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狙殺危機(上)
當付雲景下樓的時候已是深夜,付雲晴摟着抱枕在沙發上睡得迷迷糊糊。
阿南一直站在客廳陰暗的角落裏,他的腳步很輕,見到付雲景下樓就走到他面前,見付雲景神色如常,阿南緊繃着的面頰才放松了點。
他比劃着手勢:“我聽了您的吩咐,一直守在樓下,沒有異樣。”
兩個人無聲無息地打着手語,付雲景比劃道:“好的,阿生呢?”
“雲晴小姐剛才說餓了,阿生去買夜宵了。”
正在這時,付雲晴伸了個懶腰,從沙發上爬起來,四處張望,當看見付雲景之後才松了口氣的樣子,叫道:“哥哥……我等得都睡着了。”
阿生拎着大包小包的進來,說道:“雲晴小姐,我回來了!你最愛的張記鹵味,新鮮出爐的。”他熱情地問付雲景,“雲少爺,你吃不吃?”
付雲景哪裏有心情吃東西,搖了搖頭。
付雲晴接過外賣撕開包裝袋,就聽得付雲景說道:“雲晴,你去問問阿叔吃不吃夜宵。”
付容安出國開刀的事,只告訴了付雲景一人,他這次出去,能不能回得來還不知道,若是事先放出消息來,恐怕會引得萬安會動亂。
付容安下周就是如平常出國談生意一樣出去,連付雲晴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腦子裏長了個瘤子,為人父母的總是不想子女擔心,所以選擇什麽都不說,可是若是他不能平安歸來,付雲晴不知還能見他幾面。
桌上已經擺滿了外賣盒子,阿生果真各種都買了一盒,鹵味噴香四溢,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勾人食欲。付雲景吩咐道:“阿生,去廚房拿碗筷。”說完他轉臉面向付雲晴,“你跟我上樓。”
“喂!上樓幹什麽?”
“你不是擔心阿叔才來這裏的嗎,幹嘛不讓他知道。”
“哎呀,我爸那個人過了這會兒就沒事了,你不是已經幫我看過了……”付雲晴還在說着,已經被付雲景握着手腕拖上了樓,他的手勁很大,一把将她拽過去,付雲晴“喂喂喂”地阻止也沒有用。
剛到書房門口,付雲晴就掙脫了付雲景的手,用手可勁地在面前扇動,“爸爸又抽了這麽多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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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還沒說話,就聽到書房裏付容安的聲音:“雲晴,怎麽你也在?”
他并不知道女兒擔心他不放心過來看看,又害怕打擾他,已經獨自在樓下坐了一晚上。
付雲晴嘿嘿地笑着推開門進去:“爸爸,我過來你這邊蹭飯吃,剛讓人買了夜宵,你要吃點嗎?聽他們說,你晚上沒有吃飯……”
書房裏只有角落一盞并不亮的落地燈,光線昏暗,付容安一個人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身影在深夜中看起來很是孤單。
“你成日就知道吃。”
“爸爸!”付雲晴聽他的聲音和平時一樣沒有異樣,走挽住付容安的手臂搖晃着,“你好久都沒陪我吃夜宵了,就當是陪陪我嘛。”
付雲景站在門外,聽到付容安的聲音裏有着無奈,還有不覺透露出來的高興:“你讓人買了什麽夜宵……先別說,讓我猜猜……是合福齋的點心、張記的鹵味還是興隆鋪的叉燒包?”
“晚上吃過叉燒包啦!夜宵沒有叉燒包,只有鹵味你吃不吃?”
“是有點餓了,我們下去。”付容安站起身來,遲疑着伸出手去摸了摸付雲晴的頭,她立刻避開叫道:“不許說我頭發短。”
付雲景一直站在書房的門口,看着付雲晴挽着付容安的手臂從他身邊走過去,付容安看了他一眼,一向抿着的嘴角有不經意勾起的弧度,“雲景,走。”
兩人眼神交彙的瞬間,付容安擡起另外一只手臂,指了指自己的頭,晃了晃食指。
付雲晴對着鹵味大快朵頤,夾起最大的豬蹄放到付容安的盤子裏:“張記的鹵味還是這麽好吃,每次到爸爸這裏來才吃得到。”
這棟別墅并不大,離總部也很近,是付容安平時工作的地方,家裏連仆婦也沒有,來來往往不是保衛組就是萬安會開會的高層。
“那以後就要來雲景這裏才能吃到了,”付容安說道,“雲景,以後你就住在這裏。”
他頓了頓說道:“這裏相對其他地方更安全。”
付雲景想說些什麽,付容安卻不繼續這個話題,夾起付雲晴給他的豬蹄咬了一口,說道,“嗯,還是那麽香。”
“雲晴,你媽最近在忙什麽?”
付雲晴擦了擦手指上的油,說道:“她啊,打牌啰,聚會啰,還能幹什麽?”
想起性格火爆的前妻,付容安搖了搖頭說道:“讓她少喝點酒。”
付雲晴老成地嘆了口氣:“你們啊,不要總是讓我來來回回地傳話,我來之前老媽也叮囑我,讓你少喝點酒。”
付容安接下來的話讓付雲晴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那你跟她說一聲,明天晚上我去看她。”
付雲晴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然後又拍了拍自己的臉,看着付雲景嘆道:“我是不是聽錯了?”
“我下周要去國外談點生意,過段時間才會回來。”付容安說道,“別忘了叮囑你媽媽準備晚飯。雲景,”他看向坐在一邊的付雲景,“你明天去接曼君,一起去。”
穆家尚且不知即将到來的災難。
萬桂芳打扮得一如以往,波浪大卷發梳了上去,挽成複雜的盤發,一身豔紅色綴滿珍珠的旗袍,正和三個打扮得和她一樣妖嬈的女人打牌。
“萬姨,我來接曼君出去吃飯。”付雲景站在棋牌室門口說道。
萬桂芳身邊的女人一邊出牌一邊迅速地掃了付雲景一眼,幾個女人叽叽咕咕笑了起來。
“是付少爺啊,”萬桂芳一直都這麽稱呼付雲景,她也知道付雲景是當前穆晨南公司的幕後老板,雖然他很年少,也給予了足夠的客氣,“曼君在自己房間畫畫呢,你自己上去叫她就是。晚上留下來吃飯嗎?”
“萬姨不用客氣,那我先上去了。”付雲景禮貌地說道,轉身上了樓。
“桂芳,這誰啊?”萬桂芳左側的女人按捺不住地問道,“跟你們家曼君什麽關系啊?”
萬桂芳碼着牌,随意答道:“曼君的表哥。”
“表哥?莫不是……那邊的人?”
“算是吧。”
那女人神情裏滿是驚奇,啧啧驚嘆:“以我看男人的眼光,長成了怕是不得了,南湖的小哥兒們沒一個比得上。”
“阿玲,收起你那副老鸨的嘴臉,這種話要是讓萬安會聽見了,還不砸了你的場子。”
那女人撇了撇嘴:“我可是每個月足額交給水雲門保護費的,兩邊現在井水不犯河水的,萬安會來砸我的場子可說不過去。這就是萬安會那個傳說中的隐秘傳人……話說桂芳,最近怎麽不見穆六少?”
“他工作忙。”
另外一個女人說着“碰”拿了張牌到自己面前,笑着說道:“穆六少能不忙嗎?現在船上的生意大家都想做,張開口袋錢就源源不絕地來,你看看桂芳手上那枚翡翠戒指,水頭這麽好得十幾萬才能拿下吧?”
萬桂芳手上戴了個碩大的翡翠戒指,在燈光下閃爍着幽冷的光。
“買着玩的。”
這話一出,幾個姐妹又都一齊說起來:“當真是不一樣了,聽聽這口氣!”
樓下的棋牌室裏說的熱鬧,付雲景都沒聽見,他上了樓來到穆曼君的門前,門沒有關,敞開着半邊,屋子裏沒有穆曼君。
他敲了敲門,屋子裏也沒人回應。
她的房間與陽臺有一道門,門現在是緊緊關着的,只能從門上的玻璃看到外面陽臺上的情況。
穆曼君背對着陽臺坐着,戴着一頂紅色的帽子.
付雲景站在門邊看着她,穆曼君對他溫柔地窺視一無所知。
她的面前是豎起來的畫板,能看到勾勒出的線條,她正在專注地畫着一幅畫,付雲景不願意打斷她,他站了一會兒,直到穆曼君不經意地回過頭來。
透過玻璃窗,他看見她使勁眨了下眼睛,然後臉上綻放大大的笑容,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來。
“小哥哥,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也不叫我一聲?”她問道。
付雲景倚着門框,說道:“我看你在幹嘛。”
穆曼君扯着他的手,已是冬季,有些涼風,她的手有些冰。
“為什麽不在屋裏畫畫?”付雲景走近畫架,才看到她正在畫的是別院的合歡樹,穆曼君搓了搓手,笑道:“在這裏坐着也不是很冷。”
紅色的帽子更襯得她膚白若雪,那樣鮮亮的顏色,看到付雲景注意着她的帽子,穆曼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爸爸買的,他和一家紡織廠談生意,對方非要送他些禮物,就給我和天昊都帶了些編織帽子。”
“真好看。”付雲景笑了笑,“阿叔讓我今晚帶你去他那兒吃飯。”
付容安從來對穆曼君都是不予理睬的,穆曼君有些不理解為什麽他忽然想要她去家裏吃飯,可是她不是個好問的孩子,當即點了點頭,很快地收拾了東西。
出得門來,就見到阿南筆直地貼着牆壁站着。
“呀!阿南哥哥長好高。”穆曼君仰着頭比劃了下,然後看向阿生,“阿生哥哥的個頭沒有變化。”
“我的營養都用來長腦子了。”阿生挺了挺胸膛。
客廳裏的電視在開着,正在播放一則新聞。
“觀衆朋友們請注意,昨晚淩晨2時左右淺水附近的一棟商業大廈中層忽然着火,引發橫江路堵塞,現在大火已被撲滅,消防人員進入樓道收拾殘火,搜救樓內居民,請注意……”屏幕中是大樓昨夜起火的景象,付雲景站定看了會,直到穆曼君問他:“哥哥,走嗎?”
他才回過神來:“走。”
着火的地點在離昨晚付容安別墅所在地不遠的一條街上,想到昨晚付容安斬釘截鐵的語氣,付雲景推測這場火應該和那個一直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有關系,不知道萬顯有沒有完成任務。
他們走的時候,萬桂芳還是出來送了下。
“付少爺,有空常來玩啊。”
付雲景說道:“打擾萬姨打牌的興致了。”
“這孩子,就是太客氣了!”萬桂芳扭着腰肢,笑得風情萬種,“曼君,吃完飯早點回來。”她嘴裏雖然這麽說着,卻連看都沒看穆曼君一眼。
穆曼君仍然清脆地回到道:“阿姨我知道了。”
在路上的時候,阿生身上那部大哥大就響了起來,他接起,聲音立馬降了幾分:“啊……雲晴小姐!您稍等。”
付雲景接過電話。
“哥哥,你們什麽時候到?”
“已經出發了,半個小時。”
“剛才我媽讓我打電話說,不要從橫江路過,繞潛水路過來,剛才她看新聞橫江路堵了。你跟司機說,吳師傅知道付家老宅在哪兒,他送過我回家。”付雲晴說道。
“吳師傅,我們去付家老宅,不從橫江路過,從潛水路繞過去。”付雲景簡潔地陳述。
“雲少爺,我知道了。”
原先別院裏的司機是朱師傅,朱師傅最近家中有事,所以現在這個司機是付容安的司機,一個面容狹長的中年男人,說話的時候有輕微的閩中口音。
付雲景從未去過付家老宅,司機走的這條路,他也并不熟悉。
此時是傍晚時分,街上的車輛行人并不多,吳師傅的車開得很快,兩邊的街景不斷後退。
對于付雲景來說,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他帶着穆曼君去付家老宅吃飯,邀請吃飯的人是付容安和他的前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付容安在走之前的一個告別晚宴,他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帶着C組的人,所以只用了吳師傅開的一輛車。
阿南一直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因為阿南學了開車。
付雲景所用的車是以前阿公專用的,車輛有特殊保護輪胎不容易打爆,可是玻璃會被打碎。若是有狙殺行動,司機往往會被第一個獵殺,阿南則會立刻搶坐到駕駛座上駕駛車輛。
阿生坐在付雲景的左側,一有不對的情形就會立刻用身體護住他。原本還有一個保衛人員,但是因為今天去接穆曼君,所以沒有能跟着來。
吳師傅的車平穩地開上了潛水路,這是條繞着淺水灣建造的公路,他們正在上橋,車速慢了下來,通過過橋的關卡,只要通過橋再轉個彎走上十幾裏路就能到達穆家老宅。
狙擊就發生在此時,當子彈射來的那一剎那,阿南和阿生同時動了。
阿南向下伏下身體,阿生将付雲景按壓在身下,而付雲景則一把摟住了穆曼君。
子彈果然射向的是吳師傅,但是軌跡偏了一點,吳師傅被擊中了身體右側,他“啊”地大叫了一聲,劇痛讓他猛踩下油門打了個方向,車子猛地拐了個彎沖着相反的方向開去。
“糟糕!我們被埋伏了。”阿生叫道,“阿南快控制住車。”
從橋下的橋墩處忽然冒出來兩輛黑色的車,加大馬力發出轟鳴的聲音,朝着他們的車追擊過來。
吳師傅忍住劇痛控制住了方向,腳下油門不松:“雲……少爺,我不行了。”
車子駛向的方向是一條進山的道路,後面的人往輪胎上打槍,子彈撲哧撲哧地打在輪胎上,車子左拐右扭,輪胎漏了氣,眼見着就無法再繼續往前跑了。
“虎牙山,喊人……救援。”
吳師傅捂着右胸撲倒在了方向盤上,阿南此時搶車也毫無意義,不能在這裏等死!
阿南一腳踹開車門,拉開後門率先将付雲景護在身下的穆曼君拽了出來抗在肩膀上,付雲景的動作也十分利落,彎着腰跟在阿南身後,阿生在後面掩護,幾個人就一起順着上山的公路繞進了虎牙山。
“媽的!這裏沒有信號!雲少爺,我們怎麽辦?”阿生看着手中笨重的手機。
穆曼君吓得縮在阿南的肩上瑟瑟發抖,卻一聲也不吭,付雲景擡手壓了壓她的帽子,說道:“先找地方躲起來。”
來人是算準了時間地點伏擊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取他的性命。
“雲少爺……不會是安爺要殺你吧!”阿生的聲音都變了調,如果真是付容安要殺付雲景,那麽他絕對不會派人來救援,信號不通別院收不到訊息,他們都會死在虎牙山。
“不會,你注意找信號,這種時候胡亂猜測沒有意義,不能讓對方找到我。”付雲景冷靜地吩咐,“阿南,你有沒有來這裏訓練過?”
阿南用力地點了點頭。
因為吳師傅的拼死加速,所以對方根本沒來得及追上他們的車。
拐彎的方向早就被堵住了,吳師傅轉了個頭開向虎牙山的山路,他們獲得了寶貴的逃生時間。
等到後車追到,車上的人下車,就只看到一輛空空的車,車上只有一個受了傷昏迷的司機,車內要狙殺的人早就跑進了山上,天漸漸就黑了,如果不能及時解決付雲景,等到付容安發現付雲景還沒到老宅,派出人手往這邊查看,這次的行動就會失敗。
領頭狙殺他們的人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額上還纏着紗布,身上的衣服煙熏火燎,他拉開車門,恨恨地罵了一聲:“跑的還真快,跟我上山找!”
“砰”地一聲槍響,穆曼君捂住了嘴,眼淚順着臉龐嘩嘩地流淌下來。
“吳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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