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從前從前

“嘩啦——”

胸口挨了一記大力,他跌坐進水裏。

肇事者狀如驚鹿,卻還是急忙來扶他,“快起來,你的傷口千萬不能碰水。”

遲了。

殷紅的血再次超脫了繃帶的束縛,在水中一波波地散為無色,明明傷口是那樣疼的,他卻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你笑什麽!”采薇紅着臉,仍努力将他扶起。

他無賴似的将重量倚在她身上,在她的耳邊呼出熱氣,眼裏的光清亮亮的,“你得補償我。”

她手一抖,“我為什麽要補償你……”

他似乎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傷勢,随手褪下了濕透的外衣,扔在枝桠上,将健壯的上身暴露在采薇面前,讓她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

“別再退了。”他難得笑得那麽開心,“你把我的傷口弄裂了,難道不要補償我?”

“可是,是你先……”

“我怎麽了?”他一臉坦然,好像剛才企圖做些什麽的并不是他。

似乎還能感覺到他手指的冰冷,她憤憤地張了張口,又說不出話來,只好扔下他,跑上岸去。

“不過是讓你給我做魚湯嘛!”

身後傳來他肆意的笑。

采薇聞言一滞,怒目而視,“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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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臨了臨了,卻還是由她操持,也果真将其中一條魚用随身帶着的器皿盛了,放在火上細細地煮,另一條則省事許多,光烤便是了。

藍光好整以暇地坐在樹下,看采薇“自己動手”,等着“豐衣足食”。

采薇察覺到他的目光,便不能專心于食物,惱怒地擡頭,他又總是能極快地裝作看着別處的樣子,一來二去,她幹脆停下了動作,一心盯着他,非要抓住他看自己不可。

少頃,藍光瞥她一眼,“你的魚焦了。”

她急忙收回注意力,一看,卻連熟也沒熟呢。

又上當了……她惱恨地聽着他笑起來,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摔下來時摔傻了?怎的總是傻笑,以前那大冰塊哪兒去了?”

他也不反駁,挑眉應道:“倒也不是摔的,只不過跟一個傻子在一起呆久了,難免受些傳染。”

“你!”

他含笑看她,心中一動,“你說秦棣之看上你什麽?”

提到棣之,采薇一下就支吾了起來,“你說這個幹什麽……”但略一停頓,還是答道:“我也不知道他看上我什麽,有時想起來,還覺得如做夢一般。”

“那,你看上秦棣之什麽?”他回憶着那個只見過寥寥幾次的男子,“他可并不像是會讨女人歡心的人。”

聽得這句評價,采薇一下漲紅了臉,“要他會讨女人歡心做什麽,好手段的男人多的是,真心人卻難得得很,棣之雖瞧着沉悶了些,但這也是他的好,嫁給她,我是絕不擔心他負心薄幸的!”

“哦?”他微微挑眉,想起她那日在春常街外徘徊良久的事來,“聽你的意思,似乎見多了好手段又負心薄幸的男人。”

采薇張了張口,竟愣在了原地。

片刻方含糊說:“何須一一見到,光聽說也知一二。”

“你嫁給秦棣之之前,是做什麽的?”

這個問題讓她愈發慌了手腳,急忙将烤魚翻轉着,支支吾吾的,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藍光也不催問,凝眸看着她。

想了一刻,她似是終于想好了借口,“我……我在一家酒樓打雜。”

酒樓,打雜……他點了點頭。

看不出他的意思,采薇急着引開話題,“那你呢?你之前是做什麽的?”

藍光看着她,不語。

她趕忙補充,“我是說,除了殺人以外,你還做些什麽?”

他皺起眉頭,除了殺人以外,自己還做些什麽呢?恐怕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殺人的路上吧。

“我猜你大約去了許多地方,總會遇到些有意思的事,對不對?”她努力地引起藍光的興趣。

藍光擡了擡頭,倨傲的下巴線條利落,“我只有殺人的故事,不知道算不算有意思。”

采薇愣了愣,“那,你說一個也好。”說完,她又急忙補充,“講個好些的故事。”

好些的故事,如何算好呢?結果,也無非是屍體一具罷了。

眼眸一動,他點了點頭,“的确有個好些的故事。”

采薇豎起耳朵來,他雙手抱臂,擺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我也只有這一個好些的故事。”

“從前,有一個女孩兒。她不過二八年華,正是花朵般的年紀,有一天她在山中玩耍,遇到了一個負傷的少年。

那少年是個殺手,殺完了人,卻也受了傷。可女孩兒一眼就喜歡上了他,便陪着他在山中住下,以家傳的醫術照料他,以情人的溫柔對待他,打算以後嫁給這個少年。

可是,少年的傷還沒好,家中的哥哥就尋來了,還帶來了他們父親遇刺身亡的消息。”

“那殺手就是她所救之人?”

“不錯,不僅是她所救之人,更是她所愛之人。”

采薇抿唇,“這算不得什麽好故事。”

他微微一笑,繼續說下去,“女孩兒敷衍了哥哥回去,像從前那樣照顧着她的殺父仇人,不,應該說,是将所有的熱情,都交給了那少年,終于讓他也喜歡上了她,至少,是感動了他。”

“那後來呢?”采薇追問,“他們化解仇恨,終成眷屬了?”

他搖頭,嘴角噙着一絲冷笑,“那女孩兒向花暝通風報信。他們原可在山中藏起,過一段好日子,她卻自投羅網。”

“為什麽要這麽做……”

“女人心海底針,你是女人,你不懂麽?”他微微低下頭,“花暝派了我去。我殺了她。”

他将結果說得這樣雲淡風輕,采薇忍不住驚愕,“你殺了她?”

他擡眼,“我若不殺了她,你又如何有機會聽到這個好故事。”

“這算是什麽好故事!”她憤然欲起。

藍光不再看她,将目光投向天宇。

女孩兒在臨死前告訴他這個故事,并求他将她的死狀弄得越可怖越好,她說,既然不能愛他,至少要讓他無法忘懷,既然無法恨他,至少要讓他飽嘗痛苦。

他依言而行。

少年回來,只見得屍骨一具。

不久後,少年叛出花暝,他又奉命去取他性命。

“你殺了他,讓他們在陰間終成眷屬,對不對?所以你說,這是個好故事?你怎麽可以這樣冷血,難道沒有一點恻隐之心?”她提高了聲音,驚得飛鳥撲棱。

他一聲不響地聽完她說的話,漆黑得瞳孔如黑曜石一般。

許久,他閉上眼睛,“我累了。”

采薇自知失言,有些想要道歉,心中卻總有一個疙瘩,她知道他一定不會自願做一個殺手,只是,她高估了自己,原來自己心中,是如此抗拒殺戮。

沉默許久,藍光好像睡着了一般,為他做的魚湯已經滾沸,她徒自懊惱地撥弄這,不知道該不該叫起他。

終于還是下定決心,“唰”得一下站了起來,“對不起!魚湯好了!”

這兩句話說得又急又快,藍光睜開眼睛,聲音淡淡的,“魚湯好了,對不起什麽?”

不等他反應,他挪過來,嗅了嗅味道。

雖然只是溪水白煮,并未着調味品,只加了一點去腥味的野草,但僅僅是魚肉本身的香味,對于風餐露宿好幾日的兩人來說,也算得是美味佳肴了。

他吹了吹,淺淺嘗了一口,皺起眉來。

采薇緊張道:“是不是太難吃了?”

“不是——你的魚焦了。”

這一回,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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