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下關風

葳蕤的藤蔓跟着花架向外延伸,遇風搖曳着。

宋郁這兩天上樓頂花園都被這藤蔓攔了攔,今天他上來尋人前,想起了這茬,索性拿了庭中木桌上的剪子,給它修了修。

季安和看了眼自己手機上的短信,擡頭就看着梁好将煮好的那碗茶擺在了留給宋郁的位置上,沖那站在花架前的人問道:“你傷口好了?”

宋郁回頭,額頭的血痂還安然地挂在那裏:“沒呢。”

季安和擡手阻止了梁好添茶的動作,将留給宋郁的那杯拿到了自己面前,頂着宋郁的目光。若無其事道:“宋老板,還是喝白水吧。茶,解藥性。”

“有道理啊,老板。”梁好跟着點頭。

宋郁見狀,剪花的動作都慢了兩拍,只差苦了臉:“梁好,我喝幾天白水了。”

“那不喝白水的話,柚姐之前有拿幹果什麽的來,我可以給您泡?”

宋郁看了一眼季安和,又看了一眼梁好,回頭一剪子剪斷了多餘的藤蔓,才打發梁好去找他阿姐給的幹果。

宋郁站在花架邊,目送着梁好下樓,等她腳步聲漸遠了,他才放下剪子,挨着季安和坐下,将剛剛剪下來的花枝随手插瓶裏,問道:“慈善家。”

“嗯?”

“你什麽時候收買的梁好?她怎麽今天跟你站一夥了?”

“嗯?”季安和不緊不慢地将茶碗放下,“她不是為你好嗎?”

“那你呢?”宋郁偏頭看他。

“我……什麽?”季安和疑惑道。

“你那天為什麽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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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安和握着茶碗的手緊了緊,他目光閃爍着,敷衍道:“沒有為什麽。”

“哦,我還以為是你想做慈善了。”

季安和的手松開茶碗,嘴抿成了一條線,認真道:“你和我做朋友,難道有為什麽?”

宋郁沒有回答季安和有還是沒有,而是在向他的茶碗裏添上茶時,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我,可不止想做朋友。”

這話就落在季安和耳邊,季安和擡頭看着宋郁。宋郁跟着看了過來。四目相對時,季安和眼裏的東西,就在宋郁的心頭像他今天才剪下來的藤蔓般雜亂地蔓延開,一點一點地引誘他湊近。

宋郁的睫毛輕顫着,洩露着他靠近時的緊張,季安和卻戛然抽身。

他往後退了一點,拉開了自己和宋郁的距離,過分冷靜而清醒地出聲道:“宋郁。”

“嗯?”

“我不屬于這裏。”他提醒道。

宋郁看着這段距離,目光裏的情愫卻執拗着。季安和過分理智帶來的沉默,也讓宋郁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打破。

“季安和。”

“嗯?”

“你說,在這裏談感情的人,有幾個是屬于這裏的?”

季安和看着眼前人,收回去握着的手不自禁地握得更緊了,他心裏的最後一點堅持,好像都在為這句話動搖。

宋郁卻沒有更進一步,或者說他一直都不着急,一點點暗示,一點點靠近,像溫水煮青蛙,煮得季安和差點把心遺落在這青山綠水花架風棚間。

“季先生,你有沒有特別情不自禁的時候?”

宋郁問完,季安和的沉默延續着。宋郁卻突然勾了嘴角,好像什麽都沒有得到,又好像已經得到了想要答案,他低頭給自己的茶碗裏注了一碗白水,又抿了一口,自問自答道。

“我有。”

這兩字落下時,季安和能聽見的就只有自己那如擂鼓的心跳,怦怦作響。宋郁端着茶碗,看着茶碗裏因為動作而帶起的漣漪,說:“剛剛有,現在……”

季安和看着宋郁擡頭,看着宋郁越湊越近。宋郁偏了偏頭,他沾着白水濡濕的唇輕輕地貼在季安和柔軟的唇瓣上,單純地靠近,單純地試探,不單純地補充道:“現在,也是。”

季安和還愣着原地,聽着裹挾在風聲裏的這句也是,感受着心底裏那清風也拂不去的一份燥熱。

他第一次覺得,這從下關吹來的風這麽的要人性命。

腳步聲卻漸漸傳來,宋郁沒有繼續糾纏下去,他端坐回自己的位置,拿着自己手上那個空了的茶碗,悄聲喚了一句:“季先生?”

季安和回過神來,卻沒有回答宋郁的話,他的手在身後打着顫,心下的悸動久久不曾平複。

他這三十年沒經歷過什麽特別心動的時候,更沒有什麽情不自禁的時候,一定要說有,就是那夜月光下耳後別花的人的時候。所以他沉默了。

但他沒想到,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他也情不自禁,不自禁地想在兩唇分開時,追上去,但上樓的腳步聲越來越響亮,每一步都像敲在他快要迷失其間的那根弦上。

一時間情愫和理智都拉扯着他,讓他拒絕不了,卻也給不了宋郁想要的答案。

流風過花架,風棚下的兩人默契地同時将目光移向了花架。有那麽些或漣漪泛泛或波瀾壯闊的情感都被埋沒在這清風走後留下的一陣靜谧裏。

“老板,你是要杏子、柿子,還是什麽,還有桂圓好像……”梁好提着一個大盒子上來,一層一層地取開盒子,鋪在桌上。

宋郁糾結了之後,啧了一聲:“我還是喝白水吧。”

梁好的臉色瞬間變了變:“老板,你什麽意思啊!”說完她就差要拍桌了,大概是因為季安和在場,她才忍着脾氣,望了季安和一眼。

看着季安和耳根微紅,目光閃爍着,不禁又好奇起來:“季先生,這是怎麽了?”

“沒、沒什麽。那個……我還有郵件沒處理完,你們喝。”說完季安和就站起來,往自己的屋子裏走回去。

“季先生,明天你有時間嗎?”宋郁跟着站了起來,旁若無人地跟上去,在三樓走廊叫住了那個近似落荒而逃的人。

宋郁這個問題問得霸道,為的是試探季安和的一個态度。如果季安和不想,他或許就會堅決的說沒時間,可這度假期間,哪裏會沒時間呢,只有不想,或不願而已。

但如果季安和有那麽一瞬的動搖,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回頭看着那個扶着門的人,問道:“宋老板是有什麽事嗎?”

宋郁的眉眼瞬間彎作月牙模樣:“明天周末,該去游魚了。”

“嗯。”季安和點了點頭,再沒其他表示。

宋郁又補了句:“之前答應了教你魚吻。”

季安和回身放在門栓上的手握緊了點,他故作平靜地應道:“知道了。”

“那……明天見。” 宋郁沖門後的人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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