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該認識的人

“幼稚是絕對的,成熟是相對的!”

電話那頭是韓慧的聲音,這個傲慢的語氣我實在是太熟悉,只是這個時間……

就算我還在做夢,我也能猜得到,她八成又跟她最近一個女朋友鬧掰了,

“親愛的,麻煩你去看看現在幾點鐘了行嗎?”

她完全沒有在聽我說話,

“那個女人,天吶,你是不知道,她竟然說我幼稚?我是她戀人,不是她兩歲的女兒,”

說完又覺得不對,

“兩歲女兒也不行的!”

我迷迷糊糊的,腦袋還在想女兒的事情,

“我不得不承認,嚴柏儀,這次是你贏了,我跟她的确過不了兩個月。”

聽到自己的名字,我總算清醒了一點,想起自己一個多月前跟這女人說的話。韓慧這個人,除了名字,沒一個地方是正常的,偏偏她前女友只想找個正常人,那只會是場災難。

我打了個哈欠,困的不行,她簡直煩死了,以後晚上一定要把手機關機。

那邊噼裏啪啦講了一堆,大意就是她的前女友有多麽強大的控制欲。

“真的,活像我大舅媽,”她最後總結道,她舅媽的小孩兒被她送進了教改中心,“可她明明沒有孩子,還跟我搞同性戀!”

她突然話鋒一轉,

“明天找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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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電話那邊就只剩下忙音。

呵,這個潑辣的女人!我是徹底清醒了,看一眼手機,淩晨三點半,心裏暗暗詛咒她――

活該她單身一輩子!

我抓着頭下床,幽魂一般走去客廳喝了杯涼白開,想着自己該剪頭發了。

我與韓慧的相遇很是有電影的風格,八年前,她大一,我大二。

這樣說像是我們倆談戀愛似的,要真能在一起也還好了,可惜我們在對方眼裏都生錯了性別。

那天是開學前一天,天上下大雨,我在校門口看見沒有傘的韓慧,挺漂亮的小姑娘,像是大一新生,腳邊是個巨大行李箱,于是我難得做了回雷鋒――給她撐傘拿行李。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家夥的本性,後來覺得她那時候的眼神約莫很是嘲諷,

“沒有沒有,我當時還是個乖乖女,”很長時間後,我跟她提起這個事兒,“我只以為你要來搭讪,心想,這個學長可帥的哩!”

她聲音發嗲,說完還羞澀一笑,我當場給了她一個嘔吐的表情,乖乖女怕是要哭。

我無聲的笑笑,望着着窗外昏黃的夜燈,一個人住久了,這樣的半夜就會有種心悸的感覺,我搖搖頭,果然大半夜的就不該回憶什麽。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手機上顯示周日,五點半,屏保是林覺。

睡得不安穩,就容易胡思亂想,我看見手機裏的林覺,一個想法自然的出現在腦海中,自己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什麽時候開始,只要看看他的照片,我就已經滿足了呢?去見他要消耗太多的能量,照片反而剛剛好。

坐在地鐵上的時候,想起半夜韓慧給我打電話的事情,現在回想,仿佛是在做夢。

那個女人,随她折騰吧!

地鐵進站,發出刺耳的尖嘯,這聲音變大變小,我跟随人流出去,一路恍惚,林覺小區門口的保安認識我,可能還跟我打了聲招呼。

站在林覺家門口我才回過神,心中空空茫茫,不知道是愛是恨。

我身邊有兩個人,在所有人看來都不該是我認得的,一個是我馊妹韓慧,另一個,就是這屋裏的那位明星,我的戀人,林覺。

糾纏這麽些年,我以為自己已經習慣這樣的離合。

打開這扇門是需要勇氣的。

我深吸一口氣,拿出鑰匙,門鎖于我已經有點陌生,轉了一會兒,我才打開二十七層公寓的門。

下一秒就差點兒被裏面的味道熏個跟頭!

“草……”

迎接我的,果然又是一副讓所有體面人都想逃離的景象。

體面人,這三個字還是韓慧跟我說的,她說林覺不是個體面人,不過後來她直接就說這人是個王八蛋。

連人都不是了。

我頭開始疼了,地面上五六個人橫七豎八的躺着,不知死活,整個餐廳說是垃圾堆也不為過,各種飯盒一個摞一個,地面上的啤酒罐足足可以灌醉五十個人――這裏不過五個,除此之外還有數不清的煙頭、打火機、各種衣物……

窗簾一如既往拉得死緊,屋裏昏暗,也不知道多少天沒透過氣兒了。

我憋氣穿過這個亂七八糟的餐廳,大概踢到了幾個人的身體,我不知道,這裏太暗了。

客廳也好不到哪裏去,全是未完成的樂譜,我實在受不了這味兒,先去把窗簾陽臺門什麽的全打開。

室內這才明亮起來,我在陽臺站了一會兒。

“林覺……”

那人歪在沙發上,像沒了骨頭,客廳只有他一個,半長的金發糊了他一整張臉。我懷疑他是不是被自己家的味道熏暈過去了。

要我是個劫匪,他們這一屋子人都得倒大黴,雖然這種小區應該不會有劫匪。

我走過去,沙發前是一張方形茶幾,我看到了上面的一片白色藥片。

哈,我把藥片拿在手裏,一時間只感覺渾身發冷。我認得這東西,我曾經在他這裏看到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這個人,又磕藥了。

我不知道我現在什麽心情,總之不會很美妙,因為我已經忍不住拿腳去踹他了,用勁兒還不小。

“唔……”

林覺吃痛,捂住肚子,他大概想罵人,擡頭一張蒼白的臉,他看見是我,把要說的話憋回肚子裏了,一會兒臉色一變,突然站起來,跑到衛生間裏去。

這人從來不會照顧自己。

“嘔――”

很好,吐了。

我不想管他,站着發了會兒呆,只覺得累,幹脆坐在了沙發上。

沙發旁邊靠着一把木吉他,沒插電,我拿過來,随便摁了一個和弦,吉他的共振讓我有種想流淚的沖動。

不知道第幾次,我又開始思考自己與林覺的關系,八年,足夠讓人羨慕,但依舊不算經過了歲月考驗的時光。

我依舊深深愛着他,卻不再想與他度過餘生。

“你別亂彈,”林覺沖了個涼,走出來擦頭發,聲音略微沙啞,但還是性感的,“我頭疼的厲害。”

他皮相好,再怎麽憔悴也好看。

我撇撇嘴,左手換成了F大和弦,音樂很快輕緩下來。

我們貌合神離

我們相擁無依

林覺的音樂,難得這樣安靜。

他把頭發擦幹了,我便不再彈琴,左手的指尖微微發疼,很久沒摸琴了,我拿起那藥片,

“著名音樂人林覺,攜其樂隊在其公寓吸毒,這個新聞你覺得怎麽樣?”

林覺微微皺眉,

“一百……”

他喊我。

我冷笑,抓起桌面的打火機,點燃藥片的一角,很快就有一縷輕煙升起,刺鼻的味道鑽進鼻腔,令人難受。

“你有跟人上床嗎?”

林覺擦頭發的手停下來,他看着我,把毛巾扔在沙發上,半晌,我才聽見他的聲音,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一點都不願欺騙,原來真誠也會傷人的。

我該拿他怎麽辦呢?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跟人上床心裏沒點兒逼數嗎?――我很想這樣調侃他,如果我還能再說出一個字。

我擡起頭,看着牆上的印花,覺得窒息,深深吸氣,又只有滿胸腔的痛苦。

“抱歉,這些天過得太混亂了,一直沒怎麽清醒過。”

他還在解釋。

“嗯。”

我輕聲哼着,沒有力氣再應付他。我跟林覺,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完全不是。

我們在一起不過徒增煩惱。

就像樹愛上了鳥,鳥愛上了雲。

眼前出現了他的臉,他的手捏住我下巴,上身赤果,那雙混血特有的深灰色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對不起。”

他很認真的道歉,他太賴皮,明明知道我只要看見他的臉,肯定什麽原則都沒有了。

這可能是顏控的悲哀。

他吻我的時候,我還在想。

“你吃飯了嗎?”

林覺舔到我脖子時,我推開了他。

“還沒,沒人做飯的。”

委屈巴巴。

“去我那兒。”

“好。”

他以為我原諒他了,開開心心的起身,去主卧摸了一件純黑的T恤。

其實沒什麽原諒不原諒的,我只是有點累。

如果能無視這滿屋的狼藉,以及,忘掉他之前說的,不知道,林覺大概也算是個完美的情人。

“走吧!”

本來還想買點菜,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哪怕是周日,街上也有往來的人流了,我想了想,還是直接叫了輛車,帶他回家。

畢竟林覺的臉還是有一定的辨識度,不能冒險。

打開冰箱才想起來,我家除了水果就只剩下餃子,我也有一段時間沒好好吃飯了。我把煮好的餃子和放了冰糖的水果茶一塊兒端出去。

“餃子啊……”

他愁眉苦臉的看着桌面,又看看我,我給了他一個白眼。

“你可以選擇不吃,”我知道他不喜歡吃餃子餡兒,“或者只吃餃子皮,就當清清腸胃。”

我看他喝了口水果茶,把杯子放下後,又笑得很甜了。

“好喝,你嘗嘗!”

我站在他面前,沒說話,林覺突然拉住我的手,我沒站穩,一膝蓋跪在他雙腿之間,于是他又摟過我的腰。

他吻住我,漸漸向下。

他咬我的脖子,不疼,但癢。

冰糖的甜。

林覺的氣息……

“別……”

呼吸漸漸升溫,啃噬、舔吮……我想推開他,但又舍不得,有太久,我已經太久沒有觸碰過他。

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身體燙得像是點燃了火。

難耐至極……我的手撫上他的臉,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林覺,深凹的眼眶,金色的發。我居然連時間都無法分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年初一開的文,希望能夠……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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