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現在的結局

世界上有太多無解的問題,比如我和林覺,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我慢慢也不再固執的想要弄清一切,生活不是實驗,沒有什麽是必然發生的。

最近總會想起孫雪,雖然我與她交集不多,但她給我的印象太深刻,鮮活、血腥、心驚膽戰,有時候我覺得她還活着。

我會想到她的痛苦,孫雪總是痛苦的,正如生活本身,幸福不過是痛苦的一種表現形式,不知道她有沒有排解方式,大概是沒有的,畢竟她最後痛得連生存的勇氣都沒有了。

九月十五號,豔陽高照,徐銘結婚,我暫且把心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丢到一邊,打起精神參加婚禮,他和他老婆商量辦兩次酒,這邊的長輩少,除了我們一幹朋友就只有兩人的父母,總體比較小型随意一點。

徐銘說要我做伴郎,我不得不一大清早就跑到他住的酒店去給他打雜,當然,那裏的人不少。

“嚴柏儀啊啊啊!我靠你快幫我搞一下這個領結,快給它勒死了!”

“你手殘啊……”

我轉到他身後給他調整,我自己都還沒換衣服,跟他面對面的時候比了一個大拇指。

“不錯的!帥哥!”

接着還拍了一下徐銘的屁股。

“夠騷?”

他抛個媚眼給我。

“騷騷騷!”

我忍笑道,又問,

“你老婆在家吧?要不要聯系一下?”

“結婚之前兩位新人不能聯系的,你不知道嗎?你這個不負責任的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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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徐銘看上去不緊張,還能在這裏跟我耍嘴皮子,但他額頭上已經出了一頭汗,我剛摸他領子,也都被汗濕了。

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吧!我想,結婚一輩子大概也就這一次,我由衷為我這位好友開心,還有一點羨慕。

過了沒多久,他又緊張兮兮的湊過來問我,

“韓慧她去了沒?”

她在新娘那邊,我笑起來,良心發現沒逗他。

“我剛給她發過消息,她們那邊可能還得要半小時。”

徐銘長長舒了口氣,轉身又去做頭發,

“頭發頭發,快給我弄一下!”

他慌裏慌張的跑去造型師那邊,那個造型師應該也是他的熟人。

七點半的時候,我們總算風風火火的出門了,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出酒店,一車人去接女方,剩下的直接去婚禮現場。

“……戒指,戒指拿着吧?”

徐銘緊張的直搓手,第五次問我戒指,我無奈的把那小盒子掏出來,打開在他面前晃晃,

“放心吧,新郎官!”

婚禮不算大型,但依舊有隆重肅穆的感覺,當然,也很溫馨,陽光正好,彩色的氣球,翠綠的草坪,鋪上一層紅毯,粉紅的花瓣漫天飛舞,一對新人的笑顏比花兒還漂亮。

值得一提的是,新娘抛出的花束居然是韓慧接到的,我莫名想起了陳時新,搖搖頭。

人生大事,葬禮和婚禮,哀戚與幸福,一字而已。

我看着笑着的觀衆,最終将視線放在一對新人身上。

他們也有矛盾的吧?心裏有沒有過不去的坎?人是無法理解另一個人的,再親密都不可能。

之後就是敬酒,我跟在後面也喝了一路,整個人都有點發暈,迷蒙之間,突然有種抽離感。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快!笑一個!”

韓慧突然勾住我的脖子,手機往我臉上一杵,我瞬間被屏幕上的兩張大臉吓了一跳,随後露出一個笑容。

“婚禮留念!”

“我今兒臉都快笑僵了……”

韓慧捏了捏我的臉,低頭去翻看照片,似乎很滿意。

“開心咯!我都想多參加幾次婚禮了。”

“你不如自己辦一場。”

我半開玩笑道,韓慧挑眉。

“跟誰?你嗎?”

“行啊,完全OK。”

這話一說,我們倆都笑了。誰當真,誰傻逼。

但婚禮上片刻的幸福确實暫且填補了內心的空洞。

林覺最近大概在趕場,網上看的消息是一天飛幾個地方,我整個九月份就跟他匆匆見過兩次面。

十月一號晚上,我窩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剪指甲,門口突然傳來開鎖的動靜。

我瞬間擡頭,看見林覺開門進來。

“surprise――”

他很快走到我面前,張開雙臂,似乎在等我去擁抱他。

我把指甲刀放到一邊,起身抱了抱他。

“歡迎回來。”

“啧,你這反應,還沒我粉絲熱情。”

我瞥他一眼,懶洋洋的坐回沙發,拿起指甲刀,對他挑眉。

“來,伸手,你粉絲總不會給你剪指甲。”

林覺乖乖坐在我旁邊,我低頭給他剪指甲,林覺十指修長,彈琴的手,所以一點指甲都沒有留……突然覺得自己這麽說不對,我本來就是他的粉絲啊。

“你要來我演唱會嗎?”

“輪到這裏了?你安分點。”

林覺在旁邊蹭我脖子,我撞了他一下。

其實我知道他今年演唱會的所有行程,不過既然是聊天,也就無所謂知不知道。

“嗯,十月二十一,周六晚上,你來不來啊?”

我小心給他剪好最後一根手指,收好指甲刀,擡頭看見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感覺心裏像是被一片輕飄飄的羽毛掃過,顫了顫,脫口就應他――

“來。”

“那我給你留一個座位……”他湊過來,吻住我,一手扣住我後腦勺,我輕輕咬他一口。

“變狗了啊……”他笑着把手伸進我衣服裏,指尖的繭引起我一陣戰栗……

“你這次回來能……嗯……”我壓住喘息,過了一會兒才找回思維繼續道,“能、能呆多久?”

“演唱會前,我一直都在,”他突然停下來,在我耳邊低笑一聲,“我以前一直以為你不想來看我演唱會,嗯,也不在意我去了哪裏。”

“……我總是懷疑你是不是根本不愛我。”

“你這是惡人先告狀,啊……”我覺得我快被他逼瘋了。

“你什麽都答應我,卻一點都不關心我,不管我做什麽都不生氣,自己就默默在一邊觀望……”

“你多冷淡啊……好像你根本不在乎我一樣,如果你沒有提出這次分手的話……”

他在斷斷續續的數落,我的思維早已被欲望淹沒,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語句的含義,但條件反射的記住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第二天早上回過神想起來,覺得自己之前是對他太好了,說不定早點一個大耳巴光子過去,什麽破事兒都沒了。

林覺依舊很忙,但因為一直沒有離開這座城市,所以晚上回來的次數變得多了起來,不回來的時候也會互相之間打電話,有時候我挂了電話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林覺是真的浪子回頭了?

不過十月的學術會議比較多,我根本沒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有的時候反倒是我回來的比林覺晚。

“你最近怎麽多事兒啊?”

難得兩人都在的一個晚上,我把電視打開,随便調個臺,互相靠着聊天。

有電視的房子比較有煙火氣,這是我和林覺公認的。

“你不比我閑。”

“我們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他有些惆悵,“聚少離多。”

我捏開一顆核桃,給他一半。

仔細想想,我與林覺确實就沒有長時間在一起過,從最開始,大學時代我們就是兩頭跑,後來他出國,然後是我出國,好不容易兩人都回來了,卻也總是不在一個城市。

電視上在放廣告,我擡頭問他,

“今年過年,你……要不要去見見我媽?”

林覺很久沒說話,我沒有催他,電視裏的廣告放完後他才開口。

“要,”他樓主我肩膀,“她知道嗎?”

“知道,我前幾年一回國就跟他們說了,不過……你可能不能見我爸。”

我感覺他的手收緊了。

我知道林覺家親情淡薄,三個兒子裏他是最小的那個,他倆哥哥都從商,就林覺一個出來混娛樂圈,還混的不幹不淨,本來就稀薄的親情更沒什麽交流,基本是被放逐的狀态,不看不聽不知道。

當沒這兒子。

“我是不是錯過了很多?一百?你還做過什麽事情嗎?”

我摸摸他的頭發,柔軟蓬松。

“你自己慢慢發現,就當是彩蛋。”

我不知道林覺還有沒有發現彩蛋,但他十月份的演唱會我還是抽空去了,依舊是人山人海,尖叫聲刺破耳膜,舞臺上的林覺在發光。

這麽多年,他在舞臺是依舊如此耀眼。

林覺唱了囚鳥,微微擡着頭,目光迷離,含情脈脈,下颚的弧度格外美好。真是魔鬼的溫柔,我想,孫雪通過他,向所有人道別,或許也将一部分人拉入地獄。

真夠心機的。

孫雪最後的這首歌火遍全國,真正做到了一鳴驚人。

音樂結束的時候,我覺得臉頰濕涼。

第一次在他的舞臺下落淚。

我還是太天真,一路的陪伴,我們的生命早已相連,他的音樂混雜在我的靈魂中,又閃現着我的靈魂,我們怎麽能分開?

分開了人會變得殘疾吧?就如同一個人失去了光明。

但我卻沒有導盲犬,我甚至連拐杖都沒有。

十一月份一過,我就二十九了,不知不覺已度過二十九個春秋,生日那天林覺人不在,只給我發了一條消息祝福。我沒有與任何人過生日,我一點都不想跟人過二十九歲生日。晚上回去的時候路過夜市,一個人吃了燒烤,喝光兩罐啤酒,一碗砂鍋粥,很滿足,沒有覺得孤單。

二十八歲這一年,沒有做出什麽重大的事情,沒有得諾貝爾獎、沒有開始一次想走就走的旅行,沒有再多交一個朋友,也沒有成功分手,自己好像有一點變化,但是沒有多活了一年的實感。

“張齊也要結婚了,你要不要去他婚禮?”

幾天後,林覺回來,抱着我問。

“他邀請你了?”

“嗯,你也可以去的。”

我想起韓慧說要多參加婚禮的論調。

“……好啊,到時候一起去吧。”

其實每一年的生活都不過是吃喝拉撒,但遇見的人事不同,六歲的時候第一次正式背書包上學 ,二十□□的時候,身邊的朋友接連結婚,這都是不可能反過來的,被這些經歷抛下的人,便會感覺到困擾。

二十九歲的新年來得比較早,十二月份的氣溫一直持續在十八度左右,一月份的時候突然低于十度,我回家了。

林覺跟我一起。

“媽。”

我和林覺站在家門口,手裏提了一堆東西,雖然已經提前跟我媽說會帶人回來,事到臨頭了還是非常忐忑。

我媽明顯是特意打扮了一下的,穿得比較莊重,頭發盤在腦後,她看見林覺愣了幾秒鐘。

“那個……阿姨好!”

林覺先點頭哈腰的打招呼了。

“你好,”我看見我媽笑起來,“快進來吧。”

林覺看我一眼,我走進門,他跟在後頭。

“我爸呢?”

“他啊……”我媽給我們倒茶,“房間裏面呢,不用管他。”

“這是給您還有叔叔帶的一點心意。”林覺雙手奉上大包小包,難得有些套讨好的語氣,我趁我媽不注意睨他一眼。

“謝謝謝謝,還帶這麽多呢,太客氣了。”

我媽笑着接過,又仿佛不經意的問。

“你跟我們家嚴柏儀認識多久了啊?”

“啊,也、也就□□年的樣子。”

林覺有點語無倫次,我突然有點想笑,不過還是憋住了。

“時間不短了啊,小夥子挺帥。”

我媽又不知道從哪裏拎出來幾袋水果擱桌上。

“媽你坐,別忙活了,怎麽坐不住呢?”我無奈的把她拉在沙發上,她肯定一肚子話要對林覺說,可惜礙于我說不出來,我站起來,“我去看看我爸。”

“好好,你去吧,別跟他急啊。”

“嗯,放心放心。”我抱了抱我媽,走到房門口,深吸一口氣,調整一下表情才推門進去。

“爸……”

卧室裏有電視,我爹靠在床上,調到新聞頻道,還是從前那樣胖乎乎的。

“我回來了,爸。”

他的眼珠轉動,停在我身上,之前跟我媽聊過很多次他的身體狀況,說話好像是有困難的,行動也不便,心裏一酸,臉上倒沒表現出來。

“爸,我想你了。”

我搬來椅子坐在床邊,我爸一直看着我,好像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我漸漸覺得有點喘不過氣兒。

“那、那個……人……”

在我想要再說什麽的時候,我爸終于艱難的開口了。

“我把他帶來了,”我努力讓自己說得輕松一點,“你要見見他嗎?”

我爸把目光轉到電視上,不知道是那個國家的新聞,畫面都是戰争難民。

我爸最後還是沒有見林覺,我不知道還要多長時間他才能接受另一個男人。

但至少,他現在願意見我了。

“……你不關心伯母說了我什麽嗎?”

晚上沒有住在家裏,跟林覺訂了一個酒店。

“嗯?好吧,她說了什麽?”

林覺沉默了,他剛剛洗完頭,我起身去給他找吹風機。

“她說……一家人就踏實過日子,她跟伯父是這樣,希望我們倆也是如此。”

我把插頭插好,使勁兒揉了揉他的長發,心中的酸澀幾乎要溢出來。

希望我們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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