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雪月
近夏時候,枝葉爬過矮牆黛瓦,向着臨山的窄巷延伸開來。
挑着篾竹編的擔子的居民戴着一頂草帽,帽檐和這伸出來的枝葉堪堪擦了個肩;跟在挑擔子的人身後一輛三輪小貨車上載着的兒童頑皮地伸手折了那枝上的一片葉放在嘴邊吹了一聲。
大概是這葉子并沒給他帶來預料中的一聲響,又被他嫌棄地随手丢去,丢到了被宋郁匆忙拉着走來的季安和的腳邊。
季安和沒注意到腳邊落下的葉子,那一雙眼只顧着追着宋郁走。
宋郁後來等他在染坊定好了花樣,就帶他開着車來了這洱海邊的一座叫雙廊的漁村。
車停在村裏山上的位置,宋郁說是之前跟別人買的車位,因為不想停在洱海邊和游人們的車打擠,所以之前就買好了別人小二樓樓下的一個車位。
然後他牽着季安和從山上沿着臨山的小道走下來,路也由大路變成了窄巷,眼前的風景也由青磚黛瓦的白族小屋,變成了遼闊無垠的水面。
季安和跟着宋郁繞着堤走,踩過岸邊的小道,在臨湖的一家客棧邊停了腳步,客棧的牆邊是一對推着小車賣着鹵菜的夫婦。
季安和看着宋郁跟那對夫婦買了點下酒的,又轉進了客棧,跟那兒打了半斤自釀的山間梅子酒才出來。
宋郁一手提着那半斤酒,一手又牽回了站在客棧臨湖的棧道上眺望着湖景的季安和。
“你在看什麽?”宋郁問道。
“在看……這洱海。”季安和驀然捏了捏宋郁的手,問道,“你說,今晚能看到洱海的月亮嗎?”
“嗯?”宋郁有點疑惑,他不太明白季安和突然這麽問的用意。
“風花雪月,前三個我好像都見過了,”季安和頓了頓特意補了一句,“還挺記憶深刻的。”
“季先生,其實,我原本打算帶你去船上的。”
“夜裏去船上,游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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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郁突然停下步子,季安和後腳跟着停了下來。
“不是,”宋郁別有深意地搖了搖頭,又湊到了季安和耳邊,輕聲說道,“本來想的是,在洱海上、在蒼山下、在雪月裏,和你做.愛。”
季安和喉頭微動了動,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還記得之前宋郁的要求,現在聽到這句話時,他又要如何忘得掉這個人呢。
他聽着這耳邊最動聽而赤裸的情話慢慢地變作了自己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他看着宋郁的目光也漸漸由之前不舍變回了情深時的溫柔。
好像唯有這樣,他才能配得上宋郁的一點情衷。
宋郁這個人啊……
總是只用那麽一兩句話,就讓他丢兵卸甲。
讓他明知荒唐,卻仍不得不與之瘋狂。
宋郁還在一旁不以為意地繼續說着“夜裏不行船”的遺憾,季安和卻一句都沒聽進去。
他還沉浸在宋郁那赤誠以待的心思裏。
他不禁抿了抿唇,将這份心思悄然地妥帖收在自己的心頭。
他想,要是再過十年,二十年,他都會記得。
記得這座大理古城,記得這個叫宋郁的人。
記得這個人曾許給他的兩句浪漫。
——
在風花裏,和你擁吻。
在雪月裏,和你做.愛。
宋郁帶着季安和走上濱湖的棧道,順着棧道到了盡頭。
季安和看到一家用青磚砌起來的拱門,拱門連接着白牆。宋郁的步子在這裏停下來,季安和順手接過了他的酒,他掏出鑰匙開鎖,領着季安和進門。
“這是……”季安和打量起了四周。
這是一個标準的白族院落,入眼的小照壁将院子裏的風景遮了大半。
宋郁回身關門,聲音微揚,說道:“我家。走吧,進去。”
季安和點了點頭,似乎對宋郁在雙廊這裏有個這樣的小院并沒有感到多意外,他往裏走,看着花栽滿了庭院,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又順嘴多問了句。
“你阿姐之前租的那個是這個?”
宋郁被季安和這麽一提,才記起之前他帶着季安和去游魚嘗魚吻的時候,因為阿姐回了這邊還讓他着急上火了一通的那次。
“你把酒放在院裏桌子上就行,我去拿酒杯。”宋郁搖頭囑咐了一句,才跟着繞過照壁往裏走,接了季安和剛才的問話,“她租出去的那間,在我們剛剛走過來的岸邊上。我當時抽身從樂隊回來的時候,帶了點錢回來,正好這邊整頓,就買了間院子,後來地價上來了,我和阿姐賣了那間,選了靠着岸邊比較偏的兩間院子。不過去年阿姐把她那院子賣了,買了那旁邊的屋子。”
“你呢,你這院子不賣?”季安和看着宋郁從屋裏拿了酒杯出來,又端了鐵罐子和空盤子出來。
“不賣,”宋郁把洗幹淨的酒杯遞給季安和,“我是個長情的人。當初選了,就不會再換掉了。”
季安和聽着宋郁的一語雙關,目光不知道該投向什麽地方才對,最後他觑了觑眸,不置一詞。他接過宋郁遞來的杯子,替他分了這半斤酒。
宋郁挨着季安和坐下來,兩人分了酒杯。宋郁端着酒杯在和季安和碰了杯後,抿了口酒,悠閑說道:“再說真要換了地方,這一院子花還不知道要往哪兒放呢。”
季安和放下酒杯,看着宋郁從手邊的花枝上摘了一枝季安和不太認識的将綻的紅花遞了過來,他接過來,認真的看了看了眼手中這枝含苞待放的紅花,又看了眼一邊正盛放着型如玫瑰又似海棠的紅花。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學那夜宋郁簪花入鬓的動作,替他将花枝別入耳後。
可宋郁卻先他一步挑了朵盛放的小白花,別在自己耳後,嘴上仍然是和那夜一樣讓季安和心動的笑意,雙眼彎似月牙,感染着季安和。
“哪兒,都好。”季安和一邊回道,一邊不由自主地湊近,落吻在宋郁嘴角他前不久才發現的那道小梨渦上。
宋郁怔愣了一下,聽着季安和突然開口問道。
“這花,說的是什麽?”
“沒什麽。不過是瞧它将開,随手摘來配季先生的,”宋郁移開目光,多此一舉地補了句,“你想多了。”
“宋老板。”季安和叫住了宋郁,主動邁進了一步,他沿用着老套而真摯的方法,一個吻換一個答案。
這是宋郁拒絕不了的那種等價交換,他心知肚明。
“我想多了?”
宋郁那染了酒香的唇跟着要追上去,但卻被季安和突然橫過來的花枝擋住了。
“好好說話。”季安和故作正經地威脅着。
宋郁不以為意地挑了半邊眉梢。
然後他張開唇,咬過了那個橫亘在前的花枝,他的牙齒叼着花枝,微微擺了頭。
他騰出手将嘴裏叼着的花枝拿住,又微微向後扯了扯,将後半截花枝從季安和手中取了下來。
他給自己後來越界的動作提前找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今天這酒,可真醉人。”
話音未落,他的手扣在了季安和的後腦勺上,唇貼在季安和的唇角,而後游移到季安和的耳邊,故意地沖季安和耳後敏感的地方呼了口氣,才附耳輕聲私語。
“是麗格海棠,說的是……”宋郁吻在季安和的耳根上,那裏有一簇緋紅升了起來,他的一聲低笑悄悄地傳進季安和的耳畔。
“是什麽?”季安和也像是信了這酒醉人的借口跟着醉了進去一般。他擡手環過宋郁的腰,宋郁滿足于他這個主動的動作,才笑說道:“說的是,苦戀。”
季安和整個人的動作都因為這兩個字明顯地僵了僵、
不一會兒,宋郁的手掌滑下來,貼上他的背,語氣仍舊是輕松的自嘲模樣,目光卻遲遲不敢對上季安和:“說起來還挺應景的,不是嗎?”
季安和的手抽回來捧住宋郁的臉,他的目光追着宋郁而去。宋郁的目光在這樣的窮追不舍下再避不開來。
他們四目相對來,宋郁一時忘了動作,手裏那含苞待放的花枝委地,落在了地上的青石板上,和那些零落下來的花瓣混于一處。
季安和的目光卻在這一瞬鮮少地起了波瀾,他也鮮少地擡了手,障了宋郁的目,遮了宋郁的眼。
他的唇落在宋郁微動的喉結上,他含住了那個一開始就暴露了宋郁心思的喉結,又順着宋郁的脖頸一路向上,吮舐着,親吻着。
他微啞的聲音陡然落進了宋郁的耳畔:“不是苦戀。”
宋郁微微向後仰起脖頸,拒絕了季安和最後要落在他唇上吻。
他的手上沒了花枝,反而空了出來。
他用自己空出來的手鉗住了季安和的下巴,目光卻不肯落在季安和那裏,只是嘴角攜着苦澀的笑意,追問道。
“季先生說,不是苦戀,那是什麽?”
宋郁臉上的笑意沒有維持多久,或者該說是根本就維持不了多久就會散開。
季安和邁了半步,被宋郁鉗住下颔而仰看着他的那雙眼裏多了點什麽,那點東西與季安和眼裏一貫的溫柔和寵溺不同。
之前那些神情看在宋郁眼裏不會叫他有別的想法。今天的這點深情的眼神卻像是要将宋郁釘死在他的骨血裏一般。
“是……”季安和似乎也沒在腦海裏找到一個合适的詞。
宋郁,是他貧瘠生命裏陡然出現的沃土。
而他和他的那點感情,就像一粒種,漸漸地生根,發芽……卻又在要紮根時,撞進了沃土外貧瘠的土地裏。
季安和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待這嫩芽淺根,倒是宋郁給了他一條明路。
也是宋郁一早安慰自己的退路。
“是豔遇?”宋郁替季安和回答自己,他低頭看着季安和,看着季安和攀附到他手上的手,看着自己在季安和手的牽引下,放開了鉗住他下颔的力道。
季安和卻猛然攬過宋郁的脖頸,唇抵在宋郁的唇上,吻也一改往日的淺嘗輕啄,變成了毫無章法的進攻,倒更像透露着幾分迫切與猴急。
但要說是猴急,又不如說是讨好。
他張着嘴,吮吻着宋郁的唇,即便是靈巧的舌尖也只是在探開了宋郁的唇後,就再無動作。
宋郁這時垂下來的手卻驀地在握緊成拳和松開來交替着。
他也在矛盾着。
他想擁有這份豔遇,又不甘于只算作是豔遇。
他貪婪卻想做得灑脫,他自私卻想勸服自己……
他不是只想簡單地擁有季安和。
他還想求個朝朝暮暮,月月年年。
他還想與季安和一起,風輕雲淡,歲月安好。
……
但這些想法直到季安和的手扶上宋郁的腦勺,直到季安和的吻從宋郁的唇角滑到了宋郁的耳根,直到季安和低啞的聲線再次響起,直到那兩個字瓦解了宋郁的最後一點矛盾的那一刻,都蕩然無存了。
季安和埋首在他肩頸間,啞聲喚他:“宋老板。”
“嗯?”宋郁一手捧着季安和的臉,一手在季安和的腰間徘徊。
季安和的手卻突然覆在了宋郁的手背上,他引着他的手背一路往下,落到自己的大腿間。季安和用着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低啞的嗓音再次蠱惑着宋郁。
“cao我。”
季安和言簡意赅的邀請讓宋郁靈魂深處藏着的那點念頭像被突然點燃的幹柴一般熊熊燃燒起來。
“季先生。”宋郁的聲音也跟被傳染了一樣,他啞着嗓子确認道,“你……”
“我在邀請你,宋老板。”
季安和含住宋郁的耳垂,濕濡聲裏摻雜進了季安和含糊的邀請,他再次重申着,話音卻不如他之前的那般溫潤。
這話裏帶着顫,他也在忐忑不安。他在宋郁陡然的沉默裏,皺起了眉頭,聲音在宋郁耳畔聽着輕飄飄的。
“操..我,宋郁。”
這四個字對宋郁來說,不言而喻,就是致命的。
宋郁的眼裏升騰起來的欲望壓過了院外的潮漲潮落。他一把摟住了那個向他發出盛情邀請的男人。
吻難以抑制地從唇落到了耳根又從耳根滑到了脖頸。酒杯被宋郁忘情的動作翻到了桌下,梅酒澆了花紅,酒氣蔓延到了花間,醉了花木,醉了蟬蟲,醉了這方院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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