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大雪

十二月以來，韓慧來找我的次數多了，宿舍裏幾個光棍以為她是我女朋友。

“哇哇哇，柏儀！你這人不厚道哇！說好大學四年不脫團的呢？”

“她不是單身……”

“知道知道，你是她男朋友咯！”

“我不是，我只是她朋友！”

宿舍裏幾個人大呼小叫，我拿好資料，無奈的關上門。

“一百！”韓慧對我揮手，這姑娘穿個短裙，也不怕冷。孫雪站在她旁邊，awaken的貝斯手，我印象中是個高冷，有點腹黑的姑娘，齊耳短發，現在這個漂亮女孩在跟韓慧談戀愛。

“你不冷嗎？”

我把選修課的部分報告遞給韓慧，看見她長靴和短裙之間露出來的肉，只感覺寒風陣陣。

“還行，”韓慧甩了甩馬尾，“對了，你過幾天平安夜晚上要不要出來玩兒？”

聖誕節部門也安排了活動，我看這一對兒，想必也完全不用我去做燈泡。

“不了吧……我那天有事兒。”

“噗哈哈哈……”韓慧突然笑出聲，“我就說嘛……”

我不想理這個在熱戀中喪失智商的人，于是去看孫雪。

“林覺要她來約你出去，理由是他離得太遠，最近又比較忙。”

韓慧笑完了，拉了一把孫雪的手，“林覺那家夥肯定是自己不敢來，真是難得……你有對他做什麽嗎？哈哈，我跟林覺說我來你不會答應的，大概怕自己成電燈泡，你是沒看見他那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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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我這難道不是電燈泡嗎？”

我看她們倆牽在一塊兒的手，一時間有些悵惘，做女生還是比較好啊，想牽手就牽手。

“哎呀，你出來我們倆就陪你玩啦！不會讓你可憐巴巴看我們拍拖的。”

我聳聳肩，“你們還是拍吧，別陪我玩了，我得去院樓一趟。”

等她們走遠了，我才轉身往院樓走，以前聖誕節的時候還會有同學送賀卡之類的，湊熱鬧，到大學，所有的的節日幾乎都成了情侶談戀愛的日子，我們這些光棍，為了自身的精神狀況，還是不要出門的好。之前部門裏說要給大一新加入的孩子發禮物，跟我請假說要出去談戀愛的就有四個了。

唉，大一都脫團了，我個大二的，一次戀愛都沒談過，真是失敗啊……

暗戀的人倒是有一個。

想到林覺，我更加沮喪了，韓慧問我對他做了什麽，其實也沒做什麽，準确來說是，他約了我兩次，都被我拒絕了。

我覺得自己是可以慢慢放下這段不靠譜的單戀的，前提是自己不去見他。

林覺這個人，跟我真的差別很大。

而且他還是個男人，我現在根本不敢想和一個男人的未來。

雖然對我來說，喜歡男人沒那麽驚世駭俗、不可接受，但不代表這能讓大多數人接受，至少我父母那一關就不太可能安全度過。

平安夜那天剛好卡在周五，我課多得要命，幾棟教學樓來來回回，跑了一整天，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部門的禮物是很沒有創意的蘋果，我吃完晚飯就只想躺在寝室，晚上幹脆請假了。

“哎哎，柏儀回來了！”

回去後看見宿舍裏的那幾個人竟然在打邊爐，我推開門就聞到一股鮮香的味道。

“這個底湯好香！”

我忍不住贊嘆道。

“那當然，這可是徐銘他媽媽寄過來的，我們還在想你會不會回來呢！”

“回來就代表還沒脫團咯！那不是很好？哥兒幾個湊合過呗！”

徐銘給我遞過來一次性碗筷，我欣然接過，搬過一個小板凳跟他們擠在一起，我們宿舍八個男生，在這本應該談戀愛的夜晚圍在一起打火鍋，互相看看，難得有一種被治愈的感覺。

啧啧，大家都一樣光棍的嘛！這樣想想也沒有單身的孤獨感了。

“幹杯了幹杯了！”

周六聖誕節，我們一宿舍都睡到日上三竿，昨天晚上喝了大半夜，我十點半下床的時候都感覺頭暈，腳一擡，就踢到了個啤酒罐。

乒乒乓乓……

“哎……操！”

我眼睜睜看着啤酒罐滾到了徐銘床底下，其他人都沒醒。

搖搖頭，我決定先去陽臺洗個臉。

冰涼的水撲在臉上之後，我清醒了一些，收毛巾擦擦臉，餘光掃到宿舍樓下，頓時僵住了。

林覺？！

我這是還在夢裏呢？

他依舊帶着黑口罩，頭上還有一頂寬邊牛仔帽，但我還是很容易的認出他來。

林覺擡着頭，我眯起眼，仔細辨認了一下，他擡着頭好像是在……我靠！就是在看我這裏？？

我吓得差點兒把毛巾甩下去。

他似乎發現我在看他，竟然把口罩拉了下來，勾唇一笑，然後做了個口型，我看清楚了。

林覺對我說“下來”。

我除了下去還有別的選擇嗎？

我手忙腳亂的把毛巾曬好，回到寝室裏面，發現自己又是穿的泰迪熊睡衣，連忙換了件衛衣。

林覺怎麽會來？他來多久了？他們樂隊最近要出新專輯了吧？宣傳搞得挺高調的，他怎麽敢明目張膽的出現在我宿舍樓下？不怕狗仔隊了？

下樓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臉很熱，于是到宿舍門口腳步又頓了一下。

“你臉怎麽這麽紅？”

林覺第一句話就提到我的臉，我覺得它大概更紅了。

“呃……昨晚喝多了……”

好吧，我也不知道這跟臉紅有什麽關系，但，反正我的嘴已經不聽使喚了。

“你怎麽來這裏了？”

我搶在林覺前面問了這個問題，我以為他會像上次那樣找個什麽順路的借口，這樣後面的談話以朋友的角度，不會有任何負擔。

我能控制的也只有朋友了。

“昨天平安夜，我一個人睡不着，想來看看你。”

他這樣回答，我沒有辦法了，我從未預演過這樣的情形，更不要說控制。

林覺一雙眼睛深情憂郁，他今天的打扮活像是19世紀的美國西部牛仔。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每次見到林覺都忍不住把他跟神聯系在一起。

如果我信什麽宗教的話，他肯定就是我心中的神的模樣。

如果有人說“god is dead”，我也絕對要跟那家夥拼命。

“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一直不出聲，于是林覺對我發出了邀請，其中似乎還夾雜着小心翼翼。

“好，走吧。”

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他，一邊欣喜無比，一邊唾棄自己。

離他遠一點啊！嚴柏儀！

“我開車過來的，跟我來。”

但林覺一說話，什麽警告都忘到了九霄雲外。

“你吃早飯了嗎？”

林覺把車從停車場開出來，我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

“沒……我剛剛才起。”

“那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他帶我去的一家西式餐廳，大廳裏一對一對的，全是情侶，我覺得有點怪異，林覺輕車熟路要了一個隔間。

我低頭走進去，我們這算什麽？約會？出來閑逛？談事情？

太奇怪了。

“……你要吃什麽？”

好不容易回神，聽見林覺最後一句話，連忙去看菜單。

“就……意大利面就好。”

林覺點頭，自己點了一份牛排，讓服務員把菜單收出去了，隔間裏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沉默，格外焦躁的沉默。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我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或者做點什麽，哪怕跟趙溫瑩在一起我都能有話說，但現在，做什麽都感覺不對。

以前都是說些什麽呢？好像都是談演出的事。

“你們最近是不是要出專輯了？”

我受不了這種沉默，想到什麽便問什麽。

“嗯，二月之前吧。”

“那你們最近豈不是很忙？”

林覺聳肩，“韓慧把我們貝斯手孫雪拐跑了，我只能來找你咯。”

她們倆是情侶，我內心默默吐槽，但知道這話絕對不能說出口，林覺的意思我現在連試探都不敢了，因為不管他是什麽意思，我可能都承受不住。

忽略言辭間的暧昧，我繼續話題，

“我聽過你們的第一張專輯。”

“真的？”林覺眼睛突然亮了，“你喜歡嗎？裏面的音樂？”

談到音樂的林覺仿佛在發光，我緩緩勾起嘴角，一專裏面作曲好像都是他，“喜歡，你們的音樂，很有魅力。”

這時候服務員端來了果盤，水果擺得很是漂亮。

“其實我也算你們樂隊的半個粉絲，你們的新專輯我會買來聽的。”

“粉絲啊……”林覺的一雙眼睛似乎要把我看穿，“過兩天我帶你去錄音棚看看！韓慧那家夥都被孫雪帶過去兩次了……”

最後一句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一頓飯吃得我心驚肉跳的，林覺是個很會抓氛圍的人，我在他面前不犯傻都得謝天謝地，主導氛圍這種事根本無從談起。

一頓飯吃的心慌氣短的，林覺段數太高。

“一百。”

離開隔間之前，林覺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臂，我疑惑轉頭。

林覺的臉慢慢向我靠近，我腦袋一懵，在他的氣息與我真正糾纏之前，幾乎是條件反射，我微微偏過頭。

下一秒我就感覺他柔軟的唇落在了我的臉頰上，似乎帶着灼熱的溫度。

我徹底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