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浸染
宋郁牽着季安和穿過外面的店面,沿着塊塊青石鋪就的小路往店後走去。
這店後的路就是通往這紮染小老板家裏染坊的路。
紮染的染坊按照傳統都是家庭作坊,開在自己家裏的。而小老板家裏的染坊和一般白族的屋院沒有什麽不同,仍然是三坊一照壁的格局。院子口擺了兩口大缸,缸裏盛的是熬制好的板藍根染料。
院中分開擺着好幾排木杆搭的架子,一邊的架子上搭着沒浸染過的白布,而另一邊的架子上專門展示着浸染成形後的布料。
唯一不一樣的,大概就是這院內庭周的花木扶疏。一般白族人的庭院裏都是古樹新芳,等春來時,就成了到處皆是青紅相映,人面桃花的景象。
而這染坊的院前屋後栽種的都是板藍根。沿着白牆而栽的板藍根枝葉葳蕤,翠綠欲滴,偶有一兩株枝桠裏還點綴着着兩三朵粉蕊的小花,倒讓整個庭院都素雅很多。
宋郁領着季安和繞過院前,季安和的目光環顧了四周後,因為沒怎麽見過板藍根,就只能感受到這樣的庭院和他之前在才村見的不太相同,和宋郁他們的院子也不太一樣,但具體不一樣在哪裏,季安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在看什麽?”宋郁問道。
季安和的步子慢下來,他睨了宋郁一眼,語氣仍舊是暖不起來的模樣。
“沒什麽。”
宋郁難得見季安和鬧別扭的模樣,或者說他幾乎沒見過季安和這種對他忽冷忽熱的模樣。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打量着季安和。
“你什麽眼神?”季安和跟着宋郁走到那挂着染好了的紮染布布架前,問着宋郁。
“啊?”宋郁收回目光,想着轉移話題,又故作正經地說,“對了,剛才老板說季先生你可以在這裏選一個你想要帶回去的,如果實在沒選中的話,也可以給他說,他給你現做,不過就是要等幾天才能給送客棧去。”
“嗯。”季安和聽着宋郁說那個小老板,眼神就更變了味兒,輕蔑有之。
後來他還實在沒忍住冷哼了一聲,挑開第一個架上的紮染布,鑽到下一排架子下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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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郁這才覺察出了季安和有那麽一點不對勁可能是關于這個小老板的。
他跟着掀了布的一角,鑽到季安和身邊。
“我和那老板,是從小長到大的。我們沒……”宋郁的話在季安和轉過頭來看他的時候陡然變小了,宋郁還縮了縮脖子,帶着點慫地偷偷打量着季安和,“沒什麽關系。”
季安和回頭,卻是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宋郁立馬抓住時機沖季安和眨了眨眼,傳遞了一下他自認為十分委屈的情緒。
“季先生?你要說什麽?”宋郁試探着,試探着現在萦繞鼻尖的到底是不是醋的酸味。
季安和皺了皺眉頭,擡手指了指宋郁,嘴邊的話憋了半天,最後都敗在了宋郁委屈的眼神下。
他擡起來的手指又落了下去,轉身正要表示自己不深究的想法,宋郁就不知死活地趕上來:“我和他,真的只是一起長大……後來他子承父業了。”
季安和又轉回來,手指又回到了宋郁眼前,他幼稚地氣憤着:“不許再提他。”
宋郁明顯愣在了原地,他反應了好一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只是嘴邊下意識地跟着回應:“哦,好。”
大概是覺得自己也被宋郁傳染了幼稚,整個人的臉色更冷了幾分,他不滿地睨了一眼宋郁,收回了手,逃似的往後面幾排架子走去,像是要把自己藏在這些藍青花布裏一樣。
等宋郁反應過來季安和的這個要求的時候,季安和早不知藏在了哪排架子下。
陽光灑在藍青的染布上,中間特定的花紋因為被紮結起來而未被染料與×希×獨×家。浸染,花紋的邊界卻有不少的暈染開來的紋路。
細細看來,染布上的那些暈紋多是薄如煙霧,輕若蟬翅的,而整體來恍然一眼,染布上的花紋又是青裏帶翠,凝重素雅的。
季安和的手順着一塊塊垂下來的布滑過,他撫過架下的紮染布,撫過那些暈紋,最後停在了一塊紮染布後。
他微微掀開了那布的一角,看到了布後那光影下背對他站着的宋郁。
宋郁也在像他一般探看着自己面前那塊布後的景致,只是宋郁更急迫一些,倒更像是在隔着染布找着什麽。
到底是找什麽呢?季安和還沒想透,宋郁倒先跟後背有了感應一樣,回眸看着自己身後窺視着的那個人。
宋郁的眼裏的急切在這裏消失了,反而還更明亮了些,比季安和頭頂的太陽還要耀眼幾分。
他那半長的發遮了他半張臉上的笑容,但季安和仍然在這他回眸這一眼帶笑裏怔愣了會兒。
“季先生。”宋郁立馬湊了過來,眼裏的光芒灼灼,“你原來在這裏?”
“宋老板。”季安和回了神,略帶着尴尬地看着宋郁,宋郁卻摟過了季安和,沒給他怎麽尴尬的機會,唇就湊過來了。
季安和向後仰了仰,拒絕了宋郁的突然親近。
宋郁皺着眉頭疑惑地看着他。
季安和也回以同樣疑惑的眼神:“你做什麽?”
宋郁卻突然笑了起來,邊湊近,邊打趣道:“我做流氓。流氓要在染坊裏找我的先生偷情,先生偷嗎?”
季安和橫了他一眼,宋郁卻視若無睹。他自顧自地含住了季安和的唇,他吮着季安和的唇,一下,兩下……
他在每次将離時,又吮吻回去,他引着季安和迎合上他的唇,引着季安和在他的攻勢下泥足深陷,引着季安和和他共同沉淪……
季安和的眼裏摻進了些軟綿綿的情意,他在這片軟綿綿裏輕飄飄裏,聽到了宋郁附在他耳邊的輕語:“幸好你沒走,季先生。”
“我……”季安和的話音頓住了,他想說一句“不走”,卻是連自己都騙不過。
“我怕……”宋郁舔着季安和的耳垂,“怕掀開了所有的紮染布,都看不見你,季先生。”
也怕,怕你就此消失在我的視野。
這是宋郁沒有說給季安和聽的話。
是他沒有立場,說給季安和聽的話。
“宋郁。”季安和被宋郁吻得殷紅的唇微張,他問,“你,早上聽見了多少?”
宋郁的神色僵住了,他好一會兒才說道:“不多。該聽的,都聽了。”
“我們……”季安和話音帶着顫,其實他也沒想好之後要怎麽辦,甚至也不知道要怎麽抉擇。
但宋郁卻提前幫季安和做好了抉擇。
他收緊了自己的手臂,在這個染布深處,将季安和摟地更緊,嘴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我們,還有六天,不是嗎?”
“嗯。”季安和難得樂觀地附和着,“還有六天。”
“第一天,就在這兒了。”宋郁的鼻尖抵着季安和的鼻尖,他合上了自己的一雙眼,做了一副最深情的模樣,話卻說得最輕佻,“季先生,他們說染坊這裏歷來是定情最好的地方,因為旁人都看不見。而情人們在這裏也只看得到彼此”
“掩耳盜鈴。”季安和不以為然。
宋郁睜開眼,噗嗤笑了一聲,說:“嗯,掩耳了。”
接着他擡手捂住季安和的耳,捧過季安和的臉,吻落在季安和的眉心。
“以後,季先生也要少皺眉頭。”說着他的拇指輕輕地摩挲過季安和的眉尾,像之前他為季安和舒開未展的眉一般,輕緩而小心翼翼。
盡管他掩了季安和的耳朵,季安和還是聽見了。
“嗯。”季安和輕輕地應着,那心頭的酸楚卻驟然而生,他感覺到了眼底裏湧出來的濕熱,下意識地微仰着頭。
他的吻向右滑下,吻在季安和突然攢出了一點晶瑩的眼角,他把那點晶瑩吻進了唇間,又說道:“以後,季先生可不能讓別人這樣做了。太苦了,但苦裏還是有點甜,不過別人應該不喜歡嘗這樣的味道。”
“嗯。”
季安和合上了雙眼,聲音開始打着顫。
宋郁的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落在季安和溫軟的薄唇上,那是他剛才吻過的地方。
“以後,季先生得記着我之前說的話。”
“什麽?”
“我在這裏,在有風和花的地方,在古城的城牆根下……”宋郁也跟着哽咽起來,他的聲音也輕了許多,像要飄散進風花裏了一樣:“在很多地方,都吻過你。”
“嗯。”季安和回吻了一下宋郁。
“季先生,我們把話說在開頭,後面就不需要再……”宋郁沒把後話說出來。他是真的不想,也不願意在季安和走的那天,再說這些話。
他怕自己舍不得,舍不得放開他的季先生。
“好。”YZ,
XL。
季安和一一應了下來,也一一地記在心頭,不露聲色。
其實他不用開口,就在被宋郁吻走的那滴眼淚的一刻,他現在的所有心境都被宋郁嘗到了。
是太苦了。
但遇着宋郁,就總還是有點甜。
就像現在,那人貼着他耳畔,沉聲問道:
“季先生,昨晚的一百萬還沒有兌現呢,那今晚可以和我回家嗎?”
季安和抿了抿唇,嘗着這苦裏的一點甜。
風繞布翻飛,宋郁問道:“不好嗎?”
風走布落,架下人聲輕。
“好。”
作者有話說:
紮染染坊參考了部分旅游圖片,也不确定是不是這樣orz 如果不是的話,先給各位本地人磕個頭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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