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餘溫

歌聲停滞後,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游魚的真正的老板宋柚。

宋柚,宋郁的姐姐,這古城的四方十裏街公認的一朵金花。

當然這不只是因為她媚眼如酥的容貌上,還有她與這地方莫名相合的氣質上,她的眼神裏是讓人難以看懂的意味,像籠了霧的深潭水面;但眼尾微挑,舉手投足間又多給了人一種風塵輾轉中惹人親近煙火氣。她穿着一襲紅色長裙,打着卷的頭發披散在肩頭,站在二樓的欄杆前,左手撐着欄杆,居高臨下地看着一樓堂中圓臺上的人。

那臺上的人似乎是愣了神,但轉瞬又回了神。只是手指沒有繼續撥弦,目光仍追着窗邊的人。宋柚的目光也好奇地跟着她那弟弟的目光看了過去,被那坐在宋郁往日位置上的人吸引住了目光。眸光流轉間,好像這樣一個人,讓宋郁停了音樂追逐而去,又成了情理之中。

那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像蒼山深處藏着的大貓一樣的男人。看着像有鋒利的爪牙,但當他展露笑容時,又誘着人靠近。

只是這樣的男人,她這些年在這個古城裏遇見過許多了,季安和這樣的甚至算不上特別。

“怎麽了這是,怎麽不唱了?”屋內座上人的詢問聲三三兩兩闖進宋柚耳裏。她撤開目光,不以為意地挑了眉頭,揚聲調笑道:“我們宋郁今天是彈了吉他,就忘了詞?”

宋郁聽到了樓上傳來的熟悉的聲音,猛然回頭往那二樓看去,看到樓上的宋柚沖他手上的吉他意有所指地努努嘴。

他不好意思地沖自己姐姐笑了笑,才順着宋柚給的臺階下。他将手邊的吉他放下,給大家鞠了躬,說了抱歉,末了還說了句玩笑話活躍了一下氣氛,才帶着吉他下場,結束了這個半場。

而樓上宋柚的目光仍落在自家弟弟宋郁的身上,直到看着宋郁帶着他那把木吉他去了吧臺,拿出了一個在游魚裏不常見的玻璃杯後,她才收回目光,提裙往樓下走去。

另一邊提前撤開目光的季安和皺着眉頭裝作認真地看着之前猴子帶回來的那份酒單,掩飾着心裏驟然升騰起的一陣情緒,一陣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他眼裏在這一刻看不進什麽東西,他的目光始終停在酒單中間那頁。

猴子見季安和一直沒翻頁,以為他是選好了,便伸了脖子往季安和那裏瞥了一眼。單就這麽匆匆一瞥瞥到酒杯圖案,他就以為自己知道季安和停在這一頁的原因,跟着勸道:“魚吻這種酒,在游魚裏,點不到的。要不您換一種?”

猴子看着季安和眉宇間有他意料之中的疑惑,不緊不慢地解釋了一句:“它是挺好看的,之前到店裏的每位客人都想點,但是都沒點到過。”

“為什麽?”

梁好聽着猴子說起了魚吻,突然來了興致,湊過來說道:“沒有價格啊!你看,誰敢點。而且我聽說在游魚嘗過這杯酒的就一個人,他是柚姐很早以前的男朋友。不過可惜是個渣男,浪費了一杯好酒。”

“浪費了什麽酒?”驟然一個溫柔女聲響在了季安和身後,打斷了梁好的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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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音季安和是聽過的,就在剛剛,她替那個圓臺上唱歌的人解了圍。

“柚姐。”梁好倒吸了一口冷氣,小聲地稱呼着走過來站定的人。她大概是沒想到自己說別人閑話,還有這麽湊巧的時候,想着她就低了頭,準備洗心革面,謹慎做人。

季安和起身将凳子往裏挪了挪,才側目打量了眼前紅裙裹身的女人,她并沒有濃妝豔抹,卻有讓人記憶深刻的紅唇與剪水眸。這一眼看下來,季安和唯一能想到的四個字就是——風情萬種。

宋柚應了梁好,又向季安和點點頭,将手中端着玻璃杯無意地壓在了桌上平攤開的酒單一角上,目光輕輕瞥過酒單上繪着的魚吻酒,莞爾問道:“怎麽,新來的客人也想點魚吻?”

季安和擡眼和眼前風情萬種的女人對視了一眼,才緩慢道:“好奇而已。”

“好奇什麽?”宋柚的手指狀似無意地在酒單上叩了叩,“模樣、味道,還是別的什麽?”

“好奇……”季安和的目光落在了她手指壓着的那段英文上,挑眉問道,“它為什麽叫‘Residual Temperature?”

宋柚的目光在季安和的問題結束後,回到了那酒單上,她在那杯繪出來的魚吻上逡巡了一陣後,才挑了挑眉,嘆了口氣解答道:“字面意思。”

“餘溫?”季安和皺着眉頭,不确定地說。

宋柚聽完,但笑不語地看了季安和一眼:“不理解?”

季安和以為宋柚是故意賣關子,他往後靠了靠,正想跟着答一句“願聞其詳”。但話才到嘴邊,就被宋柚攔了下來,宋柚回頭看着服務生從吧臺端來的那杯酒,笑說道:“那就自己嘗嘗。不過酒錢要記得補上。”

“這………”季安和略顯尴尬地看着那杯突然端到眼前的魚吻。

“這酒錢,”宋柚接話向那投來羨慕目光的猴子吩咐道,“你們老板那份也得補,讓他別忘了。”

宋柚吩咐完,手在季安和肩頭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而一旁吞着口水的猴子直到宋柚走了,才反應過來宋柚吩咐了什麽。

他抽回探究季安和面前的那杯酒的目光,嘬嘬嘴慫恿起來:“您,快嘗嘗?”

問完久久沒得到回應的猴子擡頭才發現季安和回頭看向那個吧臺的人。那人挑了挑眉,向季安和舉起了一個模樣差不多的玻璃杯,輕輕晃了晃。

猴子跟着看了兩眼那人,還順便用手肘碰了碰身邊正謹慎做人的梁好,說道。

“那邊那個是老板吧。”

“哪兒呢?”梁好伸長脖子看過去。

猴子揚揚下巴,看着季安和對着吧臺舉起的玻璃酒杯,低聲對梁好說:“季先生現在對着的那個,吧臺那兒。”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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