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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修慎身高腿長,雖然穿着一身看着就很有重量的黑甲,走路速度也比兩個姑娘快得多。
衛言卿拉着蕭祁嘉一路小跑地跟着他。
蕭祁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拳,疼得額上都滲出一層冷汗來。但她都打算以衛言卿朋友的身份進府,這會兒也不好和衛修慎搭話。
只得忍着疼往下走,她這會兒倒是有點感謝這角色的限制了,任憑她怎麽疼得想縮成一團,腰背依舊挺直,腳下的步子更是一步不錯,踏得穩穩當當,憑借外表、一點都看不出她腳腕上有傷。
走到一半,反倒是衛言卿先撐不住了。
下山的路本就陡峭,沒有人工修砌的臺階,只靠着那些亂石。小姑娘一腳踩到一塊松動的石頭上,整個人往前一撲,眼見着就要臉着地擦到尖銳的石棱上。
看着那石頭的棱角離着眼睛越近,衛言卿恐懼地閉上了眼,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她後脖領子傳來一道拉扯的力道,旋即便被人拎貓似的拎起來。
衛言卿小心地睜開一道縫隙,就看見眼前的漆黑的鱗甲。知道是哥哥救了自己,衛言卿剛想道謝,視線往上,卻被兄長那籠着一層寒霜的表情吓到了。
當即僵硬地縮在半空中,一動不敢動。
衛修慎凝眸看着蕭祁嘉額上的汗珠,本就漆黑的眼珠更顯晦暗,他嘴唇動了動,最後卻什麽都沒說,只是垂下眸子,把衛言卿重又放到地上,又轉身繼續往前。
不過,這次的步子卻慢了許多。
身後,蕭祁嘉終于松了口氣,調整了速度跟上,神色卻是微微松動……這種默不作聲的溫柔體貼,倒是多少讓她找回點游戲裏的熟悉感。
此刻山上,一個體型魁梧、身高八尺有餘的大漢在營寨前後左右都轉了一圈兒,納悶兒道:“人呢?”
他聲音厚重有如洪鐘,這會兒自言自語的聲音也格外響亮,聽着倒更像是發脾氣的質問。
旁邊一個小兵聽了這聲喝,不由止了腳步,行了個軍禮道:“回禀參軍,将軍方才先一步下山。”
“下山?”洪力良兩道濃眉一皺,破鑼嗓子嚷嚷了開,“下去幹個蛋啊?這頂上的事兒還沒完呢?這堆龜孫兒怎麽處置,也給個章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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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那小兵倒是恰巧知道,“張大頭剛才問了,将軍說……不留活口。”
洪力良呆了呆,本就大的眼瞪得更圓了,半晌才恢複了表情,口裏“啧”了一聲。這回倒是沒嚷出來,而是沖那小兵努了努嘴,示意他接着幹自己的。他則是又在山上繞了兩圈,挑了條小路也往下去。
他塊頭雖大,動作卻十分靈活,手長腳長,像個猿猴似的接着樹枝藤蔓往下攀了去,不多一會兒就到了山腳下。
人正打算蹿出去,卻察覺到不對,動作一止,在原地小心藏了起來。
他視線落點,自己頂頭上司正直勾勾地盯着一處看,眼神錯也不錯,像是狼盯着肉,好似下一秒就會暴起向前、把那獵物縛于爪下。
洪力良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順着衛修慎的目光看過去,只不過他視線還沒落實,一道銳利的眼神就直直落在他身上。
他背上一陣冷汗,連忙發出點動靜,表明自己的身份。
要不然,剿匪沒傷着,到頭來反而傷在自家将軍手裏,這樂子可就大了。
雖然只是一瞬間,他到底也看見點虛影。
一個背影,其實也看不出什麽,但是吧,就是……好看。
洪力良大字不識,一時也說不出個子午寅卯來,憋了半天也就那兩個字“好看”。
——怨不得将軍跟個寶貝似的看着,他眼神剛飄過去,就被逮住了。
他正想着這些,一陣車轱辘響由遠及近,一輛青幔牛車搖晃着被趕到了山腳下。
洪力良砸吧砸吧嘴,克制自己往那姑娘處看的想法,心道:将軍不愧是将軍,想的就是周到,連牛車都記得給雇上。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要是沒這牛車,兩人豈不是能共乘一騎?香噴噴的姑娘抱在懷裏,不比那虛頭巴腦的東西來得踏實多了。
——到底還是年輕。
搖頭咂嘴地感嘆一陣兒,再擡眼就對上自家将軍飛來的一個警告的眼神,他讪讪地摁了摁鼻梁骨,游移開眼神。
那邊,衛修慎食指拇指相環湊到唇邊,打了個清脆的口哨,一匹棗紅駿馬應聲馳來,正在衛修慎身前止住了步子,親昵地舔蹭着衛修慎的臉。
衛修慎也順手揉了揉馬鬃,視線在牛車上半掀的簾子上頓了一瞬,唇邊揚起一個不甚明顯的笑來。
他單手在馬鞍上一壓,整個人騰躍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度,人便穩穩當當坐在了馬鞍上。
緊接着,便是壓低了聲音的一聲低沉的“駕”,那駿馬前蹄一樣,一陣風似的從牛車旁邊掠過去,将那車簾帶得又揚起一段。
等那匹馬跑過牛車後,又被衛修慎一勒缰繩,在原地踏着步子,等那牛車慢悠悠地跟上來。
洪力良在邊上看得是目瞪口呆……上個馬還搞出這麽多花式?!
手裏忍不住虛虛比劃了幾下,下次……在春花跟前,要不也試試
牛車內,蕭祁嘉縮回手放下車簾,想着方才那匹一看就非凡的棗紅馬,不由生出些感慨:沒想到游戲裏那麽點的一個小馬駒,這會兒都長得這麽大了。
另一邊,衛言卿拿帕子浸着水,把髒兮兮的手指擦了幹淨,這才撚起一塊糕點來,遞到蕭祁嘉面前,“祁姐姐,你吃。”
她話落,自己的肚子卻“咕咕”地叫了兩聲。
小姑娘臉色漲得通紅,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蕭祁嘉彎了彎眼,顧及小姑娘的面子,也假裝沒聽到那聲響,低下頭去,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笑道:“……好吃,你也嘗嘗。”
“嗯!”衛言卿臉上的霞色更深了。
外面,衛修慎看着那搖搖擺擺的車簾,臉上那丁點笑意又隐沒了下,唇角下壓,臉上露出一股攝人的兇戾來。
青色的車簾,邊緣處已經有些泛黑、還覆着一層髒污的油光,久不清理的車頂落了一層薄薄灰塵……
她以前出行是怎樣的?
桂木為車、金玉作飾,車檐上挂的環佩彼此相碰,發出“叮當”的脆響,那聲音清脆卻又空靈,惹得多少洛京兒郎魂牽夢繞。
握着缰繩的手死死收緊,指節都泛出一段青白之色。
——她這麽驕傲的人,定不願讓人看見自己這麽狼狽的模樣。
……周瑕那老賊,到底是怎麽護着人的?
他臉上的神色更肅——既然護不住,就別怪別人出手了。
洛京,玉如軒。
雕花的木欄旁,立着兩位姑娘,一穿绛紅,一着水藍。
绛色衣裳的那位姑娘臉盤略圓,但五官明豔大方,很是好看,那通身氣質更是溫婉端莊,一看便是一位大家小姐。她身側那女子,氣質可就略遜些了。
可那水藍襦裙的姑娘只略一偏身子,露出半邊臉來,便再無人在意那點瑕疵了。
無它,只因這姑娘的相貌實在是太好看了些。
肌膚白皙如玉,唇瓣緋紅唇角天然帶着三分笑意,瓊鼻雖是小巧,鼻梁卻是又直又挺,五官無一處不好看。
可最出彩的卻是那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含着一泓秋水,潋滟生暈的眼尾更是讓那雙眼添了幾分迷離,看人時好似盛乘着欲語還休的情誼。
此時,她看着那绛色女子手中的玉簪,嘴唇微撅,拖長了語調撒嬌道:“言宜姐,我不喜歡這個嘛~”
她說着,眼珠往側一轉,落到了另一個鳳形的步搖上,鳳尾金絲垂下,底端墜着指甲蓋兒大小的紅翡珠,單只看着就是一股富貴之氣。
若是一個男人站在她跟前,經這一句話一個眼神,早就忘了東西南北,滿腦子就只剩一個字“買”。
可惜,衛言宜不是那些沒腦子的男人。
她眼底飛快略過一絲不屑,但旋即就隐沒在端莊的微笑中。
她笑盈盈的好似在看不懂事的妹妹,繼續拿着手裏的簪子,在何凝髻上比了比,道:”我倒是覺得這個更襯你些。“
何凝臉上的笑當即一僵,隔了好半天才悶聲道:”我到是覺得紅的更襯我膚色,言宜姐,你說呢?“
衛言宜暗道一聲”蠢貨“,選首飾也不看自己撐不撐得起來。
要不是那張臉和那人有三四分像……
不過,蠢也有蠢的好處。
她臉上的笑意不變,似乎對何凝那話十分贊同,點頭笑道:”說得也是,許是我看東西的眼光都随了父兄,常有些不妥當。”
她拿着帕子掩了掩唇,似有些不好意思,低道:“……就是京裏的姐妹們也常笑話我呢。“
随父兄……
那豈不是……衛将軍?
何凝的眼神閃了閃。“言宜姐,我覺得……這玉簪雖然素了些,樣式卻好看。再說,這可是言宜姐你特意給我挑的,我怎好不要?”
她說着,微微屈膝,正方便衛言宜把那簪子插到頭上。
衛言宜後退幾步,又細細打量一番,再對比腦海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再看眼前這人。當真是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她透着一股小家子氣。
不過,也沒法子……
那邊,何凝卻不知衛言宜所想,戀戀不舍地又看了那步搖一眼。
……虧得衛言宜還是鎮北侯的妹妹,卻是這般小氣,連個金步搖都不舍得給,只拿個破爛簪子打發人。
怨不得都留成老姑娘了,還沒人要。
她眼珠轉了轉,又想到昨日對自己格外殷勤的那個公子,心底有了打算,臉上神色也緩了下來。
“對了,言宜姐,聽說……衛将軍前幾日帶兵出了洛京?是出了什麽大事兒嗎?”
衛言宜神色不變,道:“不過是幾個山匪罷了。”
何凝驚訝,“這點小事兒,竟然勞得衛将軍親自帶兵?”
衛言宜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怕是兄長在京中憋悶得久了,找個由頭出去散散心罷了。”
她當然不會說“庶妹被山賊擄走”這種話。家中出了這種事兒,當然要瞞住,若是消息真的傳出去,不說被擄走的那個傻子,整個衛府的姑娘,親事都或多或少地會受影響。
何凝沒多想,頓了頓又紅着臉低頭,“我到洛京這幾日,只覺得這的新鮮玩意兒、好玩東西多得看都看不過來了,未曾想衛将軍竟是覺得憋悶?”
“想必将軍從小在京中長大,對這些早就熟慣了的,要是能……”
她沒說完,而停在半中,偷眼去瞥衛言宜。
衛言宜卻不接她這話茬。
她看不起何凝這作态,但對着這張臉,卻又拿不準兄長會是怎麽個态度,這會兒只是笑轉過話題,同她說起了京中一些趣處。
何凝頗不耐地撇嘴,卻不好得罪她,對她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眼神四處亂瞥,正看見了一輛破爛牛車,忍不住“嗤”地一聲笑出來,拉着衛言宜道:“言宜姐,你快看……那牛車破成這樣,也敢在洛京的主道上跑?!”
“洛京的巡護也不把人趕出去?髒了這地可如何是好?”
衛言宜看不上何凝這大呼小叫的作态,兩道柳眉微微擰起,但最後,還是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卻意外看見另一個人,“兄長?”
衛修慎對人的視線再敏感不過,在衛言宜視線落來下一刻,就立刻擡頭回望,待看清是衛言宜後,才收回視線。
老侯爺風流成性、家裏的女兒一堆,不算出嫁的,府裏的妹妹也還有十來個。不過,這些人,衛修慎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回,同這些她們關系實在一般。
這會兒看見衛言宜,也只淡淡點下頭,便收回視線,沒有關心這妹妹為何在外面的意思。
而此刻,玉如軒上,何凝呼吸轉急、粉腮飛霞,直勾勾地盯着方才衛修慎所在的位置。
衛将軍方才……沖她點頭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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