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蕭祁嘉和衛修慎過去的時候,那大夫已經診過脈開好了藥方。

因為是衛修慎的親衛出面請的大夫,後院這邊還只當是這件事驚動了侯爺,絲毫不敢耽擱,藥方開出來,就忙不疊的有人去抓藥煎藥。

兩人進屋沒多一會兒,就又小丫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進了來,似是沒料到會撞到侯爺,當即愣了下。

衛修慎正因為這院子的破敗,臉色青黑。

那丫頭觑間侯爺這臉色,端着托盤的手都抖了一下,差點将裏面的藥汁潑出來。

蕭祁嘉看那小丫頭緊張的模樣,實在是擔心她把這一碗藥打碎在地上,順勢接過藥碗來,走到床邊。

正守在衛言卿邊上的丹朱忙不疊地讓出位置來,努力把自個兒縮到角落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而床上,衛言卿也似有所覺,睫毛顫動,緩緩睜開眼來,先是看見了蕭祁嘉。

“祁姐姐,我難受。”她語氣又虛又軟,不自覺地沖着蕭祁嘉撒着嬌。

蕭祁嘉擡手按了按她的額頭,到覺得沒有早晨那會兒那麽燙了。

她眉眼微柔,溫聲哄道:“有點發熱,吃了藥就好了。”

說着,端了藥湊到了小姑娘旁邊。

衛言卿看看藥碗,有看看眼前神情柔和的蕭祁嘉。

本就暈紅的臉上緋色又深了一層,她張了張嘴,低道:“祁姐姐,喂我好不好?”

蕭祁嘉一愣,“……藥很苦。”

衛言卿瞪大了眼睛,認真道:“卿兒不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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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祁嘉眼中不由帶上了淺淺的笑意,誇獎道:“卿兒真厲害,等病好了,姐姐給你做點心。”

而再往外,衛修慎定定地看着這一幕,看着蕭祁嘉眉眼柔和的模樣,不由生出些恍惚來。

那些年,他常帶着一身的傷,翻牆過去去,到她家的院子裏,由着他的小姑娘一邊心疼得掉眼淚,一邊輕輕柔柔地給她上着藥。

想到過去,衛修慎臉上不由帶上了些柔色。

另一邊,在角落裏努力假裝自己不存在的丹朱,無意間瞥見這一幕,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她看錯了罷?侯爺、侯爺他這是笑了?

她視線在侯爺和祁姑娘之間來回徘徊,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麽,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副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的表情。

衛修慎看着蕭祁嘉以一個略微別扭的姿勢将碗放下,原本柔和的臉色一凝。

他眉毛微微下壓,驟然出手,擒着了蕭祁嘉的手腕。

瓷碗打碎在地的聲音姍姍來遲,蕭祁嘉的手被他擒着舉起,略寬的袖袍滑落,露出一小截白得晃眼的手腕。

那手腕纖細又脆弱,好似上好的瓷器,讓人看着就移不開眼。

不過,上面卻橫貫着一道猙獰的粉色傷疤,雖然痂已經脫落,可單看痕跡就知道當時是多嚴重的傷勢。

其實,那瘋子挑斷她的手筋腳筋的時候還是很小心的,那傷口本不大,後來又各種名貴的藥養着,要是蕭祁嘉真的乖乖做那金絲雀,估摸着這這會兒,傷口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可任務物品都拿到了,蕭祁嘉怎麽可能還留在那,那瘋子又難得出京,那麽好的機會,不跑簡直都對不起老天爺。

傷上加傷,要不是又系統幫忙,她現在估計就是徹徹底底的廢人一個了。

衛修慎定定地盯着她腕間的疤痕,攥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眼中戾氣濃重。

過了許久,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來,“誰?!”

那邊,衛言卿被那摔了的瓷碗一吓,又看見衛修慎這麽可怕的神色,燒出來的那點暈紅盡數褪去,臉色慘白,忍不住低低嗚咽了一聲。

蕭祁嘉聽見小姑娘的哭聲,忙沖衛修慎搖頭,努力把語氣放柔,試圖安撫暴怒中的衛修慎,“咱們出去說。”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另只手按在衛修慎手背上,輕輕摩挲了兩下。

這點小動作真的将明顯處于暴怒之中的衛修慎安撫了下來,就連攥着她的手都松了幾分。

蕭祁嘉出去前,沖着丹朱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去安慰一下受驚的小姑娘。

丹朱也不知有沒有領會她的意思,只呆呆愣愣地看着兩人拉扯着出去。

等到了外間,衛修慎似乎終于冷靜了點,他攥着蕭祁嘉的手松開,五個分明的指印在那白皙的腕間分外明顯。

衛修慎明顯呆了一下,想拉她的手,又擔心再造成什麽類似的後果。

這般少年人無措的模樣卻讓蕭祁嘉找回些熟悉感來,忍不住低笑出聲,安慰道:“好啦,我沒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最愛留印子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兒。”

想着游戲裏,因為小姑娘在假山石上磕青了一塊,那少年不依不饒,非要沖着那山石報複回去的模樣,蕭祁嘉不由莞爾。

她将手放下,長袖掩住那五根分明的指痕,連帶那猙獰的傷疤也被藏了起來。

那點驟生的無措過去,腕間的傷疤又浮現再他的心頭,衛修慎神色又一點點冷肅下去,漆黑的眸子直直盯向蕭祁嘉。

“嘉嘉,告訴我是誰。”

他後面的話雖沒說出口,但臉上的神情卻分明在說:告訴我,我會幫你報複回去的。

蕭祁嘉:有個高大英俊、氣宇軒昂的帥小夥,目光灼灼的看着你,說是要替你報仇,你要怎麽辦?

蕭祁嘉:“……修慎哥,這是我的私事。”

雖然覺得可能有點自戀了,但要真是因為她的緣故,讓衛修慎和那個瘋子對上,說不準是要出大事兒的。

她只想安安穩穩地拿到任務物品準備回家,可不想搞什麽大新聞。

私事?

衛修慎眼中飛快閃過什麽,但看着對面溫柔笑着的姑娘,終究是斂下了眸光,沒再追問下去。

……他的小姑娘不願意說,他當然不會逼她。

等讓他查出來是哪個畜牲,他一定讓那人嘗嘗,真正的畜牲是怎樣的模樣。

衛修慎沒有多待,很快就離開了。他不想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露出那殘忍的一面,那方才看見那道疤痕又無時無刻不在挑戰他的神經,他最後只得匆匆告辭。

離開前,蕭祁嘉本想旁敲側擊問問木簪的事兒,但看見衛修慎眉宇間的陰郁,終究還是作罷。

左右他沒有趕她走的意思,還是……來日方長罷。

衛府裏近來起了些波瀾。

原本府裏透明人似的十一姑娘病了一場,不知怎麽的,突然入了侯爺的眼。什麽吃的、用的、穿的,但凡侯爺使的東西,到了十一姑娘這裏,只有更好更多,絕沒有更次一等的。

就連十一姑娘的院落,也從一開始的東北角的小破院子,搬到了最靠近前院的那座聽雪閣去了。

衛言卿以前在衛府裏存在感稀薄到近乎于無,就是她人丢了,一開始府裏也沒人上心。

要不是丹朱豁出去一條命去,去前院截到了衛修慎,求他去救人,那說不準人沒了也這麽沒了,就連在衛府裏都激不起多大的水花。

如今她這突然一下子,地位水漲船高,府裏自然有人不忿。

但要說最氣不過的,還要數青黛了。

她給了多少好處給秦媽媽,幾乎都把自己整個老底都貼了上去,好不容易從安臭丫頭片子身邊調走,換到了六姑娘身邊。

可轉眼間,那臭丫頭就翻了身,多少伺候的人削尖了腦袋都要往聽雪閣裏擠。

底下那些個嘴碎的婆子,都是把她當個笑話講,連帶着六姑娘房裏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

這叫她怎麽甘心?何止不甘心,她都快被生生氣死了。

在得知六姑娘要去“探望”大病初愈的衛言卿時,青黛簡直要高興死了。

衛府裏,誰人不知道六姑娘脾氣不好,可誰叫她在何夫人跟前有面子呢?到時候,看那個又蠢又笨的小丫頭怎麽應付。

衛言卿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是三四日光景,就好得差不多了,這會兒正跟着蕭祁嘉習字呢。

衛府裏有女學,教這些府裏姑娘們琴棋書畫算數女紅,也是為未來出嫁後掌家做準備。

不過,顯然這些事兒就府裏幾個有頭臉的姑娘才攤得上,衛言卿這種小透明自是在被忽略之列,蕭祁嘉看這小姑娘想學,當然也樂意教。

多虧她玩游戲的時候,把這些基本技能都點了滿,這會兒倒也不怕誤人子弟。衛言卿也是個聰明學生,兩人一教一學,時間倒也過得快。

正其樂融融的時候,外頭突然一陣喧鬧。

不多一會兒,一個小丫頭跑了進來,語氣惶急,“姑娘,六姑娘她來了!”

衛言卿被這麽一驚,手裏的筆一下子摔到了桌上,毛筆骨碌碌地滾了幾圈,不止是她自己寫的那張紙,連帶着擺在一旁、照着臨的那張蕭祁嘉的字,也被一團黑墨弄污了。

衛言卿“啊”地低呼了一聲,連忙去搶救那張紙,被墨浸透的紙張格外脆弱,她伸手一拉,登時裂了開。

衛言卿自覺做錯了事兒,慌張看向蕭祁嘉。臉上還沾着點墨漬,活生生一只闖了禍的小花貓。

蕭祁嘉帶笑搖了搖頭,拿出帕子去擦她臉上的墨,一面擦一面教導道:“拿筆的時候,手要穩、心要靜。”

衛言卿還不待點頭,剛才那進來禀報的小丫頭等不及了,又提了聲音叫道:“姑娘!六……”

她沒說完,對着蕭祁嘉淡淡瞥來的一眼,突然就不敢多說了。

那邊,衛言卿也定了定神,學着蕭祁嘉的神态,淡淡點頭,“我知道了。請六姐姐在正堂稍候,我換過衣裳就去。”

說完,又臉色微紅地去偷瞄蕭祁嘉的臉色,見蕭祁嘉眼中帶笑,目露嘉許。

她臉上那點從容之态登時就繃不住了,露出個有點傻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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