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

肖沃現在對導演組有很大的意見，他想發火。可是蘇萌在旁邊一直拉他的衣服，提醒他不要沖動。

節目組換嘉賓了。

準确的說，有人，搶了原嘉賓的位子。

周天大家回到津市，一群熱火朝天的年輕人，分別三五天便要一小聚，在賓館卸了行李一致去了津市有名的小酒館吃飯。這是他們早在建立的微信群讨論過得。

小酒館不小，但氣氛像小小的悶悶的适合消愁或者聊天的酒館。

周天晚上肖沃還和葉天明坐在一起剝開心果吃，他不能喝酒，葉天明其實千杯不醉，但在肖沃這個前輩面前不能逞能，便陪着受傷的前輩磕幹果。

兩個人挨坐着看着KTV前唱歌飚麥的葉星辰和蘇萌，還有一個葉星辰的助理小姑娘。三個女孩兒拿着兩個麥，啊啊的不知道唱着什麽，反正不好聽就對了。

“我希望我姐能一直開心下去。” 吧臺椅上的葉天明突然開口。肖沃轉頭看他。

“我和我姐是龍鳳胎，她比我早出生兩分鐘，我媽生完我就到第二天了，所以我叫天明。” 葉天明繼續說。

“嗯”

“本來我姐不想進這個圈兒，她是為了陪我。”

肖沃看着他，認真聽這個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看起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大男孩說話。

“這個圈兒，大家都知道，沒有幾個幹淨的，我姐本來想做畫家，要不是我，她現在應該已經可以開畫展了。” 說到這，葉天明垂下頭，帶着少年的頹廢氣息。

肖沃和他感同身受，拍了拍葉天明的肩膀，沒有說話。

“我現在壓根兒不想繼續在這個地方呆下去，跟大學同學相比，我已經有足夠多的錢了。沃哥，你說，我的想法對嗎？”

人走到一定地步，對一些事物便會改變原來的看法，甚至天翻地覆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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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沃曾經也經歷過這些，他對娛樂圈這個大染缸不算完全了解，但他知道，這個地方，其實就像一個揉雜了萬千怪物的修羅場，單純的人不是沒有，不過都已經被淘汰掉了。

肖沃不知道為什麽葉天明突然和他吐訴這些，或許壓抑太久了。身為一個過來人，肖沃給他剝了一個碧根果，出人意料的完整。

遞給葉天明，“只要你能想通就好，這個圈子，對錯是說不準的。”

大男孩兒把碧根果放在吧臺上，押了一大口冰檸檬水，嗯了一聲。像是四處闖天涯又落魄而歸的少年，向遙遠的天邊認了命。

第二天幼兒園上學，肖沃帶着大二班的孩子在操場做游戲，還恰巧趕上和葉天明的班級一起。

葉天明對小孩子雖然不是格外耐心，不像董懂那樣奶媽一顆溫柔心。但是好在他對小孩子十分操心，總是護着一群才到他膝蓋的小蘿蔔頭，生怕磕着碰着的。頗有猛虎細嗅薔薇的感覺。

可是周二葉天明就不見了。

葉星辰來敲肖沃的房門，肖沃剛穿好衣服，打開門看到來人有些驚訝。更對葉天明的消失一無所知。

“今天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的新老師。” 執行導演把嘉賓和幼兒園的老師們叫到操場，攝影師毫無忌憚的扛着攝像機拍。

閃亮登場的來人，皮夾克乞丐褲，黑色的頭發做成時下最流行的造型。

肖沃盯着那位“新老師”的褲子，數了數多少個破洞和裂口，心想這爛褲子怎麽還能穿的進去的。

葉星辰對弟弟的去向一無所知，電話也打不通，看着站在群人視野中央的新老師，心裏有了底，也不用去問來不及問的工作人員了。

新老師倒是很拽，都這種情況了，自己還帶着個太陽鏡一手插兜一手玩弄着脖子上挂着的裝飾挂牌。

十四歲便在香港紅磡體育館和開了演唱會，同年發行個人首長專輯。十五歲去往維也納音樂學院學習。十八歲又在國外組合樂隊，成立“BOMM”樂團。被香港歌壇譽為港壇搖滾小天王。季信。

“我是季信。” 小天王吊兒郎當的說了一句話做介紹，不舍得再往外吐一個字。

全場三十幾號連帶着攝像編導組的氣氛被小天王的一句話尬住，執行導演像是沒有感覺一樣繼續叨逼叨。

小天王視所有人為空氣，帶着身後的兩個助理一個保镖回了不遠處的保姆車。跟拍他的攝像非常有眼力見兒的關了攝像機。但是節目還在錄制。

肖沃這才想起來那天晚上葉天明和他說的那些話，還有那不尋常的舉動。原來葉天明早就知道！他早就想好要“被離開”了！

憤怒從胸腔湧向肺管。

他想問問胡渙，你的導演就這樣當？藝人可以想換就換？就算不考慮大人，不計後果帶來一個只知道裝酷耍大牌的愣小子，無意傷害或者忽視了他要帶的小孩子可怎麽辦？這些問題，他們這些人想過嗎！

前腳剛要邁出去，“請教”一下現在正在滿口胡言說的天花亂墜的執行導演。身邊的蘇萌扯住他的衣服，兩人交換個一個眼神。

老大，沖動是沒用的。

難道你能忍？

可是，不忍，就可以解決問題嗎？

站在董懂身後的楊野看着肖沃，棱角分明的臉上挂着明顯的怒意，額頭崩的緊緊的，正在極力克制着些什麽。

葉星辰的臉色難看極了，她的助理簡直要哭出來。

執行導演對着幾個鏡頭終于發表完自己的長篇言論，十六開的文件夾突然被扔掉地上。剛剛一臉谄媚的表情現在滿布陰翳，沖着季信的保姆車大罵了一聲，“真他媽惡心老子！”

二助撿起地上的文件夾顫顫巍巍的跟在執行導演的身後離開。

胡渙不在現場，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另一個副導演吩咐大家回自己的崗位，這裏沒有事了，肖沃他們沉默着離開操場。

季信剛從香港轉到大陸發展，真是需要積攢人氣站穩腳跟的時候，可誰知道，他居然盯上了個真人秀節目。做好了秀真人一定收獲頗多，可是做不好，也對，團隊包裝，節目組營銷，怎麽會做不好呢？

和葉天明搭檔了只一星期的斐琦最為忐忑，她本就工作時間短，和葉天明兩個人哄着班裏的孩子尚且剛剛能夠，現在葉天明走了，那個季信，一看就是一副少爺做派，不看她不順眼就是好的，還怎麽能要求他和自己一起照顧班裏的孩子呢。

就算和班級裏的孩子在一起，估計也會被季信的臭臉吓哭吧。

肖沃帶着氣回了大二班，肖娜娜招呼小朋友們自己拿彩筆畫畫，自由發揮想象力。坐到肖沃身邊勸慰他。

“哎呀，你想開一點啦。”

早就被蘇萌勸說了一路的肖沃氣沒有消減多少，可是他自己又扪心自問，你肖沃有什麽好生氣的，人家又沒有招惹到你。

搖了搖頭，肖沃對肖娜娜說他沒事了，站起來去看孩子們畫畫，肖娜娜也跟着站起來。

驕縱傲慢的搖滾小天王一進幼兒園就給節目組惹了麻煩。

小三班的孩子們見不到高高大大的葉老師，一雙雙眼睛盯着斜靠在講臺上季信，還有站在門口的兩個小助理。

斐琦硬着頭皮給班裏的小朋友介紹這位新來的老師，盡量自然，盡量親和。然而旁邊的小天王一副唯我獨尊視天地萬物為空氣的樣子，連墨鏡都沒摘。斐琦全程扯着想笑也笑不起來的嘴角。

睫毛長長的卷毛小男孩兒奶聲奶氣的指着小天王的褲子說:“老師，你的褲子都爛掉啦！”

一句話像是點燃了炮撚子，班級裏的小孩子紛紛看着季信的乞丐褲哈哈大笑。

小天王帶着墨鏡的眉頭緊皺，對着一群小蘿蔔頭說了一句“小屁孩兒” 轉身招呼助理，其中一個小姑娘識相的走過來，季信吐掉了嘴裏的口香糖。

本是小孩子童言無忌的調笑話，季信卻做出這樣的反應，一邊低頭的斐琦有了想要罵人的沖動，明星就能這麽拽麽，明星就可以對天真的小孩子這樣？

一句小屁孩兒讓其中幾個小男孩兒聽懂了意思，不知道怎麽回事，嗚嗚的哭起來，他們旁邊的小孩子受影響，跟着也開始大哭。

教室裏像是炸了鍋，斐琦趕緊安撫座位上的孩子，可是每個人都張大嘴巴娃娃大哭，她一個人也顧不過來。旁邊的依舊冷漠臉的小天王可受不了這場面，拍拍屁股走人。

罪魁禍首跑路，留下替罪羊斐琦照顧一屋子的小哭包，最後成功招來編導組的注意，幾個編導小姑娘紛紛救場，園長王女士從隔壁的隔壁過來的時候，班裏還有幾個“頑固分子”在抽泣。

攝像組本來想拍攝一些素材，拍了兩個攝像師跟拍，本來想打造一出搖滾小天王變身溫暖男老師擁抱小天使的濃烈氛圍，最終卻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季信從進組到現在一點能用的素材都沒有，就已經被組裏的幾個攝影師列入黑名單，真是令人咂舌。

作為一園之長，王女士對着編導組也不好發火。可是季信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分了，自己惹的禍好像和他沒有關系一樣，現在還不知道躲在哪塊安樂窩舒服自在，這簡直違背一個正常人的道德。

胡渙趕來的時候情況已經穩定了，可是剛才的慘案有教室內的攝像頭和工作人員作證，肖沃他們也都過來了，大家站在教室裏，基本上人手帶着一個孩子。上到園長，吓到小三班小朋友，都在等胡渙的一個說法。

“胡導演，你說說，這叫什麽事兒呀？” 園長抱着臉上還挂着淚珠的小姑娘，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說董懂是關系戶來到這個真人秀，那是因為侯煜城和胡煥有交情。可是季信這算怎麽回事？大家都需要胡渙給他們一個足夠讓葉天明離開，季信如此作死的理由。

然而胡煥只是向他們道歉，并沒有解釋關于季信的事情。

下午送完所有孩子放學，連帶着照看小三班的小朋友，肖沃感覺無比的疲憊。跟蘇萌打了聲招呼回了自己房間。

可能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真的并沒有那麽純粹，非要講個一清二白吧。肖沃埋進枕頭裏，他現在無力去說服自己相信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