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我做到了 (1)

在氣勢洶洶地帶着人出門的時候, 馬魯斯絕不會料到事情的結局會是現在這樣。

尼格瑞姆拄着手杖,微微彎下腰,輕聲說道:“當初的我曾經想過,你為什麽一定得那樣針對我呢?實際上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威脅你的事情不是嗎?”

“後來我明白了。”

“當慣了狗的人,有朝一日能夠翻身,第一件事當然是把從前的主人踩到腳底下去以掩蓋自己曾經做狗的事實,哪怕休諾丁的人全部死絕了, 只剩一塊寫着‘休諾丁’的木牌, 你也一定要當着所有人的面, 用最大的聲音吠叫, 将它咬碎嚼爛,好叫別人看看,你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帕馮尼了。”

“但是帕馮尼,我沒變,你也一點兒也沒變, ”尼格瑞姆低聲道:“卑微深埋在你的骨子裏,帕馮尼現在的強勢遮掩不了你的怯懦,你對我的敵意滑稽又可笑, 除了你的心虛,什麽也證明不了。”

尼格瑞姆垂眼看着馬魯斯,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中一片冰冷。

馬魯斯被他毫不留情地揭開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一瞬間竟然真的覺得自己和尼格瑞姆所說的沒有任何區別,他幻視一般從尼格瑞姆的臉上看見了嘲諷的表情, 那表情是何等的熟悉,就和當初路克斯給他難堪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他剎那間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當初對着路克斯·休諾丁伏低做小的時候,他憤怒,他憎恨,但更多的卻是嫉妒和羨慕,嫉妒路克斯·休諾丁的大貴族身份,羨慕他高高在上卻理所當然的氣度——然而這份獨屬于大貴族的氣度,竟然出現在了他從未想到過的人,尼格瑞姆·休諾丁的身上!這個瘸子不過是一個雜種!跟他馬魯斯·帕馮尼沒有任何可比之處!憑什麽?為什麽?只因為他也是休諾丁嗎?只因為他流淌着休諾丁家的血嗎?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區別和宿命嗎?!

馬魯斯睜大了眼,目眦欲裂地瞪着尼格瑞姆,他從嗓子裏擠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說不清是憤恨還是畏懼,他似乎想要反抗什麽,但在埃布爾的壓制下卻只能像一條将死的蚯蚓一樣扭動,徒勞無功。

尼格瑞姆看見馬魯斯的反應,臉上卻出現了厭惡的表情,他像是躲避什麽發臭了的動物屍體一樣直起了身體,嫌惡地說道:“不要告訴我你看着我想到了路克斯·休諾丁,我要吐了,太惡心了。”

說罷,大約實在是被惡心得不行,他又擡起手杖,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在馬魯斯的臉上抽打了一下,留下一條淺淺的紅痕:“這裏畢竟是王都,不好做得太過分,打斷他的兩條腿,叫帕馮尼家的人把他帶回去吧。”

埃布爾三人當然不會對尼格瑞姆的命令有任何異議,矮人和精靈更是早就被馬魯斯的态度驚呆了,這個世界上怎麽會存在這種對龍之領主不敬的家夥!而龍之領主竟然還仁慈地只打斷了他的兩條腿,難以置信!

埃布爾還沒來得及動作,矮人和精靈就在尼格瑞姆下令後争前恐後地在馬魯斯的咒罵和慘叫中下了手,雖然只是說打斷腿,但也斷腿也有幹脆和不幹脆,嚴重和相對不嚴重的區別嘛!矮人和精靈都十分願意叫這不敬之人好好吃點苦頭。

馬魯斯帶來的侍衛和仆從們早就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這一行三人的對手了,看着馬魯斯被打斷腿也沒有任何辦法,不過除了被雇傭的侍衛外,兩個仆人倒是哭得比馬魯斯本人還慘,想來是想到了自己回到宅邸之後的命運,不禁悲從中來。

等到鬧劇結束之後,原本熱鬧的魔法集市中已經空無一人了,好在尼格瑞姆想要買的東西也不在這種小攤子上,所以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地繼續前進了。

埃布爾緊跟在尼格瑞姆身後,眼中被他的背影占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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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離尼格瑞姆最近的人,也看見了昨天夜晚尼格瑞姆的失眠,所以埃布爾知道尼格瑞姆其實并不完全像他剛才表現出來的那樣游刃有餘、波瀾不興,從最後沒能忍住親手打了帕馮尼一下就能看出來,尼格瑞姆對他的恨意不減,對過去發生的事情其實一直記在心裏。

也許每一次午夜夢回,尼格瑞姆都會想起自己曾經弱小無助的模樣,回到王都之後,才會無論如何也難以入眠。

一想到這裏,埃布爾的心髒就仿佛被毒蟲啃噬,疼痛難忍,他簡直希望自己有能夠扭轉時間的能力,以現在這副強大的模樣,去拯救過去的主人。

但他做不到,所以只能稍稍加大步伐,追上了尼格瑞姆一些。

他從側面看向自己的主人,發現對方臉上的表情并不像他想的一樣帶着難以掩飾的怨恨,而是平淡得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埃布爾微微皺起眉,輕聲問道:“您還好嗎?”

尼格瑞姆瞥了他一眼,說道:“再好不過了。”

他并沒有打算将所有事情都告訴埃布爾,但就像他對馬魯斯說的那樣,他其實将過去在休諾丁家和王都經歷過的一切都記在心裏,馬魯斯和他沒有仇怨,他和馬魯斯卻有深仇大恨。

憤恨的馬魯斯估計還沒有弄明白這一次遭遇時尼格瑞姆對他的态度。

按照他們倆曾經的關系,尼格瑞姆表現得實在是太友好了,他的确尖酸強勢地譏諷了帕馮尼的卑怯,但實際上卻沒有采取任何足夠稱得上是報複的動作,僅僅打斷兩條腿可傷不到他的根本,主教能夠輕易治好這點傷勢。

不過就算馬魯斯反應過來了不對勁,他多半也只會覺得尼格瑞姆先前說的話是在虛張聲勢,其實他壓根兒沒有将他如何的本事。

馬魯斯不會想到,尼格瑞姆忍住了沒有直接将他殺死,可不是畏懼帕馮尼現在的權勢或是不打算追究過去,馬魯斯的一條命抵不過他所遭受過的一切,尼格瑞姆只不過是擔心自己猙獰的複仇之心暴露後會直接将帕馮尼吓得不敢再有動作,這才暫時放過他而已。

時間還長得很,尼格瑞姆想,誰也別想逃脫。

他們最後到達的目的地是一家規模相當大的水晶球店,老板在認出尼格瑞姆的身份後笑容可掬地接待了他們,并且熱情地介紹了自家水晶球的各種用法。

尼格瑞姆沒有浪費時間去聽他說話,徑直說道:“我要十個記憶水晶球。”

十個記憶水晶球不是小數目,但對于已經聞名整個王都的休諾丁伯爵而言恐怕還抵不上一頓飯錢,老板眨了眨眼,試圖再多掙點錢,誘惑着推銷道:“只要記憶水晶球嗎?您不打算再考慮考慮別的?比如用來占蔔的,窺測人心的,還有能根據每個人魔法屬性變色的水晶球……”

尼格瑞姆沒有被說動的意思,倒是精靈和矮人相當好奇。

最後尼格瑞姆拿到了自己的十個記憶水晶球,而精靈和矮人則是各買了一個能夠根據顏色表明拿着它的人心情的窺心水晶球。

尼格瑞姆結完賬後,翻看了一下那些水晶球的表面,随後指着某一處的水滴印記說道:“這是你們店中特有的标記,是嗎?”

老板賺了一大筆錢,心情正好,自然也有問必答:“是的!這是我們店裏的标志,而且我們店中的每個水晶球都可以查看它被開啓的時間!無論您有什麽事情需要用它記錄,都不會弄混日期!”

尼格瑞姆點了點頭,又一次問道:“你們這家店并沒有開到王都之外的地方去吧?”

老板聽到這話,眼睛一亮,嘿嘿笑道:“确實沒有,如何?伯爵大人有在蓋登開一家我們分店的打算嗎?”

尼格瑞姆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有機會吧。”

大多數時候,這種話都只是敷衍,但老板卻覺得休諾丁伯爵應該是有這個意向的,畢竟這位伯爵過去從未來過他們的店鋪,但卻知道店裏的水晶球上有特殊的标記,想來是早就專門了解過了的!

一心考慮着開分店的老板一定沒有想過,尼格瑞姆會這麽了解他們的記憶水晶球,其實是因為路克斯·休諾丁曾經使用它錄入過尼格瑞姆狼狽的樣子,并且在嘲笑尼格瑞姆時向其他人炫耀了這個水晶球的特殊性,而尼格瑞姆正好聽見罷了。

說到底這件事和老板沒什麽關系,否則別說分店,這家店他恐怕也開不了多久了。

衆人并不知道尼格瑞姆購買記憶水晶球的目的是什麽,不過這也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事情,買到水晶球後他們便往回走了,路上果然經過了一家書店,店裏也确實有薩皮安提亞的《星象研究》。

尼格瑞姆神色如常地向老板買了這本書,精靈臉上卻禁不住出現驚訝的表情,矮人更是啧啧咋舌,說道:“人馬的這個本領也太好用了吧!”

大概是覺得這樣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意思,又說道:“不過還是我們矮人打造出來的武器更加厲害一些!”

之後尼格瑞姆因為走累了,雇了一輛馬車,埃布爾在車裏陪着他,精靈和矮人在外面跟着,快要回到宅邸的時候,他們遇見了一位和侍女出行的貴族小姐,那位貴族小姐顯然對俊美的精靈很有好感,故意将自己的手帕落給了他,随後也不等精靈有所反應,便帶着侍女快步離開了。

弗瑪雖然在來到王都後遇到了不少被他相貌俘虜的女子,甚至連調戲的話都聽了許多了,但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主動向他丢手帕,而那位貴族小姐氣質又十分溫婉美好,和他臆想中的女主角重合了百分之八十。

諸多條件加持後,這樣的情節在精靈看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浪漫了,他幾乎是立刻就有些意動,不過他好歹還知道自己的真正職責是什麽,并沒有當時便追上去,而是不着痕跡地将手帕收了起來。

在車窗處目睹了一切的尼格瑞姆笑了一聲,沒有再理會這件事了。

回宅邸用完晚飯後,尼格瑞姆在處理事務時不出所料的又看到了許多拜貼,不過他并沒有像昨天那樣一點兒也不理會,而是草草地翻看了一下。

候在一旁的管事看了一眼尼格瑞姆極其明顯地翻找動作,小心翼翼地說道:“您是在找科瑞維斯家的拜貼嗎?是從下往上翻的第三張。”

尼格瑞姆聞言,果然在倒數第三張看見了科瑞維斯家的信封。

他挑了挑眉,擡眼看向管事。

管事不敢隐瞞,說道:“因為科瑞維斯家的人前來遞信的時候說過他們家是伯爵大人的姻親……”

尼格瑞姆還沒有反應,站在他身旁的埃布爾倒像是被人用錘子狠打了一下似的叫道:“什麽?!”

這麽多年來,埃布爾可還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反應,尼格瑞姆幾乎要笑出來了,他抿了抿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扭過頭去沖埃布爾正色道:“是了,還有這一回事,我一直忘了告訴你,其實我在王都有一個未婚妻。”

埃布爾聞言,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呢,眼淚剎那間就要掉下來了,英俊的臉上滿是凄苦,一雙碧綠的眼睛像是被暴雨摧折了的嫩葉,好不可憐。

尼格瑞姆看見他這副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知道再逗便要過頭了,忙道:“怎麽這個表情,騙你的。”

埃布爾:“……”

埃布爾扭過頭去迅速把眼淚眨掉了,心裏百味陳雜,有如獲大赦的歡喜,也有莫名的心驚膽戰,更多的還是對他頑皮主人的無奈和埋怨。

為什麽突然要開這種玩笑!龍那麽強健的一顆心髒,都差點直接停跳了!

尼格瑞姆見埃布爾一臉哀怨,清了清嗓子,說道:“科瑞維斯确實是休諾丁的姻親,不過跟我沒有半分關系。”

科瑞維斯在幾十年前算是個不大不小的貴族,不算特別強大,卻也有一定勢力,那時候還沒有發展到鼎盛時期的休諾丁家族為了拉攏他們,曾經派了嫡系的小姐去聯姻。

不過那都是往上三代的事情了,後來休諾丁變得非常強大,科瑞維斯卻有了沒落的苗頭,便成為了像帕馮尼一樣的依附休諾丁家的普通貴族。

不過說是依附,科瑞維斯卻也和帕馮尼有一定的區別,不僅是實力稍強,還有個姻親的頭銜挂在那裏呢,路克斯給馬魯斯難堪的時候多了去了,但基本上沒怎麽動過科瑞維斯家的人,也不是顧及什麽長輩親情,傳出去不好聽罷了。

不過也正因為科瑞維斯和休諾丁家的聯系更加緊密,政變後,小邁爾威斯挑選屬于自己的勢力時沒有輪上他們,而後來要清理休諾丁家的人時,科瑞維斯為了不受牽連,更是直接把當年從休諾丁家嫁過來的小姐,九年前已經一把年紀了的老太太給趕出了家族。

如果不是直到那位可憐的老人凍死在街上,國王都沒有向他們下手的意思的話,他們可能還要把屬于老太太的子孫也都給趕出去。

這樣的家族實屬惡心,但更惡心的是,在國王清算結束,尼格瑞姆作為傀儡被推上了休諾丁家主之位後,科瑞維斯又撿起了他們“休諾丁家姻親”的頭銜,想要跑來分一杯羹。

不過當時觊觎休諾丁家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科瑞維斯失去休諾丁這棵大樹後又實在不成氣候,甚至還不如當初的帕馮尼,所以一直沒有撈到什麽好處,直到尼格瑞姆離開王都的時候,他們才找到機會,從尼格瑞姆那裏連哄帶騙地拿走了休諾丁宅邸的契書。

尼格瑞姆那時也是十分無奈,科瑞維斯家很可能只是覺得他要溜走了,一點好處都沒撈到實在不甘心,于是最後拼了一把,但不得不說,他們誤打誤撞地抓住了一個好時機。

當時的情況對尼格瑞姆來說十分危急,他好不容易從國王那裏弄到了離開王都的機會,根本不知道國王什麽時候會突然反悔,他固然可以不交出契書,但那必定會招致科瑞維斯家的糾纏,拖慢他離開王都的速度,更而甚者,還會引起國王對他的注意,從而收回放他離開的命令,尼格瑞姆也是為了脫身,無奈之下,不得不放棄了休諾丁家的最後一份財産。

按理來說,趁人弱小時奪走了人家的財産,現在人家風光八面的回來了,應該縮着脖子做人才對,但科瑞維斯家卻主動給尼格瑞姆遞了信,仍舊以“休諾丁家的姻親”自居,真是愚蠢得可笑,窮酸得可悲,貪婪得可恨。

不過這也在尼格瑞姆的預料當中,這次回來他本來就想找科瑞維斯家的麻煩了,他們确實如同他料想中一樣自己送上門來,尼格瑞姆還挺高興的。

尼格瑞姆拆開那信看了看,笑道:“科瑞維斯家送來禮物了嗎?”

送拜貼就是要示好,示好就是得送禮,這原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尼格瑞姆身為伯爵也是會回禮的,不會叫向他示好的人虧本,但科瑞維斯家就是那麽與衆不同。

管事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回答道:“沒有……他們說科瑞維斯家是您家族的姻親,所以……所以不需要準備禮物。”

管事一開始聽到這話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壞掉了,但對方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他也只得把信件收了下來。

這話一說出來,連埃布爾的臉上都出現了難以理解的表情,尼格瑞姆更是“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看來在他離開後科瑞維斯家過得也并不好,尼格瑞姆也實在想不出秉持着這種作風,科瑞維斯家還有什麽崛起的可能性。

尼格瑞姆用那封信箋扇了扇風,鬓邊的小卷發也跟着抖了抖,随後他便一曬,将之丢到一邊去不理會了。

管事偷偷看了尼格瑞姆一眼,詢問道:“之後科瑞維斯家的人如果再來的話……”

尼格瑞姆道:“不用理會他們,有禮物送來就收下,沒禮物就把信件扔回去。”

管事明白了。

尼格瑞姆又把其他拜貼全部遞給他,說道:“這些就跟以前一樣安排吧,但是不見客。”

管事應了一聲,接過那些信封,離開了。

結束了這個小插曲,尼格瑞姆又繼續開始批閱從蓋登帶來的報告,這些報告書上寫的計劃都比較廣大,涉及的都是相對長遠的事情,不急于解決,所以被尼格瑞姆一起帶來了王都,其他緊急一些的事情,尼格瑞姆都讓他在蓋登的心腹自己拿主意了。

一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魔法燈不應自亮後,尼格瑞姆才停下了手中的筆。

埃布爾立刻道:“您要用些點心嗎?”

到了王都之後,尼格瑞姆大約是有了些緊張感,所以不敢不重視自己的身體了,反倒像是回到了當初剛到哈倫鎮上任時一樣,哪怕再不高興,也會多少吃一些東西,埃布爾見他如此,便随時随地都想給尼格瑞姆的嘴裏塞一些點心,好叫他趁此機會長胖一點,哪怕回到蓋登後再不願意吃飯,也不至于餓出什麽問題來。

尼格瑞姆當然是不情願的,也不搭理他,就想蹬了靴子躺到床上去。

埃布爾只好給他脫了衣服,又去打水服侍他清洗身體。

漸漸的,入夜了,魔法燈變得昏黃,埃布爾跪坐在尼格瑞姆床邊的時候,突然想到了尼格瑞姆下午時對他開的玩笑。

那真的是玩笑嗎?埃布爾忍不住想,就算現在是玩笑,那麽以後呢?他的主人作為休諾丁家最後的血脈,他還有爵位和領土要傳承,他總該有一個繼承人,而擁有一個繼承人,自然也意味着他将迎娶一位伴侶。

想到這裏,埃布爾的心便涼了,他也不敢想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受,只讷讷地對尼格瑞姆道:“主人……”

尼格瑞姆正閉着眼睛醞釀睡意,但沒有埃布爾抱着他,他在王都這鬼地方實在是睡不着,聽見埃布爾叫他,他便睜開眼應了一聲,又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你在做什麽?快點到床上來。”

埃布爾頭一次在聽見這個命令時沒有動,他注視着尼格瑞姆,想要問他以後會不會擁有一個妻子,但随後,他又覺得這簡直是一句廢話,唐突且無用,所以他只能悶悶道:“您在王都真的沒有未婚妻嗎?”

尼格瑞姆聽到這個問題,眨了眨眼,說道:“當然沒有,我告訴過你,我從前在王都過得并不好,沒有哪家貴族會想将女兒嫁給我。”

埃布爾并沒有因為這個答案高興起來,因為他想問的根本不是這個問題。

尼格瑞姆看了他一會兒,剛才心裏的那點不耐煩便散去了,他彎着唇角說道:“你不願意有一個女主人嗎?”

女主人……是啊,女主人,埃布爾想,他畢竟只是一個奴隸,無論他的主人将來想要誰,他都無力反抗,只能接受……但他只能做一個奴隸嗎?

埃布爾垂着眼撒謊:“我……我只是覺得王都的人對您不好,您如果在王都有一個未婚妻,她可能也不會對您好。”

尼格瑞姆看了他一眼,敏銳地覺察到他的權威正在受到威脅,他對埃布爾心中隐藏的情緒十分不高興,便坐了起來,伸手捏住了埃布爾的下巴,叫他擡起頭來直視自己。

埃布爾藏起了自己的心思,認真地回看尼格瑞姆。

尼格瑞姆放緩了神色,摸了摸他的臉,換了一個問法:“你只想有我一個主人,只想屬于我,是嗎?”

埃布爾幾乎是立刻就被尼格瑞姆的話和神态征服了,他無意識地凝望着自己的主人,迫不及待地說道:“是的!”

尼格瑞姆看了他一會兒,說道:“你會如願的。”

埃布爾一愣,第一反應是狂喜,但随後,他又意識到尼格瑞姆所說的如願并非他想象中的意思,而是指他确實不會擁有一個女主人,頓時五味陳雜,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失落。

但即便不是最令他興奮的承諾,尼格瑞姆的話也足夠讓他放心了。

埃布爾順從地爬上床,将尼格瑞姆抱進了懷裏。

尼格瑞姆在他頸窩處擠了擠,找到一個令自己感到滿意的位置,開始醞釀睡意。

即便埃布爾心底一直藏着一份叫尼格瑞姆不安的情緒,埃布爾的懷抱也是最讓尼格瑞姆安心的避風港,不一會兒,他便有些迷糊了。

埃布爾拭去尼格瑞姆鬓邊被自己體溫暖出來的汗水,輕聲說道:“您以後不會結婚,不要繼承人了麽?”

尼格瑞姆都要睡着了,皺了皺眉,覺得他好煩,于是伸出汗津津的手來捂住了他的嘴,咕哝着說道:“休諾丁家的肮髒血脈……有什麽資格傳承下去……”

埃布爾感受着主人細嫩的手心,深情地看着他漸漸失去意識的臉,心想,休諾丁的血脈肮髒,但您卻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您的血統當然是有資格傳承下去的。

埃布爾情不自禁地想象出一個屬于尼格瑞姆的幼崽,擁有尼格瑞姆的黑色卷發和黑色眼眸,那樣可愛又迷人,但他卻并不希望有其他人來生下屬于尼格瑞姆的孩子。

埃布爾想,如果我能給主人生一只幼崽就好了,或者主人能給我生一條小龍……

埃布爾想到這裏,便猛然漲紅了臉,既覺得這個想法荒唐無比,又覺得它誘人得如同枝頭上最甜蜜的蘋果,他一邊告誡自己不能如此不知廉恥,又一邊忍不住繼續想象下去,一個擁有着尼格瑞姆黑色卷發和他綠色眼睛的孩子,該是怎麽樣一個可愛的模樣呢?如果他的主人能夠生下屬于他的幼崽,會是一條小龍,還是一顆需要孵化的蛋呢?

這些埃布爾從前從未有過的想法刺激又美好,他的胸口漲漲的,情不自禁地抱緊了自己懷中的珍寶,帶着這些妄想,甜蜜地睡過去了。

夢裏,埃布爾得到了一顆屬于他和尼格瑞姆的蛋,作為蛋的母親,他的主人需要負擔起孵蛋的職責,這讓尼格瑞姆比平時更加高傲任性,他挑剔地支使埃布爾跑來跑去,但是埃布爾一點兒也不耐煩,他高興極了。

而這天晚上,做了一個美夢的人并不只有埃布爾,精靈弗瑪同樣在夢中為自己編造了一場浪漫無比的愛情故事,主人公正是那位他甚至記不起長相了的貴族少女。

第二天一早,弗瑪便按捺不住,早早地爬了起來,想要去外面逛一逛,碰碰運氣,也許他還能再遇見那位貴族少女——即便他可能面對面都認不出來對方。

去廚房取早飯的時候,弗瑪碰見了同樣早起的埃布爾,因為被教訓過好多次,他對這位專屬于龍之領主的護衛相當畏懼,看見對方後便下意識地想要逃走,但奇怪的是,往常總會在見到弗瑪時投來威懾目光的高大男人并沒有理會他。

不,準确的說,埃布爾壓根兒沒有發現精靈出現在了廚房門口,不知道為什麽,他正對着一顆煮雞蛋發呆,臉上挂着足以讓精靈起一身雞皮疙瘩的笑容。

弗瑪:“……”

弗瑪想象不出來埃布爾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讓這麽一個可怕的人突然對煮雞蛋産生了深刻的感情。

但為了避免挨打,弗瑪還是一直等到埃布爾端着屬于龍之領主的早飯離開,才進入了廚房。

等弗瑪吃完早飯,精神百倍地準備出門時,正好撞見龍之領主在大廳用餐。

他看見龍之領主把煮雞蛋往桌上一磕,他身後的男人臉上便露出悲痛的表情,他剝殼的時候,男人的目光更是如怨如訴。

弗瑪:“……”

精靈困惑。

煮雞蛋怎麽了嘛?

尼格瑞姆注意到了打扮得格外整齊精致的弗瑪,他擡眼一瞥,便看見了精靈口袋中不小心露出的手帕一角。

尼格瑞姆笑了笑,說道:“要出門?”

弗瑪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虛,小心翼翼地應道:“嗯。”

尼格瑞姆道:“今天我不出去,可以給你們放假,晚上不回來也沒關系。”

弗瑪總覺得龍之領主已經覺察到了什麽,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對方是龍之領主,他知道什麽弗瑪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放假算是意外之喜,精靈高興地應了一聲,又道了謝,腳步輕快地往外走了。

精靈的耳朵實在靈敏,走出去好遠弗瑪還能聽見龍之領主和他的護衛的對話。

“啧,好煩,你來剝殼。”

“啊!主人,您怎麽能這麽殘忍……”

“……什麽?”

“不……沒什麽……”

“埃布爾,你今天好奇怪。”

“……”

“我不要吃蛋黃!”

“主人……”

“不吃!”

哪裏是護衛奇怪呀,弗瑪忍不住想,你們兩個都好奇怪哦。

精靈加快腳步,奔跑着離開了。

——

尼格瑞姆今天不出所料地再次收到了來自科瑞維斯家族的信,大約是因為發現除了他家之外,其他所有送了禮物的人都收到了回禮,所以這一次他們也奉上了一份相對于他們貴族身份而言相當寒酸的禮物。

尼格瑞姆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評價,他只是叫管事将禮物收下,然後繼續給除了科瑞維斯家之外的人回禮。

今天的一切都相當和平,尼格瑞姆沒出去,也沒有任何人上門來找茬,尼格瑞姆安安逸逸地在宅邸中呆了一天。

不過出乎尼格瑞姆意料的是,晚飯之後,原本他以為會在外留宿的弗瑪竟然回來了,精靈的神情十分複雜,他似乎對什麽有些失望,但又相當興奮,他還極其神秘并且激動地向另外三位來自于邊際森林的同伴分享了一些事情。

人馬但笑不語,矮人嗤之以鼻,獸人倒是表現得同樣激動。

尼格瑞姆猜測他大約是已經陷入了一段感情當中。

第二天,科瑞維斯家族繼續送來了禮物,這一次的禮物比上一次要好上一些,但同樣稱不上尼格瑞姆的身份,尼格瑞姆依舊沒有理會。

精靈再次在外面呆了一整天,回來的時候更加興奮了,并且看上去相當快樂。

第三天,科瑞維斯家的禮物終于夠格了。

管事在尼格瑞姆處理事務的時候詢問尼格瑞姆是否要回禮,尼格瑞姆看也不看他,挑出那封屬于科瑞維斯家的信封,扔進了垃圾桶。

管事明白了。

連着在宅邸中呆了兩天,到了下午,從蓋登帶來的事務竟然全部被處理完了,這實在叫尼格瑞姆沒有料想到,晚飯後他沒有事做了,但他既不想出門,也不想早早的休息,正好精靈從外面回來了,尼格瑞姆便突然對他的感情發展有了興趣。

埃布爾原本非常防備弗瑪,但在對方莫名其妙放棄了對尼格瑞姆獻殷勤,反而和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貴族小姐厮混後,埃布爾似乎就有些明白尼格瑞姆之前說的“精靈只是沒有見識,湊熱鬧”是什麽意思了,他倒沒有完全放下對精靈的警惕,但也不像從前那樣針對對方了。

弗瑪大約也是因為被那位貴族小姐轉移了注意力,再加上埃布爾最近精神恍惚,沒怎麽用眼神威脅過他,精靈也就跟着放下了對埃布爾的恐懼。

再加上矮人和人馬都對他的愛情故事沒有興趣,厄瑟斯一個聽衆實在無法滿足他的傾訴欲,所以當尼格瑞姆表示要聽他的故事時,精靈十分爽快地就同意了。

熊屬獸人聽故事的準備相當充分,他從廚房提了好大一袋玉米,一邊聽一邊啃,怡然自得,今天尼格瑞姆和埃布爾也加入了進來,獸人十分谄媚地将自己的玉米棒子分給了尼格瑞姆一半。

埃布爾每天就指望尼格瑞姆能多吃一點,當然不會反對,尼格瑞姆也不好拒絕獸人的好意,拿了一根慢慢啃。

事情正如尼格瑞姆所料,弗瑪在第一天出門的時候就再次遇到了那位貴族少女,精靈似乎将這當做了浪漫的命運,不過尼格瑞姆知道,那位少女恐怕是早就為精靈的相貌心折,所以有備而來。

這位貴族小姐的真實面貌并不完全符合精靈在想象中對她的期待,但她的性格确實像故事中的主人翁一樣甜美,精靈雖然一開始略有失望,但之後卻沉浸了進去,而他俊美的容貌和強大的箭術也輕易俘獲了那位小姐的心,兩個人現在如膠似漆,弗瑪幾乎要為這美麗的愛情而飄飄然起來。

尼格瑞姆聽了一會兒,說道:“那麽你們現在是在幽會?你有打聽過這位小姐的家世麽?”

弗瑪愣了一下,才說道:“她對我說過的……”

精靈回憶了好半天,才磕磕絆絆地說出一個姓氏,尼格瑞姆看了他一眼,笑道:“這個名字我沒有聽過,如果不是你記錯了,那麽就是一個小貴族,如果你要和她結婚的話,我幫你說一下,成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精靈聽到這話,吓了一跳,說道:“結婚?為什麽要結婚?!”

尼格瑞姆眨了眨眼,說道:“你不想結婚?”

弗瑪連連搖頭,他當然不想,話本中只有愛情,可沒有結婚這種事,他壓根兒想象不出來結婚之後是什麽樣的生活,好半天,他才試探着問道:“結婚之後會怎麽樣?”

尼格瑞姆看了他一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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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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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