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絕地反擊

付雲景蜷縮在地上,身體整個地弓起來,看起來奄奄一息。

阿生所受的傷并不重,他一直擔憂地看着付雲景,同時密切地關注着他所面對的這一片樹林,他沒有看到穆曼君,緊繃着的神經稍微松了一下。曼君小姐還沒被抓住,還好。

天已經黑了,方才他們逃命的時候,穆曼君一直都被阿南和付雲景護在身邊,他們不确定陸思明是否發現他追蹤的人裏少了一個,阿生在心裏默默地禱告,希望付容安能快點來救他們,曼君小姐千萬不要被壞人發現。

陸思明在考慮着付容安開出的條件,他是亡命之徒,本來已經做了拼死的打算,從沒想過自己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方才阿貴的那些勸告,其實已經打動了他,可是他仍然不相信付容安會做出這麽大的讓步,這樣想着,陸思明對付雲景有了更大的興趣。

原本付雲景在他心中,已經是個死人,可是現在他覺得,若是真的有談條件的餘地,說不定還能保住自己的命。

身後不遠處有一些樹枝堆,陸思明的目光剛落到樹枝堆上,付雲景就動了下,呻吟了一聲。

“喂,付家的小子,沒死就擡起頭來。”陸思明用槍托敲了敲付雲景的頭。

探射燈的強烈光線映照在付雲景的臉上,照的他完全睜不開眼睛,陸思明照着看了一會兒,說道:“你現在心裏怕死怕的要命吧!”

他發出充滿怨毒的笑聲,“家族恩怨,血債血償,你到了地底下別忘了跟付冬青那條老狗說,你是死在我陸思明的手裏。”

付雲景敏銳地從他的話裏抓住了他極力想要掩飾的事。

陸闡被殺絕非簡單的家族恩怨,陸闡身為高級參謀長,卻勾結外敵侵犯國土,所作所為讓人不齒,付冬青殺他,是為國殺掉漢奸,怎麽能算作家族恩怨?

可是陸家人卻不這麽認為,他們認定了付冬青是仇人,一直都潛伏在暗處與付冬青作對,連他的後人也不肯放過。

死在這樣的人手中,實在是一種屈辱。

強烈的光線讓付雲景的眼睛裏泛出淚光,他瞪大了眼睛,那雙酷似付冬青的鳳眸上挑,雖然沒說一句話,卻極是輕蔑地看了陸思明一眼,他激怒了陸思明。

“你現在就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竟還敢用這種眼神看我,連你也看不起我?付家人……哈哈哈……好生了不起的付家人!看來你很為自己的姓氏感到驕傲,”陸思明說道,“不如你跪在地上求我,我等下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他迫切的想要折辱面前的少年,付雲景血污滿面,緊抿着嘴角,眼神毫不畏懼,聽了他的話也沒有任何地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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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思明在一次暴起,他重重地一耳光扇在付雲景的臉上:“我想殺你,随時都可以殺了你,不許再這麽看我!”

陸思明的行動中透出一股瘋狂,在虐打中得到難言的滿足。

付雲景的嘴角再次被打破,血順着淌了下來,一滴滴落到地面上。

阿生掙紮着想要掙開身後的繩子,阿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陸思明的手下都靜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施展暴|行,眼神裏是肆意的兇殘。

面對這樣的暴虐,付雲景根本無從反抗。

陸思明強壯過他許多,而且心中滿懷恨意,前後左右都是他的手下,逃跑肯定來不及,怎麽辦,就這樣躺在這裏被他打死嗎?付雲景只能蜷縮住護着自己,所有的焦急都被壓在心裏,他只能等待,等待一個時機。

付雲景的肺被擊打到,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裏充滿了血腥氣,陸思明這才收了手。

時間一分分地過去,阿貴還沒有回來。

午夜時分悄然到來,一夜的追擊讓陸思明和他的手下都有些疲憊,再一輪的暴打過後,陸思明确定付雲景再也沒有反抗掙紮的能力,才又再度坐在他的身邊。

他們沒有水,也沒有食物,陸思明想要活下去。

豪言壯語說得再多,當真正的死亡來臨之時,亡命之徒也會感到畏懼,并且想要求得一次生的機會。

山下的道路上有了光亮,陸思明激動地站了起來,他拖拽起付雲景,卻發現他已經站立不起來。

于是陸思明半蹲在地上倚靠着樹幹,将付雲景拖拽坐起,他躲在付雲景身後擺好了防禦的姿勢。

“陸思明,多年不見,你還是就這麽點出息。”說話的人語氣清淡,充斥着蔑視之意,當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阿生激動地向前一撲,卻被身後的人拽了回去,冷喝道:“不許動。”

付容安當然不可能單身赴約,他帶着大批的人出現在了樹林前。

當看到這麽多的人出現,付雲景感覺到陸思明歇斯底裏地緊張,陸思明這邊的人都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陸思明的手槍抵上了付雲景的太陽穴。

短短幾日,連續幾次被手槍指着頭,正常的人早就應該神經崩潰了,付雲景卻沒有表情,就算有什麽表情,在如此黑暗血污滿臉的情況下,也根本看不出來。

探照燈通亮,付容安站在光明裏看着站在黑暗中的陸思明。

一明一暗,就如同一直以來他們的立場。

燈光探射過去,同樣照亮了陸思明所在的地方,當看到付雲景的慘狀,付容安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你想要跟我談判,還帶來這麽多人做什麽?”陸思明喝問道,他攥緊了手槍,“你不怕我現在打死他嗎?”

如果他要想殺死付雲景,早就殺死了,擺出這種陣勢,無非就是想談條件。

付容安明白這一點,卻不用這一點繼續刺激陸思明,對于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來說,唯一能抓住的東西就是他的希望,陸思明在被一網打盡之前瘋狂地反擊,目的是為了活着。

只要他還想活下去,這場談判才有可談的意義。

如果陸思明一槍崩了付雲景,就不再需要談判,付容安會立刻讓他死的徹徹底底。

付容安說道:“我的條件已經開了出來,難道阿貴沒跟你說清楚嗎?”

陸思明呸了一聲,說道:“一半的地盤?你當我是傻子嗎,萬安會一半的地盤雖然龐大,但是我所有的人手都沒有了,我拿什麽來守住這些地盤?你以為我還會再一次相信你的詭計嗎?”

付容安沉吟了下,說道:“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想到了,以你的能力,确實無法守住這些地盤,所以我為你設想了更适合你的後路。”

陸思明對付容安話裏的鄙夷十分不滿,但是他聽到了更為關鍵的一句,問道:“什麽後路?”

“拿錢,放人,我今日也會放過你一馬。”付容安清晰地說道,“我說到做到。”

”你給我多少錢?“

”五百萬。“

”哈哈哈……區區五百萬,就想買回付家傳人的性命。“陸思明話剛說完,就看到付容安的身後有人提着幾個密碼箱走上前來,滿滿幾箱的鈔票,展現在他的眼前。

”陸思明,這是萬安會賬面上所有的流水,我三個小時之內調集來的最大金額,你若是收下,放人,我給你一條活路,你若是不識擡舉,就盡管開槍,然後就等着給他陪葬!“

說話之間,付容安身為大佬的氣場散發出來,竟讓陸思明一時被震住無法言語,他喃喃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是啊,他憑什麽相信付容安?

付容安從來都沒有打算放過他,卻在此時開出這樣的條件,陸思明福至心靈,笑道:”我殺了他,你是不是就得在萬安會引咎下臺?“

他話剛說完,就看到付容安眼神一冷,擡手就放了一槍,動作奇快無比。

他沖着離陸思明最遠的一個手下開了一槍,那個手下撲騰一聲倒地,付容安手上槍口還在冒煙,卻一個箭步抓住阿貴的頭發,将他推倒在場地中央,一腳踩在阿貴的胸口,用槍指着阿貴的臉。

阿貴哭嚎起來:“老大,救命啊,老大救命啊!”

付容安威風凜凜地左手一揮,身後的人全部都掏出了手槍對着陸思明的方向。

只要他一聲令下,陸思明就會被打成馬蜂窩。

“你是握着重要的人質,可是我不是個甘願遭受威脅的人,我所提出的條件,你如果答應,就立刻執行,如果不答應,就只能死,挺清楚了嗎?陸思明,你是我的手下敗将,已經輸的不能在輸,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

陸思明握着槍的手頃刻汗濕,他最瘋狂求死的瞬間已經過去。

當人過了生死臨界點的極限,反而會有強烈的求生欲望。

他吼道:”付容安,你這是逼我殺了他。“

付容安冷冷一笑:”我說話不喜歡重複。如果他死了,你惟有陪葬一條路!“他話鋒一轉,”可是如果你不殺他,這些錢你拿走,我放你一條生路,給你跑路的時間,從現在起到明日這個時間,我絕不向你動手。“

如此緊張的時刻,付容安這般地果斷狠決,這就是阿公認定的能開拓基業的人,一方枭雄,不過如是!

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寶爺,他嘶啞着喉嚨勸道:“思明少爺,人沒道理活路不走去走死路,安爺已經放出話來,有我和道上諸位長輩作證,付家和陸家的恩怨已經讓道上不得安寧,何不各退一步。”他拍了拍胸脯,“我寶爺以洪武門幾千名弟兄的信譽擔保,今日這事我為你做個見證!”

陸思明原本走投無路,殺死付雲景固然大仇得報一了百了,可是他也死在這裏,從此以後陸家也再也沒人了。

陸思明想到死去的兄弟,想到衰敗到一蹶不振的陸家,還想到許多東山再起的可能性,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他完全忘記了其實自己手中握着籌碼的力度。

談判是一種藝術,付容安最擅長的就是以攻代守。

雖然他表現得寸步不讓,可是心裏已經十分焦急,付雲景的情況看起來十分不好,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陸思明說道:“好,既然寶爺也這麽說了,我就姑且信你一次。你将錢送過來,讓你的人後退,給我讓出一條路來,在山下給我安排車輛。”

付容安松了踩着阿貴的腳,阿貴連滾帶爬地跑回到陸思明身邊。

陸思明要往山下走,他的手下想當場解決阿生和阿南,付容安對此并沒有要求放人的意思。

只有付雲景嘶啞着開口:“別殺他們,我跟你們走就是。”

阿生虎目含淚,付雲景自身這樣危險,還想要保護他們。

從遭遇伏擊到迅速逃亡,他們都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是人的力量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強大,當面對陸思明這個已經被逼得神經質的強敵來說,幾個少年的力量單薄稚嫩。

付雲景其實已經走動困難,他原本就傷了腳,又被陸思明狠狠料理過。

當他用盡力氣站起來的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到可他受傷的骨頭咔嚓一聲,發出清脆的響聲,痛徹骨髓該是一種怎樣的疼痛!

可是少年硬是咬着牙,一聲也沒坑,自己扶着樹幹站了起來,被陸思明緊緊地從後面挾持住,冰涼的槍口始終沒有離開他。

從樹林到山下還有很遠的一段路,陸思明使了個眼色,兩個手下過來扶住付雲景。

在另外一處相對的山坡上,其實付容安早已安排了C組的狙擊手埋伏。

因為穩定的心理素質和毅力被編入C組的狙擊手阿力架起了狙擊槍,始終瞄準着付雲景的方向。

他在等一個時機,等他們步入光線源中,陸思明放松警惕有破綻的時候,果斷将他一槍爆頭。

可是陸思明太狡猾了,他貼身藏在付雲景身後,不讓自己的頭和軀幹露出來。

付容安的人将路讓了出來,靜靜地等着陸思明下山。

付雲景根本無法行走,他受的傷很重。

付容安說道:“陸思明,不如我做你的人質。”

陸思明一愣,付雲景嘶啞出聲:“阿叔!”

“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付容安說道,“怎麽,我都不怕,難道你害怕?”

陸思明立刻反擊道:“我會怕你,好,那你過來啊,你過來,我就将他推出去。”

場面一時有些僵持,雙方都有各自的盤算。

付雲景忽然大聲地咳嗽起來,可是阿貴已經聽到了動靜,他快速地跑向身後不遠處的那堆樹枝。

付雲景的咳嗽也沒能掩蓋住樹枝裏清脆的一聲噴嚏,阿貴大聲地喊道:“老大,這裏還有一個人。”

穆曼君還是被發現了!

她被阿貴抱着跑到陸思明身邊,紅色毛線帽子掉落在了地上。

原來她被付雲景藏在了樹枝堆裏,此時穆曼君的臉上全部都是灰土,只一雙眼睛水光盈盈,她掙紮着卻無法逃脫,當看到站立不穩一臉血污的付雲景,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小哥哥!”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穆曼君吸引了過去,包括陸思明和他的手下,這是個絕好的時機,一直嚴加制約付雲景的陸思明放松了對他的控制。

付雲景猛地往地上一蹲,整個人都矮了下去,陸思明情急之下扣動了扳機,卻根本沒能打中付雲景,完全打了個空。

付雲景在地上打了個滾,從他方才一直躺着的樹邊将手伸入挖掘過的泥土,從泥土中摸出一把槍來。

怪不得陸思明搜遍他全身也沒找到武器,他早就将手槍藏在了樹下的泥土內,因為那一片的泥土都被付雲景翻過,所以陸思明也沒注意,原來他一直栖身在武器旁邊,尋找着一個機會改變自己當前的處境!萬隆叔公語重心長地教導過他,在不敵的時刻,一定要隐忍,才能尋求突破的機會,沖動只會讓處境更加不利,所以任由陸思明施暴、咒罵、毒打、侮辱,他都不聞不動。

這樣隐忍的心機,哪裏是一個少年擁有的意志!

在不敵的時候,懂得示弱也懂得掩飾的人才是真正強大的人,這樣的人不會以卵擊石讓自己陷入危機,哪怕激怒也是刻意為之,為的是讓對方亂了陣腳。

形勢逆轉了過來,沒有任何的猶豫,付雲景仰躺在地上,對着陸思明開了槍,只此一次機會,他不能有分毫的心慈手軟。

就在那電火石光的一剎那,狙擊手阿力對抱着穆曼君的阿貴開了槍,陸思明其他的手下根本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紛紛打中。

陸思明被一槍射中右胸,緩緩地倒了下去,倒在了付雲景的身邊,手中的槍也掉落在了地上。

直到臨死前陸思明都保持着神經兮兮的笑容在臉上,掙紮着說道:“我本來随時都可以殺了你。”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輕了敵,妄想用付雲景談判獲得再生的機會,最終仍舊是失敗的下場。

付雲景那樣猛烈快速的一擊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眼前一黑無力地仰躺在地上,只覺得有個人撲到了他身邊摟着他的脖子,溫熱的液體一滴滴落在臉上。

甜香的氣味那樣熟悉,是曼君!

還好,曼君沒有事,他竭力要保護的人沒有事,付雲景的意識逐漸模糊,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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