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雖然在趙淵歸身邊這一點, 讓蕭祁嘉想想都毛骨悚然。但要真是比起來,這裏還是要比東宮好些的。

雖然不知道趙淵歸在搞什麽事情,但是早出晚歸的, 最多也就是蕭祁嘉晚上突然驚醒, 看見趙淵歸站在床邊上看着她……

雖然這個就已經很恐怖了, 但是總比當年在東宮看見一堆殘肢斷臂來的好些。

這麽想着,門卻突然被輕輕叩響。

蕭祁嘉怔愣了一下, 這又不是飯點, 怎麽突然有人來?

她倒是沒想是趙淵歸, 在那人眼裏, 怕是沒有敲門這個選項。

門口一道輕柔的女聲, “夫人,奴婢蘭君。”

蕭祁嘉知道這個人, 是個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姑娘。

她其實知道趙淵歸身邊大多數人的名字。

能在趙淵歸身邊活着過上好幾個年頭的,哪個不是人精,對于怎麽不動聲色地讓主子記住自己,都有自己一套。

蕭祁嘉也沒多想, 只當是趙淵歸又讓人送什麽東西過來,語氣淡淡地讓人進來,神色冷漠。

蘭君對蕭祁嘉的态度也不介意,她知道這位娘娘也是好心。

依照主子的性子, 要是這位娘娘真的對哪個下人特別好,那人才真是危險了呢。

想着,她輕聲曼語地開了口, “啓禀夫人,主子說,夫人院裏太曠了些,沒人照顧衣食起居,終究不妥,特地差奴婢送個人過來。”

蕭祁嘉冷淡道:“不必。”

誰知道是伺候還是監視?對着趙淵歸,她從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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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放心,主子說夫人不喜吵鬧,只送了一個人過來。夫人看一眼,說不準就願意答應了?”

蘭君說着,輕拍了還在發愣的夏苗一下,本意是提醒她擡起頭來給夫人看看。

孰料夏苗從進屋開始,就愣愣地盯着蕭祁嘉看,脖子梗得直直的,臉都是直接仰着向上,哪還用擡頭。被她拍了一下,還是呆愣地轉過頭來看她,一臉“我是誰”“我在哪”的傻樣。

蘭君臉上的笑都僵了一陣,腦海裏那小人都忍不住狠拍自己的額頭。

——這個傻妞!

該說幸好主子不再這裏嗎?要是在,她那雙眼,怕是要保不住了。

她呼氣吸氣,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回去得跟平總管說一聲,這丫頭确實該好好調.教下了。

那邊蕭祁嘉聽着這話的意思不對,皺眉擡頭,一眼就看見了夏苗。

不過夏苗這會兒化了妝、衣裳發型都換了一套,蕭祁嘉還是辨認了一陣才認出來,這是昨天那個絡子的主人。

她臉色一下子發青,對蘭君冷聲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蘭君臉上的笑容不變,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輕聲道:“夫人言重,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奉命行事,還望夫人見諒。”

夏苗這會兒也從那暈乎乎的情況下回過神來,也從這短暫的對話裏猜出點東西來,原來今天這一通打扮,是叫她來伺候這個仙女一樣的夫人?

但是,聽夫人這語氣,似乎不想要她。

她局促地低了低頭:和府裏的姐姐比,她确實是遠遠不如,夫人不想要她,好像才是正常的。

那邊蘭君又磕了個頭,仍舊是那溫溫柔柔的語氣,“夫人若是心裏又不爽快,便對着奴婢出氣罷。萬不要憋在心裏,若是氣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蘭君這話說得倒是真心實意,被娘娘打罵一頓出氣,總比沒完成交代回去受罰要來得輕松。

而且……

“你出去。”

一道清淩淩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來。

蘭君笑了一下,“謝夫人恩典。”

她說着,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款款離了開,夏苗便被那麽留了下。

門扉叩上,蘭君腳步頓了頓,往後看了一眼——娘娘是個好人……

可這內院裏面,就沒有……好人。

她遙遙遠眺。

……或許曾經有過。

【好姐姐,我、我想幫娘娘……出去……

我知道,殿下不會答應的。但我這條命本就是娘娘救下的,多活了這許多日,也該還給她了。你不用幫忙,就明晚早些、早些睡……好不好?】

小傻子,她早些睡,又有什麽用呢?那位主子“眼睛”,哪裏都有的。

她似有若無地看了一眼另一邊房頂,又沉默地收回了目光。

蘭君走後,屋裏又沉默了下來。

夏苗低垂着頭不說話,手攥得緊緊的,都有些發顫。

良久,前面才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

“幫我沏杯茶罷。”

……

晚間。

蕭祁嘉又夢見一條巨大的蟒蛇纏在她身上,她怎麽掙紮都掙不脫,毒蛇的獠牙都近在眼前,她猛地驚醒過來,一睜眼,就看見趙淵歸正低頭看着她。那雙眼睛和夢裏的蟒蛇的瞳眸重合,剛半坐起來的蕭祁嘉猛地後仰。

趙淵歸伸手一拉就抓住了她,他又皺眉摸了摸床頭上的矮櫃,臉色不大好。

——方才那一下要撞實了,怕是要撞出個好歹來。

人命是多脆弱的東西,他從來都再清楚不過了,眼前這個又……尤其嬌貴,挑個筋、都疼得要跑了。

他捏着蕭祁嘉的下颌,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好看?确實好看……想法又特別奇怪……

看着她吃痛皺眉,趙淵歸又松了手裏的力道,他看看自己的手。

行為被別人影響,這讓他眸中露出些不快來,想要再捏回去,看着她下颌上的那紅印子,終究還是沒再動手。

磨了磨後槽牙,又把人抱住,湊在頸側咬了一口,摸着那分明的牙印,心裏總算舒坦了些,這才悠悠然開了口,“聽蘭君說,你不喜歡她?”

蕭祁嘉知道趙淵歸指的是誰,也知道他的德行。答“喜歡”“不喜歡”大約都要出事兒。

她眼皮都沒擡一下,冷淡地給了個回答,“我不用人伺候。”

趙淵歸笑。

和先前比起來,倒是長進了許多,知道避重就輕了。

“既然沒用,我就叫人把她處理了罷。”趙淵歸随意說了一句,那話大約也就說“明天早飯吃什麽”那麽輕松。

但是蕭祁嘉卻不敢輕松以待,她忍不住提了聲音,“趙淵歸!那是個人!!”

生氣了?

趙淵歸渾不在意地在她頸側蹭了蹭,又輕慢道:“嗯,我知道……下人嘛。”

察覺到懷裏的人氣得發顫,他又輕輕笑着撫了撫她的脊背,“別氣了,又不是什麽大事,你怎麽總是在生氣?”

那語氣,像是在哄什麽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

“乖,你不願意的事兒,我什麽時候做過?”他又親了親蕭祁嘉的耳垂,“只要你乖乖的,不惹我生氣,我就依着你……好不好……”

“……唔!”

第二日。

夏苗一大早就頂了個黑眼圈,迷迷瞪瞪地來了。

被蘭君教了半個多時辰的禮儀,內院又傳來消息,說是夫人醒了,她又被急匆匆地領着往裏走。

走進院門前,夏苗小心翼翼地拉住蘭君,“蘭君姐姐,我、我伺候夫人,是要做什麽嗎?”

蘭君頓了頓看她。

大丫鬟該幹的事兒嗎?

房裏的賬務,主子的首飾衣裙、吃喝玩樂,逗趣解悶、人情來往、裏外……

腦子裏一下子列出了一長串單子,轉頭對上那一雙無辜的眼。她沉默了一陣,重又端起了笑,“不用幹什麽,聽夫人吩咐就是了。”

夏苗還沒來得及再細問,就又被推進了房中。

腦子裏暈乎乎地想着,昨兒夫人就叫她倒了杯茶,然後就在一邊坐着,這是正常的情況嗎?

大丫鬟真好啊,不用做活,還有翻好幾翻的錢拿……

她進了屋,夫人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過,夏苗想了半宿,也想通了。

夫人要是真不想要她,肯定早就開口趕她走了。這冷冷淡淡的态度,或許夫人就是這個性子呢。畢竟夫人都這麽好看了,要是常常笑,那還了得?

至于那天拿回絡子時候,夫人那麽溫柔地回話。

夏苗倒茶的手頓了頓,不得不承認,或許是因為……那只貓……

思緒又飛了遠,要是她也是那只貓,能叫夫人輕輕笑着摸摸頭。

臉上漫上一層暈紅,夏苗的手抖了抖,差點把茶水灑出來,連忙拽回了思緒,不敢再亂想。

……

倒過了今天份的茶,夏苗又輕手輕腳地坐回了昨天的位置,然後雙手捧着臉,對着夫人……發呆……

雖然夫人說做什麽都可以,但是夏苗還是覺得,在自己被趕出去前,還是多看幾眼夫人,這才不吃虧。

是的,她都已經做好了被趕出去的準備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被挑中了,但是和內院的姐姐們比起來,她真的是幹什麽都比不過。

不過,多幹一天多一天的工錢,本來明府給的銀錢就多,在內院更是做上一日,就頂外院一個月的銀子。

聽姐姐們說,做得好、還會有賞銀呢。

賞銀她是不指望了,但既能每天看見夫人,又能拿那麽多的銀錢,這世上怕是沒有比這更好的工了罷?

她果然還是個福氣的姑娘。

她撐着臉看着蕭祁嘉,總覺得今天的夫人又格外的好看。

微倦地耷拉着眉眼,眼尾暈紅、眸子泛着潋滟的水光……不知道怎麽的,叫人看着臉紅。

她看着夫人長袖掩住了唇,微微眯起了眼,眼角劃過一絲濕痕。

——夫人,這是……困了?

好像今日起得也不是很早,等來人告訴蘭君姐姐的時候,太陽已經挺高的了。

她想着想着,也忍不住掩着嘴打了個哈欠。

昨天回去,花了半宿的時間,好不容易跟家裏人解釋清楚了,自己是被挑去伺候夫人,不是去給老爺當小妾……

不過,有夫人這麽好看的娘子,那位明老爺應當也看不上別的什麽小妾罷?

後半宿又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糾結,夫人是不是讨厭她?

如此這般,她幾乎是剛一合眼,就聽見外面的雞鳴聲。

想着昨天平總管的話,她登時也不敢再多睡,匆匆忙忙地洗漱過跑了來。

……眼前的東西越來越模糊,夏苗的腦袋點着點着,終于還是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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