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漫長

漸深的夜色将湖面上的波光點點都吞噬盡了。

在宋郁院子隔壁的那家客棧二樓的一間房裏一個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看向了遙遙相對的那座巅頭帶雪的山,注視着那越過山頂高升的一輪圓月。

在這之前,它們都還是以一種帶了深情,染了色‘欲的模樣停在他的眼裏。

“嗡——”

放在床頭的手機振動起來,他緩慢地皺着眉頭邁了步子往床頭挪過去,聲音沙啞地對着電話:“喂。”

“哥!你終于接電話了?你怎麽嗓子啞了?”季同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屋的沉寂。

“嗯。沒事,玩瘋了,着涼了。我前幾天沒看手機。”季安和眼睛都不眨地跟季同撒謊,“你找我有事?”

“沒事,就問你是不是後天回來,幾點到?今天星期五了。”

“我知道。大後天淩晨回來。”

“這麽晚?那我到時候機場等你?”季同說完,轉念一想又問,“可是大後天你不是要入職,淩晨才回來……”

“不用接我了,我到時候打車回市裏,不回媽那裏了。你過幾天空了再來我那兒找我?”季安和避重就輕。

“好的!”季同應完,繼續追問道,“哥,你這麽晚才回來,是舍不得大理了?”

季安和低頭看着自己捧在掌心的月光,沉默了好一陣,直到季同又問一次,他才嘆了口氣,跟着承認。

“舍不得。”

季同聽到季安和語氣裏的不舍與無可奈何,卻不疑有他,只當季安和是真的舍不得大理這座古城,還跟着安慰道。

“我當時也挺沉迷那兒的。節奏比我們這兒慢好多,真的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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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季安和抿了抿唇,眼裏透着溫柔,“很舒服。不早了,我挂了。”

季同聽完和季安和道了晚安,季安和把手機丢開來。他從剛剛放着手機的床頭上将過來的時候買上來的煙從煙盒裏抽出一根來,順手點燃。

季安和的眉頭在抽了第一口的時候皺了皺,他的目光緊盯着這根煙煙頭的火星,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将煙掐了。

他倒回了床上,任那落在枕頭上的月光照着眼睛,這次沒有人替他遮去這點光芒,也沒有人咬着他的脖頸頂;弄着他,要聽他一句呻吟。

他是第一次覺得這裏的夜,還可以這樣的漫長。

漫長如冬夜。

第二天天還沒亮,季安和就退了旁邊客棧的房。

退房時老板多嘴問了季安和要去哪兒,季安和說了要回古城,客棧老板大概看在他是宋郁的朋友的份上,還特意關照了一下季安和。他找了個要去古城的人讓季安和搭着順風車回古城。

季安和回來的時候,天色還是霧蒙蒙地,他進了自己那間屋草草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收拾着收拾着,人又連忙鑽進了宋郁的樓頂花園,連梁好上來插新枝時跟和他打招呼,他都沒應。

他趁着亮起來的天光将宋郁挂在花架上的風鈴偷了下來,放進了自己的行李裏,藏到疊好的幾件衣服中間。

他将收拾好的箱子合上,提起來往門邊靠牆的地方放過去,目光正好看到了門外偷窺着他動作的人。

“梁好?”他出聲,聲音因為前幾天過于激烈的情事仍然沙啞着。

“季先生,”梁好正想裝作若無其事地把手上的花枝插在季安和的門邊,就聽見季安和叫她,她只能尴尬地從門後走出來,“你回來啦……你這是要走了?”

“嗯。明天晚上的飛機。”

“那要叫老板送你嗎?”梁好好心地問道,“猴子他眼神不好,晚上不開夜車,不過老板可以。”

“不、不用了。”季安和拒絕道,“對了,如果你一會兒空了的話,就給你老板打個電話吧。說我回客棧了,如果可以,你再幫我問下他晚上還願不願意,和我去游魚喝一杯。”

“啊?好!”梁好愣了愣答應下來。

而季安和已經在她冷神的時候跨進了樓頂花園,将宋郁擺在酒櫃裏最後剩下的兩壇酒拿了出來。

他提着着酒離開了“魚”,出了玉洱門。

玉洱門邊的城牆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目光停滞在這門外的城牆根下。這裏的那句唱給他聽的一句“只為吻你才低頭”仿佛還回蕩在耳邊,宋郁在那個夜裏牽着他在人山興流裏穿梭的情景好像還恍若昨日。

而現在,好像就只剩下他一個,在這裏踽踽獨行了。

“小哥哥!小哥哥!”

還是那個賣花的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抱着一束玫瑰,大概是才從花枝上剪下來拔除了花刺沒多久的。

它還是含苞待放的模樣。

“您看花美嗎?”小姑娘把花捧到了臉前,遮住了臉,“要買花嗎?”

季安和下意識地想往身邊望,想問問那個一貫走在他身側的男人要不要一枝花。

那個男人大概會從褲兜裏摸出五塊錢,說一句“買一枝”的話,然後把花枝塞到季安和的手裏,笑說:“季先生,這花配你。”

季安和勾了勾嘴角,眼裏充溢着比這玫瑰還溫柔的味道。

賣花的小姑娘見季安和還沉默着,最後掙紮了一次,她抓了季安和外套的衣角,輕輕搖了搖,小心翼翼地問。

“先生?”

“買。都買。但你可以幫我送到門內拐角的那個客棧嗎?”

“啊?是真的嗎?”小姑娘還在驚異于季安和這句都買的話,她激動地說道,“好呀。要送給誰?”

“送給那家客棧的老板。”

“那要帶話嗎?!”小姑娘的眼睛生得很大,問起問題來,可愛裏還透着點機靈。

“跟他說……”季安和突然頓了頓,他想了很久,才從“喜歡你”和不說了這兩個選項裏找到了一個有偏頗的解決方法。

“跟他說,這花配他,我喜歡。”

“好的,先生。”

“去吧。”季安和仍然帶着笑,目送着提着花籃往門裏跑的小姑娘。

等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了城門的人群裏,他在往外走去打了輛出租車,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城牆根,才拉開出租車車門。

“師傅,去才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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