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但是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真的很不爽。
“她還說什麽了?”易靈謠陡然陰沉下來的聲音簡直能凍死一座城,和她往日在藥廬時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齊無樂只要遇上易靈謠,短時間咽口水的次數就會大幅度增多,他困難的回憶了一下,然後在想到什麽時略顯躊躇,最後搖了搖頭。
開玩笑,這個時候就算真的想到了什麽,也根本不能說。他們教主是個什麽貨色,嘴裏什麽時候有過好聽的話?而眼前的這位姑奶奶又是什麽貨色,就是傳話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能活到把話說完。
但就算齊無樂什麽也不說,易靈謠也不是猜不到——找個人而已,用得着派四個人來麽?還不是為了以防她不配合,好軟的不行來硬的。
易靈謠不敢茍同的搖了搖頭,她這個便宜娘親是不是對她的武力值有什麽誤解?
“那我換個問題。”易靈謠又說,“易天璃是不是抓了一個人?”
齊無樂“……好像是吧?”這事他聽說了一點,但不是很清楚。
“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
“應該……不太好吧?”畢竟哪個落到教主手裏的人,下場是好的?
誰知道齊無樂這話剛說完,易靈謠的目光就瞪了過來,吓得他當場一哆嗦。
“沒、沒沒準,還活着呢……”
齊無樂大概不知道這後補的一句還不如不說,除了火上澆油沒起到別的作用。
易靈謠不打算閑聊了,她起身要走,齊無樂也不知道這個陰晴不定的小祖突然是要去哪,只是下意識認為她是要跟他們回天極教。
“馬在那邊。”他指了一下和易靈謠相反的方向。
誰知道易靈謠頭也不回,“留着你們自己騎吧。”
她說完忽而幾步小跑,接着腳下借力一蹬,縱身躍起,屆時續上內力,眨眼睛已然淩空十數米。衆人只見她身輕如燕,在空中飛掠而去,剎那間就沒了身影。
齊無樂……
輕功是個好東西,但用來跑長途是不是也太造孽了?
一旁的教衆還沒搞清楚狀态,提着刀躍躍欲試,“我們要不要追?”
齊無樂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瞥她一眼,“追個毛線啊追!”易靈謠要真想跑,八條腿都不可能追的上。
雲昭被木門推動的吱呀聲吵醒,她原本也不能算是睡着,只是有些脫力,于是垂着頭閉着眼睛,看起來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樣。
但是她根本不可能睡着的,就算是幾天沒怎麽有機會休息了,壓在她心頭的擔心還是不給她片刻喘息的機會。
她吃力的擡了一下頭,看到來人後又毫無意外的垂了回去。
她的任務完成了,按理說應該是提拔賞賜,結果賞到了地牢裏。雲昭的四肢被鐵鏈束縛在木質的十字刑架上,身上是鞭刑後留下的無數條刺目的血痕。
其實都是意料之中的,反而鞭刑作為最輕的刑罰,倒讓人有些意料之外了。
“還不打算說麽?”面前的女人是天極教的左護法練紅玉,她的聲音異常清冷,細聽起來有一種詭異的空靈感,雖然讓人聽不出任何的情感,卻能聽得出她滿滿的耐心。
雲昭和她面對面扛了幾天了,她始終一言不發,她也始終都沒有生氣,甚至沒有變更過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大家都說練紅玉是個帶着假面皮活着的女人,她那張臉雖然看起來冰清玉潔,落落大方,乍一看宛若某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卻又見了鬼的永遠不會有表情。
易靈謠稱之為面部神經壞死,而且壞死的很嚴重。又因為練紅玉長得白,易靈謠還給她起了個外號,叫白無常。
今天的雲昭依然不打算開口,她攢了攢最後的一點力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捱過一會兒例行公事的二十鞭。
練紅玉走過挂滿刑具的牆壁,看不出血色的手指從那些猙獰的器具上一一劃過,最後落在了她慣用的那跟鞭子上。
雲昭不用擡頭就知道她挑的哪一個,某種意義上來講,她現在和那條鞭子已經很熟了——但依然不影響對方的鐵面無私,該有的疼痛絲毫不會因為之前的那些“往來”而減少。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練紅玉頗為好意的提醒道。
雲昭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作為天極教的人,她不應該有任何的隐瞞,不應該留下任何有可能會威脅到天極教的隐患,哪怕對方只是個沒幾腳貓功夫的小女孩。
其實她可以不回來的,可是除此之外,她又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覺得自己就算是哪一天死了,也應該死在這個對她來說,噩夢一樣的地方。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道無形的繩索,鎖在了她的靈魂上,讓她永遠也掙脫不開。
雲昭“最後的機會”轉瞬即逝,練紅玉已經站到她的面前,她手裏的鞭子有點長,大半截都垂在地上,雲昭用餘光能看到它粗糙的表面,但是俨然已經被清洗過了,才沒有留下她前一天的血漬。
雲昭一副已經做好準備的樣子,但只有足夠仔細的人才會發現她握緊的拳頭和漸漸繃緊的身體。那是一種下意識的防禦狀态,可誰不知道呢?根本沒用的。
練紅玉的鞭法極為刁鑽,能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亦不得,這一點雲昭深有體會。
可眼下她舉起的鞭子還來不及揮出第一下,就冷不丁卡在了半道上。
木質的牢門上,正對着她們的方向,倚靠着一個人。那人眉眼帶笑,嘴裏叼着一個草根似的東西,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
但是衣服卻和練紅玉身上的很像,最明顯的差別大概是在腰側,那裏的紋飾一青一紅,很容易分辨。
練紅玉微微側了一下頭,用餘光瞥了那人一眼。
耳力正常的人,在那一瞬間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聾了,突如其來的女人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發出任何的動靜,可練紅玉卻是一副“她都聽見了”的模樣。
“你來幹什麽?”她用同樣毫無起伏的聲音問道。
顏青嘴裏的草根絲毫不影響她開口說話,“教主說,放人。”
練紅玉明顯頓了一下,“為什麽?”
顏青笑道,“這你得問教主去。”這話聽着簡直跟放屁沒兩樣。
放人。
聽起來讓人一身輕松的兩個字,卻讓雲昭出現了幾天以來最大的反應。
為什麽放人?自然是因為她已經沒有拷問的價值了,也就是說,他們已經找到易靈謠了。
兩位護法大人顯然并不在意雲昭的想法,顏青勾着練紅玉的肩膀把人拽了出去,然後随手招呼了獄卒給雲昭松綁。
練紅玉則很是反感她這種行為,不止一次的避開了——然并卵。
“剛收了兩壇子好酒,一起嘗嘗去?”
“不去。”
顏青聞言“啧”了一聲,“給個面子!”
“不去。”
“這酒勁小,保證灌不醉你。”
“……教主知道你又藏酒了麽?”
顏青……
“那什麽,我還有點事要忙,先走一步。”
兩位護法的聲音漸行漸遠,被從木架上放下來的雲昭因為體力不支有沒有支撐處一下子跌伏在地上。或許是一下子沒了約束,她的身體在長時間的疲憊中慢慢找回一絲相對而言的舒适感,這種生理上的誘導迫使着她陷入昏沉。
雲昭到底沒掙紮得了,她最終垂下重重的眼皮,徹底睡着了。
天極教依山傍水,地理位置極佳,換言之,也可以理解為風水極佳。但其實它也坐落在某座山上,地勢上比起幕阜山的藥廬還要險峻的多。而且用來上山的路僅有一條,想尋個斷崖跳到對面的山上都不現實,除非是不想活了。
如果說藥廬是海中孤島,需要船只劃上一會兒才能靠岸,那天極教就需要兩輛航空母艦,怼足了勁輪番開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能有指望。
所以誰能有這麽強悍的內力,可以維持這樣的輕功?
教門口正在掃地的教徒嘆了一口氣,他将落葉推成小山後才停下來偷了會閑,“你說咱們每天除了掃地還是掃地,什麽時候才能掃出個頭來?”
另一個搭話說,“誰叫咱們資質不高,除了掃地也幹不了別的。”
“我看咱們是命不好,前一批也有幾個沒什麽資質的,不也一樣被領到訓教營去了,個把月就能飛來飛去了。”
“哎……”這麽說可能真的是命不好。
“還有咱們那位少教主,你聽說過沒?”
“什麽?”
“聽說她資質倒是挺好,就是仗着自己是少教,成天偷懶不學無術,絕頂的心法放在她面前,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聽的人表示惋惜,“照你這麽說,咱們這少教主,八成是個菜鳥。”
“噓!”說話的人突然被“菜鳥”兩個字刺激到了,他看了一眼四周,“小點聲。”
另一個人閉了閉嘴,片刻後又問,“那咱們還掃麽?”
“掃什麽呀,我是不想掃了,累得慌……你也過來休息一會,反正這四面來人咱都能一眼看見……”
“愛掃掃,不掃滾!”
兩人正很是頹廢的聊着,冷不丁從某個角落冒出來的一個聲音卻瞬間醍醐灌頂似的賜予了他們力量。
“誰?!”結果四面都轉了一圈也沒看到個人影,膽子小的當場就被吓出了冷汗。
神特麽的一眼就能看見。
就在他們懷疑自己是不是同時幻聽了的時候,緊接着下一秒,他們就看到了那個人——易靈謠站在山崖邊上,尚且保持着落地的姿勢,額間有一絲薄汗,像是剛剛跑完女子八百米。
她臉色陰沉,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但并不僅是針對這兩個亂嚼舌根的教衆的。
可惜教衆不知道,只覺得眼前這人細思極恐。
唯一進教的路前一刻還空空如也,突然之間就冒出一個人來,還是在距離正門大道百米遠的山崖邊上,這讓人很難不懷疑,這人不是走正道來的,而是從山崖下面竄上來的。
“你,你你是什麽人?”
易靈謠邊走邊留下一句,“你們說的菜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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