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番外共此一生

大理的雨季每年落到十月,大概就算到頭了。入冬的時候,下的雨都是一陣一陣的來,總是綿延不到多久的。

陰雲連綿着,季安和的飛機穿過了烏雲,落地在大理機場。這天是季安和提前從C城回來了,在出了機場後,他給宋郁打了電話過去,想問問宋郁,今天中午的午飯有沒有他的份。

他以為的宋郁大概會愣了之後,問他“季先生想吃什麽”“季先生這麽早就回來了嗎”“季先生提前回來怎麽不和我提前說一聲”諸如此類的話。

但事實是今天他連打了三通電話,宋郁那頭的女聲都沒有感情地不斷重複着:“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季安和突然不安地皺起眉頭,他匆匆打了個出租車,報了古城的地址,就直接把電話打到了梁好那裏。

梁好接起電話時的語氣并不太歡快,甚至算不上好:“喂,季先生?你回來啦?你快來看看小魚兒吧,柚姐說明天周末不用上學,所以又把她送過來了。”

“你宋哥呢?”季安和直截了當地問道。

“還說呢,大清早就騎着自行車出門了,大概是去找陳妍姐了吧,這幾天宋哥說他有事,想去散散心。那個……”說着說着梁好突然頓了頓,“你們沒吵架吧,季先生。”

季安和明顯被梁好的發問問住了,他和宋郁一直以來好好的,每次不是他退一步,就是宋郁退一步,誰都不可能為了彼此強硬地堅持什麽,他們倆拿什麽吵架啊?

唯一有争執的時候,也多是在小魚兒這上面,宋郁嫌他太過溺愛小魚兒了,也僅僅是這樣而已啊。

“沒有。”季安和聲音裏原本的沉穩與堅定卻有些動搖了,“他還說了什麽嗎?就這幾天,或者做了什麽嗎?”

“之前那個叫程霁的先生前幾天來過一次,和他們家的那位一起來的……後來宋哥和他們喝了幾瓶,回來就直接上了樓頂花園,大概是吹了一晚上的風,有點發燒,燒了兩天,這幾天好了些,然後小魚兒來了他也不理,沒多久就出門了。”梁好将這幾天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季安和“嗯”了一聲,囑托她去把灰毛抱來安慰一下小魚兒,又說了兩句話之後挂了電話。

梁好将電話放下,看着一邊淚眼朦胧的小魚兒,她沖樓梯上喚了兩聲灰毛,而後抱着灰毛去了小魚兒面前。

小魚兒把從宋郁那兒受的小委屈發了出來,推開了灰毛。

“不要不要,不要灰毛,不要小舅舅!小舅舅壞!小舅舅欺負小舅媽,還要欺負小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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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你小舅媽剛剛說了,他馬上回來了,我們不哭了,好嗎?”

“騙子!”小魚兒橫了梁好一眼,不以為然,“小舅媽說了他下周才會回來!”

“他剛剛說了的,讓小魚兒站到門口,打開門就能看見他了。”

“真的嗎?”小魚兒的大眼睛閃爍起來,她一下跳下座位,往門邊小跑去。

季安和的出租車停在城牆外的,他拖着箱子走過城門,轉角進了城牆邊的小徑,小徑頭上的第一道門開了個小縫,一個小腦袋從門裏探了出來。

陡生的欣喜像是越過了聲音:“小舅媽!”

季安和努力舒開了眉頭,他嘴角勾着笑,放開了身邊的行李箱,對門邊的那個小腦袋招了招手:“小魚兒。”

小魚兒瞬間拉開院門,興沖沖地撲到季安和的懷裏,季安和被她撲得的踉跄了兩步,他摟過小魚兒,在她的背上拍了拍:“我的小魚兒,我聽說有人把你惹哭了?來,讓我瞧瞧?”

小魚兒往季安和的懷裏蹭了蹭,撅起嘴,沖季安和理直氣壯地告狀:“是小舅舅!就怪小舅舅!小舅舅不要小魚兒了。”

小孩子的氣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就和大理冬季的雨一樣,維持不了多久。

她跟季安和告完狀之後,又不可避免地害怕起來,她跟着季安和上樓放行李箱,在季安和給宋郁再次打了個電話沒接通之後,強壓下煩躁脫下西裝的時候,抓住了季安和的衣角,甕聲甕氣地問道。

“小舅媽,小舅舅會不會不要小舅媽和小魚兒了,會不會也不要我們了?我,我想找小舅舅……嗚嗚嗚——”

說着這小姑娘的眼淚便又往外流,季安和的拇指擦了小魚兒的眼淚,将人整個抱了起來,溫柔地說道:“不哭了,小舅媽帶你去找小舅舅,乖。”

季安和回身從門後拿了宋郁那輛車的車鑰匙,才伸手帶上門,開着車直奔才村去了。

大理機場籠罩着的烏雲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風吹到了才村頭頂,籠罩着這個湖邊小鎮。

天色被烏雲壓下來,刮來的大風将陳妍屋裏的那棵上吹得嘩嘩作響,樹上挂着的祈願條被風弄得似群魔亂舞一般。

宋郁站在一樓的窗後,不為所動地看着那株老樹,目光落在那老樹挂着的紙條上,一動不動。

季安和那次走得時候特意回來了,回來把自己的那張留了下來,又把寫着宋郁名字的那張字條偷走了。

宋郁在他走後的那天就回來過這裏,也發現了這件事,其實是很明顯的,熟悉的位置只剩下了孤零零一張紙條。

不過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張字條好像又補了回來,宋郁一直沒注意,直到今天,他才注意,注意到之前那張孤零零紙條邊又變得不孤單了。

“宋郁,今天不回去了?”陳妍一直沒問宋郁為什麽來,就連剛剛季安和打電話來,她也沒多問一句什麽,只是說了宋郁在這裏。

她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不會多聞多問。這也是宋郁躲來她這裏的原因。

“不回去,那人不在,沒意思。”

“你這是怎麽了?”

“有時候我在想,要是以後我們都老了,他比我先走,我該怎麽辦?有時候我又想,要是我先走,他那樣的性子,會不會很難受,又不說啊……最近我又在想,說不定我們根本都撐不到白發蒼蒼的那個年紀——不瞞你說,我和他都七年了,要是我們有一天,都沒那麽喜歡彼此了,你說……”

“要我說,”陳妍突然笑了笑,“我其實更想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宋郁觑了她一眼,答非所問:“那樹上什麽時候多了一張字條?”

陳妍走到了宋郁身邊,雙手撐着了飄窗的大理石上,她的目光跟着宋郁的目光看過去,沉默了一會兒,到宋郁偏頭來看她的時候,她才開口。

“不久之前,季先生來挂的。說他七年前把這紙條偷走了,現在,完璧歸……在這兒了。”陳妍的語速不快,目光落在了宋郁的心頭,一語雙關。

宋郁的目光僵住了,陳妍的話音卻沒落:“或許,你該去看看,他還回來的東西。”

宋郁聽完後,知道陳妍話裏話外是在暗示着他什麽,他回身迎着大風沖到了那株樹下,微微一躍将那裹了塑料紙不怕雨淋的紙條攢在手裏。

他将那紙條展開在由-嶼-汐-獨-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請-關-注。手心裏,一字一字地将這半大的紙條看完,仿佛是個老眼昏花的老人一般,他看了許久,才将那字條上被劃去的四個字和那又重添的八個小字讀完。

陳妍的聲音在屋裏響了起來。

“宋郁,你的季先生,在過來的路上,他叫你在這裏等他,他有話給你說。”

宋郁看了看手中的紙條,他嘴裏嗫嚅:“等不及了。”

等不及要見到那個人了,他的季先生。

那個永遠都能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的人。

大雨在宋郁騎車沒走上一段距離的時候傾盆而下,才村小路的檐下站滿了躲雨的行人,大概是大家都知道這雨下不長,所以連等雨停這件事都顯得悠閑起來。

宋郁卻沒有心情等這個雨停,他放棄了小路,繞着才村的公路想快速離開才村回到古城去見季安和,又怕回去的路上會錯過,他特意選了公路。

他在雨裏抹了抹自己被雨淋濕的頭發,目光卻突然停頓在了環湖路上那輛在自己眼前調頭,停在右前的車上。

那是他的車,他不會不認識。

他站在自己的自行車邊,扶着自行車把手的手一下子抓緊了自己的自行車的握把,他忐忑地看着那個從駕駛室裏開門的人,那人舉傘,走下來,朝宋郁一步步走進,近到那傘為宋郁遮去了傾盆而落的大雨,近到眼裏只有彼此的時候。

那人開口了,是熟稔的帶着責問語氣的一連串親昵:“怎麽不打傘?感冒好了嗎?萬一又發燒呢?你這人怎麽回事?”

宋郁卻在一瞬間放開了自己的自行車把手,一只手覆在了季安和舉傘的手上,一只手将季安和一攬,他将人牢牢地抱進懷裏。

季安和耳邊是久違的宋郁帶着害怕的顫音:“季、季先生。”

季安和空出來的那只手猶豫了一陣,還是攀上了宋郁的背,在他後背輕輕拍了拍,沉穩而堅定地喚了聲:“宋郁。”

“季先生,”宋郁第一次把自己埋在了季安和的肩頭,他向季安和示弱的姿态讓季安和有點不知所措,“季先生……”

季安和微微側頭,在宋郁的眼角親昵地吻了一下,才開口:“我聽說,你去才村了。看到了,我還給你東西了嗎?”

宋郁站正時咬了咬唇,季安和卻先仰頭,沖着他道:“我當時還回去的時候,一直告訴自己,不會發生的,所以我在寫的時候,特意畫了個叉,又換了新的。陳妍跟我說,這老樹很靈驗的。我想,大概是真的?”

宋郁安靜地聽着季安和說完,他捧起了季安和的臉,唇落在了季安和的眉心,落在了季安和的鼻尖,落在了季安和的唇上;就像這淅瀝的雨,打在了青山頭,打在了平湖上,打在了大理的煙水裏。

深情裹挾着兩人的溫柔也融進了大理的煙水裏。

“是真的。”宋郁肯定着,“那株老樹,很靈驗的。”

“嗯。”季安和嘴角漫着笑意,手指扣住了宋郁的手指,兩手牽在一處,“回去嗎?”

“回去。”宋郁暫時放開了季安和的手,和他把自行車搬進了後備箱,季安和替宋郁撐着傘,看着宋郁把自行車綁穩。

“宋郁!”季安和開口道,“那你上車可要好好跟小公主道歉了,不然……”

“不然不讓我回去嗎?”宋郁看了看自己兜裏摸出來的那張字條,漫不經心地接話。

“嗯,小公主今晚氣不消,你就只有自己睡了。”季安和故意開玩笑道。

宋郁一聽急了:“那不行,她長大了,你哪能一直守着她啊,她自己親爸親媽都沒這麽慣着她呢!”

“哦。”

“季先生!”

“知道了……”

話音在和越發小的雨聲一起散落在了洱海的環湖路上,只留下剛剛被宋郁攢在手裏的紙條靜靜地躺在潮濕的路上。

字條上寫着被一個大叉劃去的四個字:

——七年之癢。

而這四個字旁邊又添着八個字:

——風花雪月,共此一生。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個番外也寫完了哈!是之前答應了要寫一個下雨小舅媽去接小舅舅的番外愛你們!這是真的沒了!宋老板和季先生大概只有等下次節日小劇場的時候,我們微博再見哈!感謝各位訂閱了的評論了的送了海星的姐妹們 感謝我的金主鶴與舟!再次給大家磕頭哐哐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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