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八卦
“聽說昨晚的客人又找來了,沒事吧?”
臨近“初見”營業,裴凱才匆匆趕到酒吧。他在休息間聽到一些風聲,見到楚離便急着問了一句。
楚離今晚被安排擦拭挂在吧臺上空的酒杯,此時正挽着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修長的手指托着酒杯底座,小心翼翼将擦得光亮的酒杯挨個放回原處。聽到裴凱問話,不敢分心說話,只騰出一只手擺了擺示意無事。
裴凱放了心,順口贊了一句楚離的動作,笑着調侃:“我記得你剛來有一次擦完酒杯往上挂時,十個酒杯碎了三個,差點把總管給氣死。”
楚離似乎也想到了剛來時手忙腳亂的樣子,嘴角上翹,挂好最後一個酒杯,拍拍手跳下了高凳:“幹的多了就成熟練工種了,總管要是看到現在一定很欣慰。對了……”他想到什麽,“你去哪了,怎麽才來?總管問起你好幾次了。”
裴凱幫着楚離收起高凳,說:“去見老鄉了,他正好在忻城忙呢,想起我在這裏就約着見了一面。”裴凱說起老鄉,突然挑眉上下端詳了楚離一遍,壓低聲音問:“你有沒有興趣演戲?”
“什麽?”楚離懷疑自己聽錯了。
裴凱:“我那個老鄉現在混得不錯,在一個劇組裏面當副導演,正在忻城拍戲呢。他說我要是有興趣可以給我找個角色,比群衆演員稍微好點的那種,能露個正臉,還能有幾句臺詞的。怎麽樣?要不要去試試?”
楚離明顯不是很感興趣:“……我還是算了。”
裴凱鼓動:“去試試呗,就當玩了,又沒什麽損失。”
他的熱情溢于言表,楚離想到早晨看到的那張字條,心下妥協:“也好。”
兩人說定了這件事,時間仿佛便過得飛快起來。好像前一刻楚離才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一邊敷衍着興奮的裴凱一邊爬上床,下一刻清晨的陽光便透過窗簾的縫隙,肆無忌憚地爬上了他的臉。
裴凱咬着牙刷站在門口催促道:“楚離醒醒,快六點了。”
楚離痛苦地卷着床單坐起,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頭發,眼睛半閉半睜,迷迷糊糊道:“郭叔,我想吃水晶小籠包,裴姨做了嗎?”
裴凱:“……”
含着滿口牙膏沫子,裴凱笑的差點直不起腰,他逗楚離說:“沒有裴姨只有裴凱,沒有水晶小籠包只有超市買的速凍小籠包,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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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離掀了掀眼皮,重新躺回床上,發出有氣無力卻振聾發聩的一聲吶喊:“吃!”
“那就快點,咱們今天要倒好幾趟車呢。”
楚離勉強睜開眼,很想說他昨晚只睡了三個小時,記得上一次起這麽早,還在他的高中時代。可惜裴凱滿心都是要拍戲的興奮,根本無視了楚離的訴求。在他一再強調要倒好幾趟車,如果楚離再不趕緊他們就要和早高峰的上班族狹路相逢的威脅下,楚離終于頂着沉重的眼皮爬了起來。
半小時後,兩人已一身清爽,站到了公交站前。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忻城郊區的四海影視城。這座影視城修建于五年前,老板是海城人。最開始影視城的老板買地要蓋影視城時,周圍一片反對嘲笑的聲音。因着忻城不過一座四五線小城市,既不高大又不洋氣,旁邊還緊挨着擁有好幾座影視城,被贊為“電影之都”的海城,人們想不明白誰會舍近求遠來這裏。
誰知等到四海影視城蓋好,立馬從海城來了四五個劇組,而且越來越多的劇組舍棄了海城的影視城,專門跑到四海來。有人算了一筆賬,類似的場景在海城租一天影視城的費用可以在四海租三天。同樣的包括酒店住宿、吃飯、人工等各種花銷,忻城都比海城便宜至少三分之一。除了個別財大氣粗的劇組,又有誰會不喜歡便宜呢?
也因此,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四海影視城已經收回了投資,開始源源不斷的盈利。
裴凱顯然興奮勁還沒過,一路拉着楚離喋喋不休地介紹着他們要去的地方。楚離半閉着眼睛,随着公交前行左右晃動着身體,時不時配合地“嗯”一聲。從上了車他就很安靜,雖然一路閉着眼睛睡不醒的樣子,卻将裴凱的介紹全部聽在耳朵裏。
怎麽會不熟悉呢?
這座四海影視城本來就是江家投資的,是江行簡“眼光卓絕”的證明之一。他記得落成儀式時,他就在這裏,全程端着笑容充當着江行簡的背景。也是這次露面,兩年前他第一次陪着秦穆來這裏拍戲時,才能狐假虎威一把,借着江二少的名頭給了秦穆他們劇組不少的便利。再之後,這裏的負責人便明白了,不用他再出面,秦穆來了便可以享受和他一樣的待遇。
過去的兩年裏,他無數次來這裏找秦穆,無聊之餘便一個人在影視城裏面東逛逛西逛逛。若論起對這裏的熟悉,恐怕除了常年待在這裏面的劇組,很少有人能及的上他。
過往的經歷像畫面片段一樣在眼前閃過,楚離一直覺得他應該是不想去四海的,但真的坐上車,卻是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太多的情緒,仿佛就像裴凱說的那樣去玩玩,反正也沒什麽損失。
“在看什麽?”裴凱半天等不到楚離回應,好奇地湊過來。
楚離收回視線,懶洋洋道:“沒什麽,就是困想睡覺。”
裴凱翻了個白眼,忽悠楚離道:“忍忍,等咱們到了影視城你肯定就不困了。我都跟老鄉說好了,他帶我們去找認識的明星要簽名,多要幾個,到時放網上賣,賣的錢咱倆平分。”
楚離嗤地笑了起來:“你是去拍戲了還是要簽名了?”
裴凱理直氣壯:“又都不耽誤。”
兩人一路閑侃,在颠簸了将近兩個小時後,楚離終于跟着裴凱抵達了四海影視城。
此時不過八點,時間緊張的劇組大概已經開始忙碌了。遠遠地,一個瘦高的男人正站在影視城門口不斷朝着左右張望。裴凱認出對方,興奮地招手:“馬哥,這裏。”
離得近了,落後幾步的楚離才看清男人的樣子。瘦高的個子,齊肩長的頭發胡亂朝後紮起,臉上的胡渣似乎隔了一天沒刮,顯示出生機勃勃的茂盛景象。男人上身穿了件灰色的T恤,外面套着有很多口袋的牛仔馬甲,下身似乎是馬甲同系列的牛仔短褲,踩着一雙大拖鞋,正是楚離熟悉的劇組人員的風格。
男人很快迎了過來,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木……”
後面的字在看清裴凱身後的楚離時,被他生生堵在了喉嚨裏。男人臉上的表情是楚離曾見過的“仿佛見了鬼的樣子”,動作更是誇張地後退一步,指着楚離試探道:“江二少?”
楚離:“……”
“江二少是誰?”楚離兩手插兜,一臉無辜狀:“我長得很像他嗎?已經有兩撥人認錯了。”
男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臉上的驚恐散去,化為了濃重的好奇。他繞着楚離轉了兩圈,啧啧道:“像,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小兄弟……”他拍着楚離的肩膀問,“你不會姓江吧?”
一直摸不着頭腦的裴凱終于進入狀态,插話道:“馬哥,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同事,楚離。你說的江二少是誰?”
聽說楚離不姓江,馬哥似乎有些失望,但特有的圓滑讓他并未表現出來,而是很快笑着說:“江二少就是這座影視城的老板,江氏集團的二少爺,也是這裏的熟人。不過可惜江二少命不好,剛過二十就死了。車禍,聽說是晚上飙車被撞了,整輛車都變了形,人飛出至少五米,摔得都不成人形了。”說到最後馬哥也不由收斂了笑容,有些唏噓不已。
這是楚離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死時的情形,耳邊仿佛有風聲呼嘯,心髒似乎被什麽攫住一般,尖銳的疼痛席卷,他臉色變得不自然,略微頓了頓,落後了裴凱幾步。
這點異常很快被馬哥捕獲,馬哥自認為猜到了原因,幹笑道:“同人不同命,小兄弟你一看就是長命百歲的面相。咱們不說這個了,說些別的。”
“說什麽?”捧哏小能手裴凱問。
馬哥随口道:“這裏能說什麽,肯定是明星八卦呗。說起來你們要是早來兩天就能在劇組見到前不久剛得影帝的秦穆了。他和我們導演關系好,劇裏給客串了一個角色。”
楚離:“……”
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沉默不語,只見裴凱果然提起了興趣:“秦穆,演《江山風雨情》的那個秦穆?怎麽樣,他私下性格好不好?我看媒體都誇他脾氣好,人緣好,是不是真的?”
馬哥嗤了一聲:“媒體的話能信?那是能把黑說成白的不靠譜。至于秦穆這個人吧,人還不錯,人緣确實也還可以,脾氣的話……”他搖搖頭,“那可是一言難盡了。跟他熟了你就知道了,什麽脾氣好性格好都是假的,他脾氣是出名的暴。媒體誇他的那些話都是公司給錢讓寫的,他們公司給他的定位是暖男,可不得到處宣揚脾氣好?要說也就江二少能忍了他,當時……”
“和江二少有什麽關系?”
馬哥嘿嘿兩聲,瞥了眼楚離,估計覺得這種桃色八卦應該不會引起楚離反感,也就繼續道:“圈子裏的人都知道,江二少喜歡秦穆,說是真愛其實就是包養,反正兩人不清不楚了兩年。不過我聽秦穆身邊的人私下說,秦穆對江二少估計沒什麽感情,不像是外人看到的那樣,多半是為了利用江家的資源權勢。這不?江二少活着的時候,秦穆在這裏說句話比影視城的經理都管用,他那部獲獎的片子也是江二少給找的錢。可江二少一死,秦穆的勢頭就弱了。最近更是不知道得罪了誰,手頭談的兩個廣告都被壓了。”
“得罪了誰?”裴凱聽得興致勃勃。
馬哥哈哈笑了起來,順手在裴凱腦袋上撸了一把:“我要是知道得罪誰了,早把情報賣娛記了。不過可能和……”他正要八卦幾句,猛不丁一輛SUV擦着幾人開過。馬哥吓了一跳,脫口而出:“是哪個缺德的孫子!”
下一刻,伴随着一聲尖銳刺耳的剎車聲,該SUV突兀地停下,車窗打開,帶着墨鏡的司機驚疑不定地探頭出來,目光狐疑地落在楚離的臉上。
楚離同馬哥同時認出了來人。
“怎麽是這個孫子!”馬哥低頭咕哝一句,只能自認倒黴,擡頭時臉上已堆滿了笑,“胡少,來了?”
被他稱為胡少的司機是個年輕男子,看起來長得還不錯,只是一臉浮于表面的傲慢讓人對他的第一印象減分不少。男子的目光死死盯着楚離看了幾秒,收回視線沖着馬哥擡擡下巴算是打過招呼,一句話沒說直接發動了車。
“真他媽個孫子!”馬哥低聲罵了句,等SUV走遠了轉頭對楚離道:“估計又一個把小兄弟你當做江二少的。”
他頗有些幸災樂禍:“這是江家的産業,裏面認識江二少的人不少。小兄弟你去裏面走一圈,估計能吓到不少人。”
楚離:“……”
正主不配合,馬哥只得自個幹笑兩聲。好在他也只是說笑,直接把楚離二人帶到了自家劇組。即便這樣,楚離一路走來,也震起了“驚愕”無數。半路上,馬哥簡單提了胡少幾句,算是滿足他無處安放的八卦內心。說來也巧,胡少正是馬哥他們劇組的投資人之一,聽說是想要捧自己的小情,給塞了一個女二號。平時胡少不怎麽過來,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抽風了,大早晨跑到劇組來。
果然,等他們到了劇組,便看到那輛嚣張的SUV停在前方不遠處。
許是時間還早,劇組還沒開始拍攝今天的戲份。馬哥招呼兩人先去屋裏坐會,他去找人過來幫裴凱化妝。待會群演過來,裴凱直接跟着群演就行。
“沒問題。”
裴凱邊說邊要推門,屋裏突然有人拔高了聲音:“……那是江行哲短命,和你沒關系。你要是過意不去,多給他燒點錢也就算了。”
“呃……”裴凱愣了愣,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江行哲這個名字他聽了一路,下意識便想聽裏面的人說什麽。但轉念他又覺得這種行為不太好,轉頭打算拉着楚離走,卻發現楚離面無表情,盯着門不知道想什麽。
裴凱戳了戳楚離,示意他們先出去,卻不料楚離突然伸手拽住了他,手勁之大幾乎要捏斷裴凱的胳膊。
屋內的聲音繼續傳出:“秦穆我跟你說,江行哲那小子活着的時候就沒少惡心你,他死了……”
似乎是被對方打斷,裏面的人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敷衍地說:“行行行,你說了算。”
幾句沒頭沒尾的話,裴凱再看楚離已是滿臉漠然。
“楚離?”裴凱比着口型。
楚離捏緊了手一句話沒說拉着裴凱轉身就走。
果然江二少不得人心,死了都沒人念個好。
秦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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