需要時間來整理一下自己混亂的思緒。

暮朝實在不清楚這詭異又瘋狂的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若說哪位感情豐富、多情浪漫的帝王,例如唐明皇李隆基之流,有一天會不顧倫常的愛上自己的親弟,她還勉強能夠理解,然而現在這事竟然發生在冷面冷情又謹慎多疑的雍正身上,便十分不可思議了。然而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雍正在知道自己竟然愛上手足兄弟之後卻沒有直接殺了她滅口,這很不科學,根本不符合常理。這讓暮朝不禁腹诽這雍正是不是也突然被穿越了。

暮朝悲催的發現,如今種種跡象表明,雍正不但愛上了廉親王,而且還愛得不輕,不然他絕不會在本應該殺掉自己滅口的時候忽然手下留情。那時候暮朝還以為此次死定了,本想着放手一搏,哪怕最後仍然被殺,也要在雍正心裏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這樣才會讓他更加重視她曾經說過、做過的一切,才有可能經由某個微小的細節改變歷史的走向,暮朝的心願也才有可能實現。可是暮朝實在沒想到雍正竟然在最後關頭因為自己虛假的柔情便心軟而放過了自己的性命,這讓暮朝又是慶幸、又是惶恐。

可是,暮朝終究是不能一直這樣挺屍裝睡下去的。該面對的一切,根本無法逃避。尤其當雍正竟然打算再次強行灌藥的時候,暮朝終于忍無可忍的睜開了雙眼。

雍正見那人醒來,自然是松了一口氣,然而瞥見那人眼中一閃而過的惱怒之時,卻又不禁莞爾,心裏反倒輕松了幾分。

終究那人眼中沒有厭惡、沒有憎恨,只有些許惱怒,這對雍正而言已是天大的喜事。

雍正将溫熱的湯藥端到暮朝面前,溫和的說道:“來,這是禦醫為你備好的湯藥,你乖乖聽話喝了它,身子自然就會好了。”

暮朝看着雍正面不改色、語調自然的說着瞎話,再想想那仿佛狼外婆哄騙小紅帽般幼稚的內容,不禁有了幾分想打人的沖動,心裏抓狂得仰天長嘯,那個該死的老頭是不是弄錯了時空,自己穿越的這個地方真的是正史嗎?

暮朝努力控制住自己吐槽的*,盡量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呆呆的、疑惑不解的問道:“四哥?你是我的四哥嗎?”

雍正見那人竟然露出了如此罕見的、呆呆的模樣,竟也覺得十分有趣,于是笑着解釋道:“自然是的,你可是需要驗明正身?”

暮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

雍正卻是強勢的将那碗湯藥遞到暮朝嘴邊,聲音卻是十分溫柔,“有什麽話,喝完藥再說。省的湯藥冷了效果便差了,還要等禦醫重新熬過。”

暮朝推脫不及只能任由雍正強勢的喂了湯藥,心中卻是哀嘆自己這無比悲慘的命運。

雍正見那人乖乖的喝了湯藥,便笑着說道:“想來你也知道自己中藥的事了,禦醫說,這藥必須疏導出來,再輔以良藥滋補,方不會損傷身體。”

暮朝茫然的點點頭,說道:“這個我明白。”

雍正又道:“那我的心思,你也明白?”

暮朝的頭點到一半又生生的頓住,險些閃了脖子。

雍正卻是突然極為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向來聰慧,定然是明白的。我也不怕和你坦白,我不會對你再動殺念,也舍不得放你遠離,更無法當成什麽事都未發生般與你做回單純的手足兄弟。但是究竟你我未來應該如何,将會如何,我現在也沒有想好。不過,我可以肯定一點,那便是如今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去親近他人。”

望着暮朝越瞪越大的清澈眼眸,雍正緩緩的笑了,語氣輕快的說道:“因此,什麽格格、侍妾、宮女、楚湘什麽的,你就都別想了。如今你只有兩個選擇……”

雍正尚未說完,暮朝便猜測這所謂的兩個選擇恐怕都只會令自己更加抓狂,于是只能無奈的問道:“等一下,我能選擇第三種辦法嗎?”

雍正挑眉,“什麽辦法?”

暮朝卻是瞪着雍正那明知故問的揶揄表情,恨恨的說道:“當然是男人都會的辦法!”

雍正見那人的臉色越來越紅,便知曉藥效已經漸漸被重新挑了起來,于是也不再逼迫他選擇解藥的方法,卻是在轉身離開前突然緊緊抱住了那人的身子,在他耳邊低語道:“這次便放過你,只是,你別妄想能從我的身邊逃開。兄弟也好,情人也罷,你都只能站在我的身邊,你要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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