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半刻鐘後。

兩人坐在火堆旁, 蕭祁嘉拿着幾顆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果子,小口的吃着,對面那小少年局促地坐在原地, 雙手捧着一個銀質墜着青色寶石的鏈子, 一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模樣。

蕭祁嘉吃了幾顆果子, 雖然還不頂飽,但是那燒心燒肺的饑餓感總算緩下去些, 她彎了彎眼, 又沖那小少年再道了一遍謝, 又問道:“請問小公子, 這裏是哪個州府?”

那小少年還木愣愣地看着她, 一時沒有答話。

蕭祁嘉還只當他不知道,這也并不太奇怪。

這會兒又沒有網絡、沒有電視的, 許多地方的人,一輩子只在一個村落生活,能知道的地方也只是眼見的方寸。蕭祁嘉前些年,跟着戚煦走過不少地方, 對此認知也更深刻一些。

她正打算再換個問法,比如說最近的城在哪個地方。

孰料那小少年卻開了口,只是他說得卻不是蕭祁嘉知道的任意一州的名字。

就在蕭祁嘉腦洞大開,懷疑系統是不是帶她穿到另一個世界的時候, 就見拿少年拿着方才穿過兔子的那只焦黑的樹枝,在地上一筆一劃、寫了兩個大字——“廬州”。

原來是廬州。

剛才蕭祁嘉沒聽出來,是因為這少年說的一口方言, 發音和官話不一樣。蕭祁嘉也不像是戚煦,天南海北的腔調信口就來,似乎把他扔到哪兒,都能順利融入進去。

說起來,這世界的官話也不是普通話,但是這好像是角色固有技能,蕭祁嘉一穿過來,就全然無障礙聽說讀寫。

感慨一下系統的便利,蕭祁嘉又看看那兩個字,擡頭看那個小少年的目光就不太一樣了。

——這個時候,可不是什麽人都會寫字的。

而且這字,竟還挺好看的,看得出有好幾年的工夫了。

不過,畢竟只是萍水相逢,蕭祁嘉也沒有刨根追底的習慣,只是又道遍了謝,詢問了去最近縣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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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本打算就此分開。

不過,起身時,那少年卻踉跄了一下,差點栽倒。

蕭祁嘉這才注意到,他右腿的小腿上有一道豎着的傷口,應該是新傷,皮肉外翻、還往外滲着血。因為主人方才還把那傷口藏着向下壓着,上面還沾着沙土,看着分外可怖。

蕭祁嘉不由皺眉,那少年卻誤會了蕭祁嘉的意思,胡亂地用手蓋住那條腿,嘴裏惶急地說着什麽。

蕭祁嘉聽出那是道歉,但是……道歉?

看那小孩一點都沒有處理傷口的意思,似乎就打算這麽直接走,蕭祁嘉不由問,“這個傷口,你不處理一下嗎?”

那小孩有點茫然地看她。

蕭祁嘉了然,她聽那小孩的方言都是連蒙帶猜,估計那小孩聽她的官話也不太明白。

想着方才過來時的那條小溪流,蕭祁嘉比劃了一個姿勢,示意往那邊走走,看小孩走得不太方便,又伸手去攙他。

手臂被突然碰到,那少年差點忍不住跳起來,好不容易忍住這沖動,整個人僵成了一塊石頭。

蕭祁嘉也察覺到一點,拍了拍他的手臂,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往我這邊靠一靠,腿不要用力氣。”

并沒有什麽用處……那少年還是緊繃着身體,一臉茫然地看着她。

蕭祁嘉無奈,她猜這孩子可能還不到十歲?

她對小孩子的年紀沒什麽概念,看個頭的話,這小孩比衛言卿高些。不過,男孩子高一點,興許也正常?

總算半拉半攙着帶人到溪邊,把他按坐下,蕭祁嘉鞠起一捧清水來,給他清理着腿上的傷口。

一直到泛着涼意的溪水從腿上滑過,那清洗傷口的疼痛感才激得那少年一哆嗦回神,他條件反射的瑟縮往後,卻被一直瑩白的手抓住了腳踝。

“別動,忍忍就好。”聲音溫溫柔柔,像是天邊傳來,少年又僵住了,這次卻連呼吸都屏了住。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手指白皙纖長、指腹柔軟……如今抓在他的黑瘦甚至嶙峋的腳腕上,竟叫他生出些玷污了神女之感來。

草鞋縫隙中露出的腳趾忍不住蜷了蜷,一股莫名的慚愧感湧上心頭,讓他忍不住将頭死死地埋了下,不敢多看。

蕭祁嘉不知道這些少年心事,她将傷口小心地清理過後,也發現,雖是看着可怖,但到底只是皮肉傷。

只恰巧這溪邊長了種藥草,戚煦曾教她認過,對止血治愈有些療效。蕭祁嘉按住那孩子,示意他別動,又踩了些藥草用石頭磨成了泥,糊到傷口處,又順勢撕了衣擺的一角給人做了包紮。

這一系列動作做下來,蕭祁嘉也是一愣,又忍不住笑……這幾年,她當真是不知不覺跟戚煦學了不少東西。

要是一開始穿越,直接把她丢到這種地方,她怕早就心态崩潰、只求投胎重來了。

那少年不是個多話的人,蕭祁嘉給他包紮完了,他局促地道了謝,兩人便分了開。

而這一點點小插曲,在蕭祁嘉真正到城中,得知那個讓她備受沖擊的大消息之後,也被她徹徹底底地抛在了腦後。

兩個月後,廬山書院多了一位先生。

書院的先生更換并非多少見,只是這次的先生卻有些特別——年紀特別小,長得也特別好看……

而且,和一般的老先生不同,這位先生講起課來,深入淺出,典故箴言随手拈來,卻奇異地讓人不覺枯燥。

所以,這位先生開課時……

“哎、哎,邊一點、邊一點,你擋着我了。”

“你個子不夠高,怪我的喽?!”

“啊!你長沒長眼啊?踩着我了!”

“胖子!你自個兒多重沒點逼數啊?!小爺都快被你壓得背過氣兒去了!”

……

講堂內已經坐得滿滿當當,被臨時搬來加塞的課桌擠得屋中過道狹窄得只容人側身通過,但能坐在屋中已是難得。

窗外,擠擠挨挨的人幾乎是疊着趴在窗戶口,都是年輕人,彼此之間難免有點摩擦,幾句争吵下來,登時臉紅脖子粗,大有當場就要開打的架勢。

不過……蕭先生皺着眉一眼掃過去,那些氣焰登時像被澆了幹淨,一個個勾肩搭背,好得像是親生兄弟。動作相當一致地擡起頭來,沖着蕭先生露出标标準準的笑容。

蕭祁嘉頭疼扶額,不由微揚了聲音,“都去自己的講堂去。”

外面的衆人霎時異口同聲道:“先生叫我們自修!”

蕭祁嘉:……信了你們的鬼話!

旁邊的幾個講堂中,對着空空如也的房屋、還有零星缺了幾張的課桌。

諸位最少也是不惑之年的先生也是表現不一,或是搖頭失笑、或是撫須嘆息,有的盤腿席地而坐,亦有擲書怒斥“胡鬧”。

……

散課之後,目送着蕭先生遠去的身影,湊過來的學子也勾肩搭背、彼此三五作堆地散了。

韓若澈忍不住同好友發出一聲感慨,“要是蕭先生有個妹妹就好了。”

這也是書院學子共同的扼腕嘆息之事。

而被拉着感慨的林正珺神色有一瞬間的古怪,但很快斂下表情,将擺開的筆墨紙硯收拾整齊,起身往外走去。

“哎?正珺,你等等我啊。”韓若澈連忙起身追趕,“好好好,知道你是正人君子,聽不得這些話,我不說、不說還不行嗎?”

只是靜不了片刻,又忍不住露出一副思戀之色,“……唉,要是姐姐也行啊。”

……

另一邊,蕭祁嘉被書院的山長攔了下,她連忙躬下身來行禮。

她如今能在書院教書,多虧這位山長照顧。

蕭祁嘉也是到了最近的城池之中,這才知道,系統不僅給她換了個地兒、連時間也換了,這裏是十八年前的廬州。

怪不得能量耗盡。

不過,系統現在正在休眠,她也沒法子回去,只能在這裏暫時找個工作,暫時安定下來。

而且,廬州……

廬州書院。

要是蕭祁嘉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周瑕的老家。

她翻了翻“自己”的記憶,周瑕似乎很少提起自己過去的事,就蕭祁嘉的了解,也只知道他是寒門出身、老家廬州。

但蕭老當年注意到周瑕,卻是因為一位忘年交的朋友引薦。而那位朋友,正是來自廬州書院……

所以,蕭祁嘉猜測,周瑕應當也是出身廬山書院。

畢竟若非同窗情誼,非親非故的、那人又何必幫忙引薦呢?

所以這會兒,周瑕大概也只有十五.六歲,應該十分好騙……啊、不是,應該家裏情況不太好,他那手裏的玉镯,說不定就要去典當了呢?

不管怎麽說,比起漫無目的的瞎找,在廬山書院守株待兔還是更為可行一點。具體該怎麽做,找到人之後再想,也是來得及的。

蕭祁嘉當了先生,也有權查看書院學生名冊,但是她把書院有史以來的學生名字都翻遍了,也沒找到一個“周瑕”。

……連重名的都沒有。

——是這會兒還沒入學?

那就只能等了……

經過那三年的游山玩水,和她一起的戚煦又是個萬物不放在心上的灑脫性子,相處得久了,蕭祁嘉心性倒是開闊了些。

雖然還是心心念念“任務”、“回家”的,但總算不像是最開始那段時間那樣,進度一沒有推進,就焦躁得不行。

看看這些無污染的山山水水、同各式各樣的人攀談交流、接觸着各地的文化……擱在現代,她就是想出去旅游,都沒這機會呢。

——“及時行樂”嗎?

蕭祁嘉彎着眼笑開……倒還是有幾分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

別站隊哈~

不然,買股虧了……我不會賠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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