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遇到了個太陽

上午舞蹈課結束後，下午除了最後一節是體育課以外，都是文化課。

哪怕他們是藝術班，但江中保持着文化課也不能落下的原則，依舊沒有任何能夠讓人松口氣的地方。

談禮的文化課成績一般，在班裏也就屬于中等，但她的舞蹈課成績一直都是第一名，只要好好保持下去，高考考上北舞不是問題。

下午三點，正是夏天最讓人犯困的時候，講臺上老師的課題聽的人昏昏欲睡，談禮強撐精神，下課鈴一響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臨近快要上課了，她擡起頭揉了揉眼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細汗，貼在臉上很不舒服。

于是她起身打算去廁所洗一把臉，只是剛走到女廁所門口，就被迫的停下了腳步。

裏面空蕩蕩的，只有水滴滴下來的聲音，還有幾個熟悉的聲音，無疑是議論她的。

“你們說今年的舞蹈比賽，沈老師會選誰去參加？”

“那還用想，肯定是顧畫啊，難不成請談禮？”

“人家舞蹈跳的好着呢，我可比不上。”顧畫輕笑了一聲，嘴上是那麽說，可臉上滿是諷刺的意味。

“她倒是真的挺用功的，估計是太窮了吧，窮人都愛瞎折騰。”

幾個女生甩了甩手上的水，一下子笑作一團。

她就這麽停在廁所門口，聽完了這些對她全部的評價。

顧畫幾個女生恰好從裏面走出來，和站在原地的談禮撞上，她們眼神慌亂了幾秒，最後又強撐裝作無所事事的樣子，瞧不上她的離開。

談禮沒有理她們，她表情淡淡的，走進廁所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

一切平靜的不像話，她們好像都料定了她不會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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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也沒有說錯，她家裏的确窮，沒錢。

沈鴻那點事一個小鎮子裏沒人是不知道的，小鎮子裏的壞事一傳就是千裏。

她潑了一把水在自己的臉上，冰冷的水刺着她灼熱的皮膚，她才終于有點清醒過來。

鏡子裏的人看着臉色有點蒼白，她眼圈微紅，不知道是因為眼睛碰到了水，還是因為剛才那些話。

下午的體育課在室外，天氣熱的足足能把人給曬化了。

談禮貪懶，等着老師一說活動解散，就跑到了學校後門的矮牆邊坐着躲太陽。

她微微閉着眼，周圍吹來一陣小風，還有點涼快。

不過好景不長，她還沒在那裏坐一會兒，矮牆上頭就傳來一陣嘈雜。

她擡起頭，和坐在矮牆上方的人一個對視。

林赴年：我靠！

談禮：？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對方，林赴年皮膚有些黑，頭發有點短，看着痞痞的，但他愣着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實在是有點好笑。

過去了幾秒鐘後，她先打破了僵局：“呃，你要不先下來？”

“啊，欸行。”他尴尬的點了點頭，單手一撐從矮牆上邊跳了下來，動作倒是挺潇灑的。

談禮沒眼看，看他那窘迫樣又有點想笑。

“這位問題同學，一天碰到你兩次，你怎麽不是在抽煙就是在翹課？”她雙手抱胸坐在矮牆的一邊，淡淡挑眉望着他。

本來她也不會和不認識的人多說話，可是眼前這人，實在是一天裏給她兩次太深刻的印象了。

林赴年聞言，擡眼看她，這才徹底看清了眼前這人的樣子，她的眉心間有顆淡淡的美人痣，特別地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了。

他聽出了對方嘴裏調侃的意味，也不惱，反倒笑着開了句玩笑：“那怎麽，你們藝術生也逃課啊？”

談禮搖了搖頭，簡單解釋了句：“不是，體育課，我在這偷懶。”

“跑到這偷懶，夠遠的啊。”他擡了擡下巴，用眼神比劃着從操場到這兒的距離，不客氣的調侃了回去。

說完順勢他也就此坐下，沒急着走。

“沒有你遠，還特地從校外跑回來。”談禮沒理他的陰陽怪氣，表情很淡，只是嘴上的話是半點不饒人。

林赴年一下子就被怼住了，過半天愣是一句話都沒憋出來，無奈地一癟嘴：“今天真晦氣啊，怎麽我一幹什麽不好的事就能遇到你？”

聽他這話，談禮才轉過頭和他對視上目光，随後笑了笑：“原來你也知道這不是好事啊。

逃課也是要挨批的。”

林赴年盯着她的臉，看她笑起來的眼睛，彎着像個漂亮的月牙，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笑不見眼底，蒙着一層霧似的。

他收回了目光，絲毫不在意談禮嘴邊的事：“那我要挨批的可太多了。”說罷，他從校服口袋裏拿出了幾顆青綠色的果子。

談禮一看就知道是學校門口樹上的。

得，采摘學校的公共産品，罪加一等。

“吃嗎？”他迎着眼前的人詫異的目光，把手裏的果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見她在猶豫要不要接，又說了一句：“你放心，要是被抓到，我不會供出你的。”

談禮：？

“我好像本來就不是你的共謀啊。”她無語的插了一嘴，嘴上那麽說卻還是伸手接過他手裏的果子。

“欸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放心吃，這果子是我摘的，和你沒關系。”他擺了擺手意識到談禮誤會了她的意思，又急着解釋了一遍。

“你也不怕樹上摘的有毒。”

“不會！”林赴年對這個特別篤定，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表示：“我已經吃了好幾個了，死不了人。”

談禮盯着他看他笑起來臉頰兩邊深陷下去的梨渦，和那些浮誇的動作，一時覺得有點好笑。

一天抓到他兩回就算了，可這人明明長着一副硬漢的臉，看着就不好惹，但實際上倒是特別逗。

那對梨渦長在他臉上，倒是有點違和了。

她心裏就這麽想着，自然也不會說出口，出于禮貌還是啃了一口手裏的果子，酸甜酸甜的，像是氣泡水的味道，但又帶來些澀，的确味道不錯。

林赴年看着她吃果子的樣子，餘光無意得掃過她的手腕邊。

現在是夏天，大家都穿着江中淺白色的短袖校服，順着她擡手的動作，林赴年瞥見了她手腕邊的幾道傷疤，深淺不一。

傷疤早就已經愈合了，留下來一道道粉白色的疤痕。

他目光一愣，腦海裏閃過一些想法，但都無法把那些和眼前這個冷冷的女孩子對在一起。

兩個人就坐在矮牆下邊邊啃果子邊休息，也不說話。

沿路吹來絲絲清風，還算舒服。

談禮不愛說話，她閉上眼靠在牆邊，感受着風的溫度。

林赴年轉過頭看着她的側臉，覺得她這人有點奇怪。

在她身上，感覺不到多餘的情緒，她好像很開心又好像一點都不開心。

于是他主動打破了沉默的氣氛：“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林赴年，你呢？”

“談禮。”她聽到林赴年的問題，才緩緩睜開眼。

“你姓談啊？好難得的姓氏，那禮呢，是哪個禮？”他默默地将這個名字記住，繼續詢問着。

聽他的問題，談禮低下頭像是想到了些什麽，過了好一會才回答：“禮物的禮。”

說完她就自嘲的輕笑了聲，這名字的确和她不太配。

她算哪門子的禮物。

林赴年大概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那你爸媽應該很愛你吧，禮物的禮。

看來你對他們來說是上天送的禮物啊。”

他估計不知道，自己這段話，句句都踩在雷上。

“不是，随便取的。”談禮勉強地扯了扯唇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其實這種事情沒必要反駁，混着過去就好了。

可她下意識的還是認為，不存在的就是不存在，沒有的就是沒有。

眼下的氣氛一時又因為她的話沉默了下來，談禮不想繼續自己名字這件事情上多聊，随便扯了個話：“那你呢，名字有什麽寓意嗎？”

林赴年沒想到她會主動問自己，剛才的問題他也隐約發現了些不對勁，兩個人都很默契的沒有再提。

“當然了，《臨江仙·閨思》這首詩知道嗎，愁與西風應有約，年年同赴清秋，我名字就取自裏面，有意義吧！”

“的确是個好名字。”她跟着點了點頭，看向林赴年的目光又多了幾分羨慕。

雖然才是第一天認識他，可是不難看出來對方是個膽大又肆意的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考慮任何的後果。

她低下頭，眼神有些閃爍。

其實是羨慕的，她一點都不喜歡現在的這個自己。

這個對一切都無可奈何妥協的自己，自己這個在本該肆意的年紀裏，卻要顧前盼後的，從小到大那麽多想做的事情，她都沒有去做過。

可是很多事情，只是她無法去做，而不是她不想去做。

她不想當乖孩子，不想做沒有感情的機器，想把一切青春叛逆的事情都做個遍，以此來反抗抗議這不公平的世界。

但她從來都沒法想什麽就去做什麽，現在就更甚了，做什麽都要看沈鴻的臉色過日子。

有很多的時候，談禮想，可能真的是是在陰霾裏待太久了，脾氣也被磨得越來越孤僻起來。

像林赴年那樣陽光熱情的人，和她完全是兩個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