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醒了，我就活了

更新時間2015-11-8 10:42:41 字數：3619

兩人來到走道盡頭處。那裏的玻璃窗因為天氣太冷而緊閉着。

顧詩晴倚着牆站立，受傷的腿蜷曲着，一只手撐在窗臺上。

她認真地看着陸霆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霆婷姐，佩佩說霆磊有蘇醒的跡象，是真的嗎？”

不想，陸霆婷激動起來，含着淚說：“昨天，我媽媽對霆磊說你來看他了，他聽了就不斷地掉眼淚。詩晴，現在只有你可以幫他了，我求求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陪着他，給他愛和力量。我知道你已經是華逸的未婚妻了，這樣的要求也很無禮，但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你看看我的父母，他們已經這樣憔悴，我真的舍不得再看到他們難過。你要相信，霆磊一直愛你，從高中那時候到現在沒有一點點改變。當初他對你的殘忍，更像一把銳利的刀，重重地砍在他的心上，你痛，他更痛！我不相信你不再愛他，你的眼睛裏，我分明還看得到愛和關心。但如果，再愛他你做不到了，求你等他醒來再離開，就算使用假裝深愛的手段，我們也不會責怪……”

“霆婷姐，我和霆磊已經不再是喜歡和不喜歡了，我會一直愛他，像你愛他，像阿姨愛他一樣！你放心，我會一直陪着他直到清醒！我們之間的情誼，還用說什麽請求不請求的話？”顧詩晴不曉得自己為什麽說愛陸霆磊就跟陸霆婷和陸母愛陸霆磊一樣。是她對陸霆磊的愛已經和他們家人間的愛一樣濃厚？還是，她不敢承認，自己不愛他了，她和他之間只剩下親情，而兩人不再有戀人之間的任何聯系？

不，她決不相信，她說過會愛一輩子的，他們都已經喝過交杯酒了！

陸霆婷的眼神很複雜，她應該也覺得顧詩晴的話很奇怪，但她除了感激的話，不敢再說其他。

兩個人再次回到休息室的時候，陸父陸母都已經醒了。陸母看到顧詩晴來了，臉上就露出無限的欣喜，臉龐也從原來的面無表情變成有些精神了。

顧詩晴仍然一瘸一拐，但很自然地走進房間去，坐在沙發上，喊陸霆婷：“霆婷姐，我腳不方便，你快把桌上的早餐拿給叔叔阿姨，趁熱吃才好吃！”

陸母并不顧早餐的事，拉過坐在身旁的顧詩晴的手：“詩晴，我……”

“阿姨，我知道。你放心，我會一直在的！”顧詩晴知道陸母要說什麽，就搶在她的話之前說道。她也害怕，陸母對她說出懇求的話，她會心疼，她更怕看到陸母眼眶會紅。

“謝謝你，詩晴。霆磊遇到你，他很幸運。你是我們全家的救星！”

“阿姨，你不要這麽說。霆磊也算是因為我才變成現在這樣。所以，這也是我的責任。我從來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做事都只為自己心安而已。所以，沒有誰欠誰的。我和霆磊之間一直是平等的。至少，現在的我是這樣想的。”

自從顧詩晴來到醫院整天陪着陸父陸母，他們臉上的氣色變得越來越好，總感覺手裏每天抓着希望。陸霆磊的狀況也一天比一天好，醫生每天允許的探視時間也越來越長。顧詩晴經常把椅子搬到陸霆磊病床前，獨自陪着他。偶爾說一些鼓勵的話。大部分時間她都只是靜靜地坐着，她相信陸霆磊感受得到。在高二那一年，她就知道自己和他有心靈感應。即使分別了好多年，她相信如此神聖的東西不會消失。偶爾的偶爾，在他耳畔說一句：“我是詩晴，我陪着你，一直！”

顧詩晴一直住在許薇家，許薇負責每天接送她去醫院和回家。她非常“一諾千金”，說了不再去看陸霆磊，就真的沒有去看過他一回。每次都只将顧詩晴送到病房外樓梯口。而後來，顧詩晴的腳拆了石膏，她就只送到醫院樓下了。每天坐在許薇的車裏，顧詩晴不敢說很多關于陸霆磊的事，盡管陸霆磊的情況越來越好，盡管她很想和許薇分享這樣的喜悅，但她不敢，她擔心自己的話會讓許薇覺得是在炫耀。她和許薇之間，又莫名地堵了些隔閡，像高中那時候很像。只是那時候，是她覺得許薇在炫耀，而如今變成了她。但她确實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她知道自己，擁有了成全別人的能力。

華逸在顧詩晴的生活消失地無影無蹤。剛開始說好給她考慮時間，就信守承諾。顧詩晴覺得生活變得清靜，有時候卻莫名失望，把華逸想成不那麽專情的一個人。她整個人也變得不那麽精神，有時候心情煩躁地連自己也覺得可怕，有時候累得整天都想睡覺。顧詩晴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心又空了一半，不再像前一段時間那樣充滿溫暖和安全感。

陸霆磊昏迷了三十七天。第三十八天的中午他終于醒了。

顧詩晴見她醒了，覺得難以置信，像受驚吓一樣看着他，說不出一句話。陸霆磊的嘴上戴着氧氣罩，也無法随意說出話來。她的眼睛與他的眼睛對視着，他的眼眸裏充滿的慌張漸漸被踏實取代，終于艱難地從嘴角擠出一個微笑給她。一瞬間，眼淚從她的眼眶裏流出來，止也止不住，一直滴到地板上。

過了好久，她才用手抹去滿臉的淚水，認真地回給他一個微笑，說：“你終于醒了！”

陸霆磊朝她眨眼。她讀出他眼睛裏的意思，他滿足。這樣的結尾多美好，這一刻，此前的苦痛都可以忽略，這一刻，美出天荒地老。

晚上，許薇照常開車來接顧詩晴，也照常沒有上樓去。這天，許薇心情好像不錯，一邊開車一邊跟顧詩晴講白天公司發生的趣事。

“佩佩，霆磊他醒了，完全醒了！”

許薇聽了，全身怔住，不再說話。沉默了好久才說：“哦，是嗎？”

“佩佩，你明天去看看他吧！”

“詩晴，給我點時間，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去面對你們。原諒我的懦弱，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發現自己早就沒有原來那麽堅強了，我的勇氣好像在那幾年裏都花光了。”

顧詩晴心裏矛盾，心疼許薇，也心疼自己。兜兜轉轉這麽久，她唯唯諾諾地活，卻依舊傷害了所有愛她的人。本來想着，不要再為別人而活，只跟着自己的心走，吃自己喜歡的食物，穿自己喜歡的衣服，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但是，老天就是給了她一顆“聖人”的心，看到許薇的苦痛，看到華逸的苦痛，她又狠不下心來。

陸父陸母對顧詩晴的喜愛十分徹底，他們總覺得她該成為自己的兒媳婦，經常給她和陸霆磊創造獨處的機會。顧詩晴也願意陪着陸霆磊，他能給她的一直就是心安。年少的時候和他在一起，顧詩晴是怦然心動，成年的時候在一起，她便覺得安逸和舒适。當初那個愛開玩笑的陸霆磊早就忘記那些弄得顧詩晴臉紅的玩笑話，現在他有的就是深情和體貼。當他不再需要戴氧氣罩，可以輕松說話，他說：“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掉。”

“你醒了，我才又活了！”顧詩晴順嘴說出這句話，之後整個人一怔。這話是華逸對她說過的。當時，她昏迷了三天三夜，她醒過來的時候，華逸滿臉胡茬。華逸對她很好，她現在卻又辜負他。她覺得自己是要被雷劈的，她傷害的人太多太多了。

陸霆磊像當初的顧詩晴一樣，對這樣一句話感動地一塌糊塗，他紅着眼眶說：“因為你活着，所以我活了。詩晴，我愛你！”

“我……我也……你渴了嗎？我給你倒杯水喝！”顧詩晴好想回他一句“我也愛你！”可是她別扭地說不出口。回頭想想，她從來沒有當着他的面說出過“愛”這個字。

讓所有人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半個月以後，陸霆磊的身體恢複得差不多，想下床走走。但悲傷地發現他無法站立了。醫生說他傷到了脊椎神經，很難再走路了，但是堅持做複建的話，希望還是有的。

當所有人信心滿滿地計劃怎麽做複建的時候，陸霆磊接受不了現實，一再頹靡下去。有時候他還拒絕進食，弄得顧詩晴手足無措。

顧詩晴心率焦脆，晚上連連做噩夢，夢見許薇怪她沒有照顧好陸霆磊，夢見華逸嘲笑她活該，夢見華逸的粉絲拿臭雞蛋砸她罵她腳踏兩條船。她也吃不下飯，整日整日沒有胃口，早晨頻頻幹嘔。她的生理期也不準時到來。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狀況。但是，她哪有時間和心情去看醫生，她每天看着陸霆磊自暴自棄，有時候難過得喘不上氣來。

一天，陸霆磊又拒絕進食。顧詩晴繃着好幾天的脾氣終于崩塌了，她變得嚎啕大哭：“陸霆磊，你算不算男人？這點小事都受不了，那你還能有什麽出息？不就是不能站立了嗎，又不是不能活了。坐輪椅怎麽了？坐輪椅就不能談戀愛、結婚、生小孩了嗎？坐輪椅就不能實現抱負了嗎？你看看你爸，你媽，還有你姐，他們為了你已經受盡了各種煎熬，你現在還要這麽折磨他們，你配當兒子嗎？再說說我，我每天這樣陪着你，我什麽都不求，就只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你盼了我這麽多年，為的只是給我看你這麽頹廢的一面嗎？我寧願我瞎了，也不想看到你這麽惡心地活着……”

“不，詩晴，是我太自私了。我不敢把你推開去。但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跟我這樣的廢人在一起，我給不了你幸福了，你不要再陪着我了，就讓我自生自滅！”陸霆磊也激動起來，他甚至揪起自己的頭發。

“你連推開我都敢，為什麽沒有勇氣面對你的身體狀況？你憑什麽想我來我就來，想我走就讓我走？我就是願意陪着你，你管不着！再說，我要的幸福我說了算，你憑什麽替我說！”

“不，詩晴，我不該再連累你了!”

“你都連累了我八年了，現在想放手了，太遲了。我這一生就耽誤在你這裏了，你必須賠償我！”

“可是，我這輩子可能都站不起來了。”

“那又怎麽樣？我不在乎。但是醫生說你站起來的可能有三成，你願不願意試一試？讓我陪着你複建，好嗎？”

“好，我會為了你努力。”陸霆磊答應複建的事，顧詩晴心裏安慰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